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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季太后回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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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
当太阳再次升起的时候,晏兰亭和萧还已经到了京郊外。
依旧是几个月前的那处避雨亭。
金子般的光透过朦胧的晨雾,皇帝的车驾也停在了这里。
孟钦此次并没有同行,可能是皇帝的意愿,又许是太后的意思,总之,晏渊一整个早上都冒着生人勿近的冷气。
“皇兄,陛下。”
“嗯。”
三人坐在亭中,禁军侍卫守在亭外。
“等太后娘娘回宫,臣弟想和驸马出一趟远门。”
晏渊似乎有些惊讶,试探道:“皇弟不先在京中留一阵子么,再过一月宣国使团便要入宫了,似乎是有意联姻。”
“皇见说笑了,臣已有驸马,就想着找个时间与驸马培养感情。”
晏兰亭说这话时,目光往身旁的萧还看去,眼尾泛着红。
晏渊余光瞥见他们俩人腰间的玉佩。
在大晏,王佩是定情之物。大晏人都很信这个,一旦送出或者接受玉佩,那就是代表着心意相通。若是两人没了感情或者和离,这玉佩是要当面摔碎的。
晏渊一直对自己这个皇弟多有防备,如今看到这一幕,也算是稍稍放下了心。
“你们感情好,想必南皇贵妃知道了,也会欣慰的。”他笑道。
半个时辰后。
“陛下,太后娘娘的车驾到了。”内监跑进亭内禀报。
几人一齐起身。
雕花马车缓缓驶近。
一旁的侍卫随从恭声道:“太后娘娘千岁千千岁。”
晏兰亭和萧还也随众人一起。
马车的门帘里传出一道略显老态的女声:“都免礼吧。”
“渊儿在吗?”太后季氏问道,语气和蔼。由侍女琴香扶着,掀开了车帘。
晏渊往前走了几步:“母后。”
“不愧是我晏国天子,渊儿这气度又胜了几分。”季太后笑了笑,浑浊的双目里浮出几分骄傲。
“这是兰亭吧。”
“太后娘娘。”
“作甚这么生疏?你母妃与哀家年轻时……几年不见,又俊了。听说你已成了婚,这位便是新婚驸马吧,一表人才。哀家瞧着很是登对。”
“太后谬赞了。”
寒暄了一阵。
晏渊道:“先回宫吧,郊外日毒,母后别坏了身子。”
“好好好……”季太后连说了几个“好”,琴香也明白,太后这是在欣慰陛下孝顺。也是想缓解一下母子之间的关系。
当初冯党乱平了。外戚的心思又多了。
康庆元年那段时间,皇帝着手除外戚党羽,于近来看,朝政会动荡,但于长远来讲,也彻底剥夺了外戚干政的机会。正是因为皇帝手段利落,雷厉风行,才一举肃清朝廷风气,贪官污吏也都夹紧了尾巴。
车马行至皇宫门口。
百官朝拜,场面恢宏。阳光照射下的皇宫红砖绿瓦,金碧辉煌,九根盘龙石柱立于议政殿外,千层石阶的大理石地上,领头的是左右丞相和几位国公。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公主殿下千岁千千岁。”
“众卿平身。”稳坐在金玉轿辇上的晏渊手一挥,威严凛然。
“谢陛下——”
众朝臣起身。
皇帝居首位,太后次居其右,公主驸马次居其左,朝臣居其后,一同入议政殿。
……
日头渐渐西落,天边是连成片的霞云,昏黄色的光轻轻地洒下来,映得巍峨的皇宫更加金碧辉煌。
眼见着宫门快要落锁,坐在镶花梨木圆凳上的皇帝开了口:“天色也不早了,皇弟和驸马今夜就宿在宫中吧。”
此刻正是晚膳的时候。几个人围坐在一起,竟有几分寻常人家的味道。晏兰亭本打算用了膳便离宫,如今晏渊发了话,倒不好开口请辞了。
“谢皇兄。”
太后坐在一旁,闻言,道:“又不是在朝上,一家人,无需客套。”
“母后说的是。”晏渊搭了话。
席间没了话聊,琴香便引了话头:“许久没有入京,今儿个陪娘娘进京,街上的热闹真是让香儿大吃一惊。尤其是那杂耍的,喷出的火有几丈高。”
“嗯。哀家还记得,刚出宫时,渊儿才不及冠。兰亭好像也还小。现在啊,一个两个的都成家了。”
“也不知何时,哀家才能抱上皇孙。”说及此,季太后的目光投到了身侧的晏渊身上。
“子嗣的事,不急着考虑。倒是皇弟身边,只有驸马一人,到底冷清了些。”晏渊避重就轻,将话头抛给了晏兰亭。
“臣与驸马感情深厚,不曾想过纳妾。皇兄莫要再点鸳鸯谱。”晏兰亭知晓这是试探,赶忙开口,说话间,还留了几分目光在替自己夹菜的萧还身上。
“唉。”太后叹了口气,知道劝皇帝纳妃是行不通了,看来,只能从长计议。
几人又聊了一些闲话家常。
人到暮年,总有些提不起精神,太后便由琴香扶着离了席。晏渊遣人送晏兰亭和萧还去了寄月殿安置。
席上饭菜也都撤了下去。
望着殿内闪烁的烛火,晏渊脑海中飞快地闪过一道身影。
“陛下,要不要去春华殿?”太监总管走上前,道。
春华殿是孟钦的住所,最近一月,晏渊都是留宿在那儿的。
“不必。去宁妃那儿吧。”
许是出于别的考虑,晏渊并没有就坡下驴。
烛火映得他那漆黑的眸子深不见底。
没人敢直视皇帝的眼睛,若有人能凝探,定然能看出那一瞬的复杂忧愁。
“主子,歇吧,陛下今晚该是不会来了。”
侍从劝道,看着倚在栏边的身影,说不上什么滋味。
孟钦当然知道皇帝今晚不会来,毕竟太后才回宫。
不过这并不妨碍他赏景。
种的鱼饵抛下,隐在阴影里的荷叶晃动了几下,月光洒进湖水里。
梁上的帘子无风自动,男子穿得单薄,如画的眉目依稀能瞧见几分笑意。
“我就在这靠一会儿,你先下去吧。”孟钦说道,声音似乎有些哑,像在压抑着些什么。
竹木见此,也只好退下。
不过几柱香的时间,房内便出现了另一个人。
“少主。”这是虚丘堂的影卫,是陌从修离开前留在暗处保护孟钦的。
“娘亲现在如何了?”孟钦问道,声音有些迫切。
“孟夫人已经让人护送去往虚丘堂了,少主放心。”影卫回道。
陌从修早些年便说过,若找回了故友之子,那此人,便是下一任虚近堂堂主。
孟钦一直提着的心这会儿才放下了些。
“江湖现在如何了?”孟钦身处后宫,对于江湖日上的消息难免有些闭塞。
影卫其实并不认可这个少主,但陌从修有言在先,他也只能尽好自己的本分。
“还有一个月武林大会便要开始了,江湖各方势力涌动、暗阁、青峰观、铸剑山庄、凌云派……此次大会是由破立宗举办。”
孟钦想了想,拿出了一张宣纸,上面画着一个虎头图案。
“派人去查一查江湖中是否有哪派人士身上有这种图案。”他说道。
之前他在大理寺任取时截获过一批火铳,押送之人身上就有这种图案,他查过了,这图案不属于任可一国,而那批火器原本是发往关外的。
影卫不明所以,但也没当场提什么,应下后便离开了。
……
宣国皇宫。
“父重又在召见舞姬玩乐?”男子一身蟒袍,眉毛微蹙,但眼中却隐隐透着愉悦。
“回太子殿下,是的。”内监回道,宣国皇帝许是老了,越发昏聩,几乎日日都见迷于歌舞。朝政之事都落在了太子身上。
而太子宣仲也是个有野心的,前些日子还去了玄隐。
朝中不少人在观望,有人站太子一派,也有站已经去了晏国的二皇子一派。
“父皇老了,处事也越发糊涂了。公公应当多伺候着些。”宣仲将一包银子塞进了内监手中,一并接着的,还有一包粉末。
“殿下周到,好才一定伺候好陛下。”内监不着痕迹地将东西收下,恭维起来。
晏国境内的一处客栈。
檐边悬着一两只灯笼,微光下的马厩里,偶尔传出几道马的嘶声。
客栈二楼。
厢房里传来女子的抱怨:“传言那晏国皇帝极好男风,我一个女儿嫁过去能得什么好?皇兄你就放我走吧。”
宣慕雪一身男子打扮,眼巴巴的看着自家皇兄。
桌案对面坐着一个男子,眸子划过不忍。如今朝政全部掌在太子宣仲手上,他身为争夺者,定然是太子的眼中钉。
送慕雪来晏国和亲只是一方面,另外也是为了向晏皇告知此事。
他想活。
至于皇位,他若不争,死的就是他,他母家一族也会受到牵连。
“雪儿你放心,等国内的事都处理好了,我一定想办法接你回来。”宣御安抚道,若不是借着和亲之事,他都出不了宣国,可即便如此,来的这一路上也还是遭遇了不少刺杀。
“就不能换别人么?”宣慕雪红了眼睛,本就出落得亭亭玉立,这会儿红了眼,更显娇弱可怜。
她是宣国唯一适龄的和亲公主,又是宣御的亲妹妹,自然也知道一些皇兄的处境。
看着宣御沉默,她也知道这事是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我知道了。”
她落寞道,手指攥紧了膝上罗裙。见她这般,宣御心里也不好受。
“你也说了那晏国皇帝好男色,想来不会对你如何。等我掌了权,一定接你回来。”
“嗯。”
宣慕雪应了,却不怎么信这话。
她也不是什么天真烂漫的无知小姑娘,身处皇宫,又失了宠,也就懂得多一些。
哪有当了皇帝妃子的人,还能再离开皇宫的道理。
……
晏国皇宫,寄月殿。
月亮低低地悬挂在廊柱上,皎洁的银光透过窗子洒进了殿檀木雕花的罗汉床榻,萧还趴在某人身上。
晏兰亭侧过身,便看见了直勾勾盯着自己的人。
他倒也不恼,许是习惯了萧还动不动就亲亲抱抱,现在竟真觉得有些安心。
怀中人生得好看,萧还怎么也不肯撒手,长腿一跨,跟护鸡崽似的把人圈了起来。
就这样还不够,还要亲上两口,像是在做标记。
“驸马这么喜欢亲人,上辈子莫不是犬变的?”
“殿不身上香喷喷的,比肉骨头强多了。”萧还笑了笑,手指划过他鬓边的发,俯身亲了亲他的唇角。
“现在还在宫中,你收敛些。”晏兰亭说道,却也没怎么推拒。
也不知是不是被人曲解了意思,萧还翘起唇,俯身在他耳边喃喃:“阿亭的意思是,只要不在宫中,做什么都可以?”
晏兰亭发现,自从成亲后,萧还的脸皮又厚了不少。
反正说也说不过,索性就闭了眼装睡。
虽然知道这人在装睡,萧还也不舍得再闹他了。
毕竟现在天色也不早了。
“睡吧。”萧还躺回了床榻一侧,扯过被子给人盖上。
黑暗中,萧还能感受到身旁的人向自己凑近了几分。
城门口。
一辆雕纹朴素马车出了城门,驾马的是暗阁的人。
马车内,是收拾好了行囊的晏兰亭和萧还二人。晏国朝堂种种,此刻似乎已经与他们再没了关联。
望着马车外倒退的景色,萧还忽生出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想不到一次晏国之行,竟将终身大事给定下了。
“阿亭想不想去暗阁转转?”萧还问道,魏叔前先日子还送了信来,听说他成了婚,让他把人带回去看看。
“阿还这是要领我回门?”他倒这头,打趣道。
萧还勾了勾唇:“好不容易有了夫人,当然要带回去好好炫耀一番。关于我的事,阿亭想不想听?”
萧还不想瞒着晏兰亭任何事。如今他们已经成亲了,该把什么事都说开了才是。
本便是年少情深,好不容易走到一起,更要把什么都说明白了才是。
晏兰亭自然看出了他的心思,嘴边的弧度大了几分。
“我的父亲是上任暗阁阁主,江湖出身,阿亭应说知道,暗阁最初一直是杀手组织,后来才渐渐扩大了。母亲是药谷的弟子。”
“那日在密林,你是不是……”故意的。
“父亲说过,想要的东西要自己去争取,不论用什么手段,能达成目的,在所不惜。阿亭,我从来不是什么谦谦君子,发乎于情,止乎于礼,我根本做不到。”
“我当时,其实是动了用强的心思的,可看到你的眼睛时,我又不忍心了。”
“我不想你恨我,你打我也好,骂我也好,就是……别离开我。”
萧还说话时,一直盯着某人,不愿错过他的任何一个表情动作。
晏兰亭不说话,只是抬起了眸子。他并不傻,只是在面对萧还时总带着无意识的纵容,说到底,无非是因为喜欢二字。
“萧阁主人心倒拿捏得好。”他的语气谈淡的,尾音似还染着笑。看似没生气,却让人摸不准。
萧还知道,在这个人面前,自己是藏不住小心思的。自己之所以敢这么开诚布公,无非是有了身边人不会离开的底气。而这份底气,是晏兰亭给的。
他就是在得寸进尺。
可就算如此,也得把握好限度。
“夫人聪敏。”他讨好似的道,抬手倒了一杯茶,红茶香味谈淡的,递给了身侧的人。
目光触及他手中的茶,晏兰亭神色有些不自然,伸手刚要接。萧还却收了回去。
“我喂夫人。”他站起身,低下头。眼里的狡黠一览无余。
“怎么喂?”
晏兰亭仰头看着他。
纤细白皙的脖颈被车帘外酒进来的光衬得愈发雪白,丝毫看不出曾在战场上熬过两载风沙。
温茶入口,晏兰亭只感觉自己的下巴被人捏了起来,粗糙的感觉,有点儿痒。
看得萧还喉咙有些干燥。
真是……自作自受啊。
“以后有什么事,我一定不瞒着你。”他低头,在某人脸侧香了一口。
“嗯。”晏兰亭压下心中划过的异样,抬起手背拭了拭侧脸,萧还见此,又凑到他脸旁“啵”了一下。
“你……”晏兰亭感受着脸上的湿热,扫了他一眼,扭过了头。
萧还原本也只是逗逗他,这会儿见真把人得罪了,立马就去了嬉皮笑脸。规规矩矩坐在了他的旁边,试图用手去勾他的手。
一开始,晏兰亭并不想理会这人,于是往旁边挪了挪。
谁料这人又眼巴巴地往自己这凑。
无奈道:“萧还。”
“在呢,夫人渴了吗?还是饿了?要不要……”
“停。”
某人噤了声。
“我累了。”
“夫人睡吧,我不说话了。”萧还以为他不舒服,便放缓了声音,催着晏兰亭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