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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亭中夜云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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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将晚。
风吹荷叶,携裹着芙蓉清香。竹枝轻摇,洒下斑斑叶影。
暗阁总部掩于青峰翠林之间,莺啼鹊鸣,小桥流水。
晚膳设在了暗阁后山湖心的凉亭里。
木桥长平,一望无际。桥边莲叶花蕊轻颤,似有游鱼从叶下掠过。
桥栏上每隔方寸,便点着盏灯。
晏兰亭缓步走着,手指偶尔拂过探进桥廊的莲叶。清风扬起他微缕墨发。一袭雪裳,公子如玉。
而他的身旁,是并排而立的萧还。青年眉眼深邃,如远山青峦,深重而温情。他的手里拎着一壶酒,酒香似要透过酒壶散出来。
江湖中人多爱饮酒,萧还也不例外。
不过……
“你又喝不得酒,作甚要我带酒?”他嘟囔着,似有些怂。
他至今还记得在晏京酒楼时,晏兰亭一杯醉的样子。之后他就很少让酒出现在晏兰亭面前。
这么容易醉,万一哪天被人拐走了怎么办?
闻言,晏兰亭瞟了他一眼,只是神秘地笑了笑,道:“我不喝,魏叔薛伯他们总该喜欢吧。”
这醉仙酿可是皇室秘酒,香飘十里。
“改日送也没关系的……”萧还说道,心想着,等会儿真要喝起酒来,你肯定会跟着喝,我要不答应,你指不定还要瞪我。
“我酒量……其实,也没你想的那么差。”
晏兰亭摸了摸鼻头,有些心虚道。毕竟是在军营里混过的,都是大老爷们,怎么可能一杯倒?
萧还脑子里还在想着,待会儿怎么拦着人,一时竟也没发现晏兰亭心虚的样子。
俩人一同走着。
亭内。
气氛似乎有点儿微妙。
薛庭松已经很久没看到有人能伤得着魏昱了,心疼同时,又多了几分警惕。
青峰观的人,呵,武林大会……
“扬州有一处乐坊,听说里面的技师乐艺都不错。改日我们一起去……”魏昱也不明白,薛庭松为什么会这么在意,也不知道怎么安抚人,也就只好转移话题了。
薛庭松往他胳膊上瞅了一眼,淡淡道:“等你伤好了再说。”
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他又补了一句:“兰亭琴艺就不错。”
“你要想学……”魏昱见他目露赞赏,不由得开口。
被薛庭松打断:“一大把年纪了,懒得学了。”
魏昱抬起头,看向他的目光似乎藏了点儿不赞同,道:“不老。”
他的声音小。但薛庭松身为习武之人,自然听清楚了。
男子笑了笑,耳根微红。
“萧还都成亲了。我们也老了。”
薛庭松感慨似的说着。
也不知是哪个字触到了魏昱。他的神色变了变,不动声色:“没想过,找个伴儿?”
“我都多大岁数了,祸害人家姑娘干什么?”况且,我的伴儿已经找到了,现在就坐在我边上。
三十几,不算老。
魏昱心里默默想着。却并没有把话说出口。
但薛庭松可不放过他,勾唇笑问:“突然问这种问题干什么?难不成,是你想找了?老实交待,是哪家的?”
男子突然间靠近。
吓得魏昱后仰了几分,不小心牵动了胳膊上的伤口。惊动了正注视着自己的薛庭松。
“疼不疼,快给我看看。”薛庭松作势要扒开他的衣裳。
“我没事。”魏昱抓紧了自己的衣服,语气都结巴了:“没,没有。”
“什么没有?”
“你刚刚的问题。”
“我刚刚什么问……哦~那你好端端的,干嘛问这个?”
“我以为……你,你想找了。”
薛庭松见他一脸纠结的样子,噗哧笑出了声。
好单纯。呆呆的……
不愧是他看上的男人。
“我要真想找女人了,你,会不会生气?”
薛庭松笑容微敛,清隽的眉眼里倒映着几分月光的温柔,像在开玩笑,可又仿佛是认真的。
魏昱半晌没有答话。
该怎么说?说我心悦你?庭松会不会觉得我恶心,居然会喜欢上同为男子的他?
见他半天不说话,薛庭松的眸子黯然了几分。果然,还是他一厢情愿么?
眼见气氛有些僵持不下。
站在亭子远处的萧还拉着晏兰亭往亭中走去。
原本还想观察一下魏叔的进展怎么样了。可现在这架势不出来打圆场不行啊。唉……
晏兰亭当然看懂了他的心思,宽慰似的传音入密:“长辈的事,自由他们去解决。”
萧还转过头,哎?媳妇儿刚才跟他说悄悄话了?
“魏叔,薛伯。”
“魏叔,薛伯。”
俩人齐声道。
恍惚听见一句:“不会。”只会把你绑起来,带走。
薛庭松肉眼可见的情绪低落了几分。转而又打起了精神,招呼道:“你们来了?快坐吧。饭菜都要凉了。”
萧还点点头,和晏兰亭一同落座,俩人挨得极近。
“兰亭以后就当这是自己家,有什么不习惯的尽管说,千万别憋着。若是萧还这小子欺负你,尽管跟我说,薛伯替你教训他。”
薛庭松将某个姓魏的抛之脑后,开始围着晏兰亭聊天。
萧还先是跟魏昱递眼神:刚刚咋啦,您惹薛伯生气了?
上挑的眉头,似乎带着点儿幸灾乐祸。
听见薛庭松提自个儿的名。立马回道:“我哪儿敢欺负阿亭,好不容易得来的媳妇儿,哄都来不及。”
薛庭松表情似乎有些怀疑。
“确定?你小时候可皮的很,影涣影连他们几个可被你捉弄的不轻呢。那么大的蜂窝,你直接往人身上砸。”
萧还刚从试炼场出来的那几天,整个人暴的很,没事找事。
偏偏阁里极少有人能打得过他,最后还是被魏昱收拾了几顿才老实。
晏兰亭想想当初在凌霄山第一次遇见萧还的样子。少年的眉宇染着戾气。若不是因为自己是他的救命恩人。
他倒是很好奇萧还凶起来是什么样子。
从始至终,这个人面对自己时,总是温和周到的,除了喜欢说浑话,手脚不老实外,没有半分缺点。
说是理想情人也不为过。
萧还见有人翻自己黑历史给媳妇儿听,立马炸了毛。
“阿亭,薛伯都是说着玩儿的,我才不像他口中的这样。”
“我从不发脾气。”
“从不责难下属。”
“我小时候可乖可听话了,上得厅堂,下得厨房。”
“简直就是为你量身订做的好夫婿。”
一旁看着的魏昱微微睁大了眼睛。
这是他侄子?
脸皮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厚了?在媳妇长辈面前自夸自卖。
真不会害臊的吗?
“魏叔说是不是?”
萧还朝魏昱抛了个眼神,快帮帮你侄子。
“嗯。”魏昱刚点头,又接收到来自薛庭松淡淡的视线,半路又摇了摇头。
薛庭松高兴了,魏昱也高兴了。
“阿亭,媳妇儿,他们合起伙来坑我,你别信。”萧还一下了凑到了晏兰亭的旁边,像个大型犬。
在晏兰亭颈边拱来拱去。
看得薛庭松愕在原地,嘴角抽了抽。
还能这样?
“不论你是怎样的,我都不会介意。”毕竟,嫁鸡随鸡,嫁狗随狗……额,这个比喻好像有点儿不恰当。
……
“阿亭骗我。”
酒过半载,萧还和晏兰亭起身离开亭子。夏日气候燥热,湖面吹来的凉风让人清醒了一瞬。
萧还身上染着酒气,像在说醉话。
“我哪里骗你了?”晏兰亭面色酡红,反驳道。
俩个人手拉着手,摇摇晃晃在架桥上走着。
月光温柔地洒下来,幽幽莲香传入口鼻。远处山峦延绵,层层霜色,错落不齐。
一时引人看得入迷。
萧还摇了摇俩人拉着的手,酒气醺然:“阿亭之前明明还是一杯倒,今日却是饮酒如水。”
“我不曾说过我喝不了酒。”
晏兰亭有理有据,眼中划过一丝狡黠。
嗯,刚开始,他确实是装醉。他想试探一下,这人是别人指使来杀自己的,还是另有所图。至于换衣服,都是男人,没什么大不了的,第二日所表现出来的诧异也只是想把戏演全。
“好像是哦。”
萧还挠了挠头,半醉半醒。
若换平常,某人油嘴滑舌的很,定会好好辩驳一番。晏兰亭心想。醉了的萧还,也蛮可爱的。
也许是酒劲上来了,一向腼腆的晏兰亭忽然停下步子。等萧还刚要问为什么不走了时,吧唧一下,亲了人一口。
这一亲,可把萧还给亲迷糊了,开始说起了胡话:“我是在做梦吗?
阿亭主动亲我了……
“没有做梦。”
晏兰亭看似没醉,眸子却是水汽朦胧的。
只能说,不愧是十里香。
……
晏国皇宫内,春华宫。
“孟妃没进宫之前是做什么的啊?”宣慕雪坐在桌旁,好奇道。
有时候,缘分就是这么的神奇。
宣国和晏国毗邻,中间就隔了条赤龙江。
暗阁的总部原是设在玄隐的。而武林大会一向是在晏国灵台山举办,暗阁自上任玄隐皇退位后就开始把总部迁到晏国。
孟钦被暗阁老阁主带回去后,便跟着从玄隐迁到晏国。
中途经过宣国。
宣国公主宣慕雪经常女扮男装溜出皇宫四处游玩,在郊外被歹人给劫了。
当时萧还刚离开地下试炼场,带着孟钦悄溜出暗阁的队伍。正想练练身手,三下五除二便将那歹人给除掉了。
宣慕雪当时还是个小姑娘,被这阵仗吓得不轻。萧还也不是什么怜香惜玉的人。就把孟钦拎出来,让他送宣慕雪回城里。
虽然过了许久,宣慕雪却还是将人认出来了。两个月前的宫宴里,她经过回廊时曾瞥见过一道极出尘的红色背影。
去皇后宫中请安时,她才真正见到了这位传说中的孟妃。
相貌嘛,自不必说的。
左右这宫中,她也找不到什么熟人,便日日来找孟钦唠嗑。
“白丁而已。”
孟钦坐在她的对面,手里拿着茶壶沏着茶。看见宣慕雪手中的针线,眸色黯淡,不知在想些什么。
注意到他的视线宣慕雪笑道:“你想学吗?我可以教你的。”她以为,孟钦应该是想学的。
“不用了。”孟钦摇了摇头,他对这些东西不感兴趣。只是前几天虚丘堂的人捎来了母亲给他准备的新衣,有些伤怀罢了。
他如今困在这大晏宫墙之中,注定没了再见的缘分。
宣慕雪“哦”了一声,也是,孟钦再怎么说也是男子,怎么会想学女红。
于是就转了话题:“当初那个很凶的,三两下就把那歹徒放倒的人是谁啊?”
“嗯……”孟钦想了想,就算长公主和驸马现在云游去了。但逢年过节总是要回来的,到时候总会认出来。也就没什么好瞒的了。
而且,这宣慕雪也不知道萧还暗阁阁主的身份。
“他现在是长公主的驸马爷。”
“驸马?”宣慕雪微微瞪大了眼,晏国那位传说中的第一位男长公主她没见过,但听说过,是个神仙人物。
没想到,竟会与男子成亲。
看到宣慕雪的表情,孟钦便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是啊,就连一国长公主的身份,男子相慕,也是被世人不看好的。
又遑论,一国皇帝?
他的后宫佳丽三千人,而自己只是微不足道的妃子。
甚至是……宠物。
宣慕雪只感觉对面的人情绪忽然低落了,不明所以。
又按捺不住好奇:“你是真的喜欢皇帝,自愿入宫侍奉的吗?”
不知为什么,只要她向宫里人打听关于孟钦的事,宫人都闭口不言。
孟钦倒茶的手一顿,滚茶烫红了手背,而他却一点反应也没有。
“啊,你的手。”宣慕雪惊了一下,赶忙用帕子给他擦身上的茶渍。孟钦摆手道:“没事,我自己来吧。”
春华宫门口——
“陛……”
“嘘——”下了朝的晏渊挥退了宫人,没在正殿看见孟钦的身影,便抬步往内院走去……
“孟妃难不成还在意男女授受不亲?我和你现在可都是晏皇的妃子。”宣慕雪打趣道,也不强求,将帕子递给了孟钦,抬步要走。
却踩到了地上的水渍,脚一滑,便要往地上摔。
孟钦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人在自己面前摔了,便伸手将人扶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