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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2、躯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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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约是在一千多年前,玄界还不像现在这样四分五裂,他们由那时的界主云王所统领,玄族百姓一直过着平淡幸福的生活。
“云氏一族世代为王,他们是阴缘山庄的前身,也是云梧的曾祖父。”
竺澜笙是认识云梧的,她也曾跟云梧的曾祖父有过较深的交集,但云梧对她的记忆不深。
那时候云梧曾祖父的年纪已经很大了,竺澜笙是神族,她的寿命比玄族要长太多太多,于是她送走了云梧的曾祖父母、祖父母,而后竺澜笙便一直隐居在山中,再也没有出来过。
如今就连记忆中还是小宝宝的云梧年纪也已经不小了。
竺澜笙继续道:“他的原名是元良,是神界的罪人。”
元良为偷秘药,在神界犯法无可饶恕的罪孽,被驱逐出神界,竺澜笙是负责看押他的刑官,只是在押送的途中出现了意外。
元良本来应该被送到冥界接受炼狱焚身之苦,却在冥界入口处趁人不备挟持了两个孩子逃亡。
裴暻煜隐约猜到了什么,睁大眼睛。
“那两个孩子就是你的爹娘。”竺澜笙道“他们本是随行观礼的孩童,准确地来说,元良欲盗之秘术便是来自他们的家族,他们观礼亦是为确认对他们家族秘术起了贪念之人的下场,却不料最后关头元良竟还能反扑,而后又将他二人强行带至玄界。”
炼狱焚身之苦,只是听着便能感受到那无边无际的痛楚,元良当然不愿意乖乖受刑。
逃到玄界之时,元良还想法子将通往冥界的通道给切断了,此后除非是身死,否则再无人能够进入冥府,竺澜笙也就被迫在玄界留下。
元良逃到玄界后便开始鼓动那些藏有异心之人,鼓动他们去杀害当时的云王,也就是云梧的曾祖父。
竺澜笙救了他,并且将元良抓住,封印在阴缘山后。
但有些事情一旦有了开头,便再也无法停止。
天下本就是合久必分,分久必合,经此一遭之后,玄界便开始分裂,抢夺地盘,烧杀掠夺……这样的场景持续了整整几百年之久。
云王本就在同元良一战时受了伤,而后一年比一年虚弱,那时他的孩子还小,他将孩子托付给竺澜笙。
准确地来说,阴缘山庄其实是竺澜笙创建的,在她神力的覆盖之下,只要云家人不离开阴缘山,便能一直受她庇佑。
云王希望自己的后代能够平安顺遂,不再插手玄界的纷争,这也算是对他们一种另类的保护。
百年后玄界太平,分出七城九域十六宫,各自圈地为王。
那时已经没有人还记得当年风光霁月的云王,只记得阴缘山庄内住着济世救人的神医。
萧初绫和裴远鹤那时年纪尚小,被人误以为是失怙的孩童。
一对刚失去孩子的夫妇见他们可怜,便将他们收留了下来,那对夫妇便是裴远鹤的爹娘,更早以前的星渡城之主。
男孩养在城主府,女孩养在当时同样没有孩子的将军府,无论是裴家还是萧家,对他们都同自己的亲生孩子一般,是极好极好的。
那些年里,裴远鹤和萧初绫其实也寻找过很多回去的办法,但总也无法成功,只能既来之则安之,而且来到玄界之后,他们的神力都被封印,只能跟随自己的爹娘一块练习玄术。
久而久之,裴远鹤两人对寻找自己记忆的念想也慢慢淡化了。
一晃多年,元良一直想从阴缘山里逃出来,他试图蛊惑那些迷路在深山中的百姓,想要利用他们将自己带离大山……
但他的身体被竺澜笙用神力禁锢,基本已经同山石长在一起,根本没有办法分开,那些路过他身边的玄族百姓,没有一个能够承受得住他那样强劲的神魂,强行夺舍只会爆体而亡,一直到阮青梧的出现,这一切才发生改变。
跟那些迷路的樵夫药农不同,阮青梧是正儿八经的术师,身体强劲,神魂稳固,夺舍于他完全可以承受得住。
裴暻煜:“不是还有一个樵夫……”
也就是后来的袁久麟,怎么听竺澜笙这么描述,真正的罪魁祸首变成了夺舍阮青云那位,可他不是已经死了吗?被他们联手杀死了。
竺澜笙轻轻叹了口气:“元良,是一个一体三魂的怪物。”
他偷盗秘药的原因也是想将自己的三魂分离出来,制成三个自己。
在神界夺舍比偷盗秘药要难,可能还没动手,自己的神魂便会被夺舍之人的神魂碾碎,但在玄界却不同。
最开始夺舍阮青梧的时候,最强和最弱的两魂都在阮青梧体内,只是一般会出现的是较弱的那一魂,所以袁久麟才敢那样肆无忌惮地呵斥他。
而袁久麟也不是一般的樵夫,他是一名术师,还是玄力较为高深的术师,不然他承受不住元良神魂的威压。
至于真正的元良,等他们从阴缘山离开之后,袁久麟和阮青梧就一直在寻找适合存放他的躯壳,为此还害死了不少人。
“近些年沉垣宫没有再多的消息传来,想来他们是已经找好了合适的躯壳。”只是不知道他们选中的躯壳究竟是谁。
竺澜笙捏捏自己的眉心,轻叹了口气:“即便你们杀了阮青梧,对元良来说也只是失去最弱的神魂,于他而言并不是致命伤。”
而阮青梧体内最强的元良的神魂早就被袁久麟转移了出去,他找到了更适合的躯壳,而且那个躯壳能够躲过竺澜笙的追查。
元良始终忌惮着竺澜笙,所以才会选择用这样的方式来牵制住她。
早在十几年前,竺澜笙就已经无法察觉元良的去向,但袁久麟和阮青梧体内的神魂她还是能够感觉到。
“您……怎么会知晓洛渊会出事?”裴暻煜声音发涩,好不容易才压制住心里的苦涩,一字一顿问出口。
竺澜笙道:“本座有推演算天的能耐。”
早在很久很久以前,她就已经将裴洛渊的后来推算出来了,但她不能插手干涉,这不是神界,她得遵守这里的规矩,否则天道的桎梏会越来越强。
她不能再像从前那样肆无忌惮地使用神力,更不能影响这里的天运,玄界所发生的一切,她都不能插手。
所以后来她算到了裴洛渊身上会发生的一切,既不能点破也不能随意插手,她能想到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把人带到阴缘山,受自己的庇佑之后就不会再继续走上那样的老路。
可是裴洛渊拒绝了。
竺澜笙给了他两次选择的机会,他都拒绝了。
竺澜笙轻叹一口气:“他选择了你,明知是死局,他还是选择你。”
他是那样的坚定。
“……我对不住他。”裴暻煜手指狠狠掐进掌心“我该怎么做?告诉我,我该怎么做才能救他?”
竺澜笙沉默。
“您有办法能够救他的是不是?”
“办法,本座的确有,本座祖上流传下来的一门禁术可逆转阴阳,将逝者复生,但逆转阴阳本就是逆天而行,这种禁术早就该消失在这个世界上,因为一些原因,本座将这个禁术研究了一遍,掌握其核心要点。”
裴暻煜迫不及待地追问:“什么禁术,我需要做些什么?”
”你可要想好了,这个禁术带来的后果,不管是你还是他,都不一定承受得住。”竺澜笙打量着裴暻煜的模样,心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裴暻煜愣了愣:“什么后果?”
“本座可以帮他修复神魂和怨念,但是修复神魂得以同等甚至更多的神魂来当材料。”竺澜笙道“于此同时,作为被修复的神魂,裴洛渊被迫跟那些修补他神魂的材料共情,甚至将痛苦放大数倍……”
说到这儿,竺澜笙不自觉地抓紧自己手里的杯子,力度大得几乎要将茶杯捏碎。
她将茶杯轻轻放下:“我曾经也有过一个爱人。”
裴暻煜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不怎么明白为什么竺澜笙怎么突然开始聊起这个风马牛不相及的话题,不过他没有插话,安静地听着。
眼前这个人是他唯一的希望,不管她要什么,想做什么,他都必须小心对待,必须让她满意。
“因为一些意外,他跟裴洛渊一样神魂俱散,为了救他,我用了一名死囚和数不尽的怨念作为材料救了他,看着他再次在我面前睁眼,我高兴坏了,却没想到那是我们痛苦的起点。”
她的爱人虽然活了过来,却生不如死,每天被那死囚的情感折磨,被那些数不尽的怨念的情感折磨,神魂的痛楚远比□□的痛苦更难以忍受。
他也爱着竺澜笙,不是没试过要为竺澜笙坚持,他真的努力过,但是不行,他真的坚持不下去,死亡远比活着要轻松。
他坚持不下去。
竺澜笙垂下眼眸,近乎平静地说出那段过去:“在他醒过来的第五年,他跪在我面前求我放过他,他真的没有办法再坚持下去,太痛苦了,他对我的爱也在那些无边无际的痛苦之中消磨殆尽,他想要解脱。”
那日,竺澜笙什么都没有说,转身离开,等她回来的时候见到的只有他的尸首。
已经忘记了自己是怀着怎样的心思为他敛尸,自那时候起,她的心似乎也丢了,再也找不回来了。
裴暻煜不曾想过她竟有这样的过去,还以为神本无情。
他脸上的表情并不明显,但竺澜笙又岂会看不出他的心思,冷然一笑:“真当本座是什么高高在上的神明了?神力到本座这般能耐的神族,在神界至少有小一半。”
她只是在玄界看起来比较强罢了。
裴暻煜感到意外,但他不在乎,他只想救回裴洛渊:“若是需要以神魂为材料,我愿意用我自己的神魂来供养他……”
“不行。”不等裴暻煜把话说完,竺澜笙便干脆利索地打断了他“首先,你的神魂并不适合用作材料。”
年少失怙,十年为质,二十多年的人生,只有前六年勉强能称得上舒心,后面面对的全是生离死别,这样的神魂给裴洛渊用作材料,裴洛渊即将要面对的痛苦可想而知。
竺澜笙:“其次,除了材料之外,他还需有人用神魂为他牵引修补,这个人你最适合。”
“再者,本座还有事需要你去办,在一统玄界之前,你可不能死。”
“一统玄界?”
竺澜笙:“身为一城之主,本座不相信你没有过这样的想法。”
她能够看穿人心,眼前这人并不甘愿只当这小小的一城之主,只不过他足够克制,并没有将自己的野心展露出来过。
裴暻煜沉默良久:“为何?”
竺澜笙:“这天下本就是一体的,是因为本座和元良的出现才导致一切崩坏,也差不多是时候回到正轨,况且……”
裴暻煜抬了抬头,等待她将接下去的话说完。
“当初元良逃到玄界后,为了不让自己再被抓回去,他切断了玄界通往外界的通道,这通道只有整个玄界合并在一块,以阴缘山为阵眼开启阵法,才能够重新打开通往其余五界的道路。”
“你想回家?”裴暻煜突然问。
竺澜笙顿了顿,轻声道:“毕竟,这儿并不是我的家。”
她的家在遥远的外界,那里还有着她跟自己爱人过去的点点滴滴,即便如今爱人已经不在,她也还是想要回到他们曾经一块生活的地方。
竺澜笙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下去:“最后,本座知晓哪个神魂最适合用来当作牵引裴洛渊神魂的材料。”
“谁?”
“袁久麟。”
袁久麟神魂力量强大,他的一生也命运多舛,但本人没有心,他的神魂用作材料之后带来的反噬会相对少一些,能够稍微减轻裴洛渊的痛苦。
当然了,只是相对。
选择用这样的方式将已死之人重新救活,总是要付出难以想象的代价的。
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裴暻煜让竺澜笙告诉他办法,他目的很明确,就是要救裴洛渊,就跟当初的竺澜笙一样。
也不知这个年轻人会不会也踏上自己的老路。竺澜笙想。
“袁久麟此人狡猾多端,藏身手段了得,我们只能像无头苍蝇般乱撞,找不到他的去向。”
如若需要袁久麟的神魂作牵引,他得花上多长的时间才能将人给找出来,可裴洛渊等得了那么久吗?
“袁久麟可先暂时别放在心上,现下当务之急是为他寻找一具合适的躯壳温养神魂。”
竺澜笙动了动指尖,指尖上的小火苗跟着晃动,好像随时都会熄灭一般,裴暻煜看到她指尖摇摇欲坠的火苗,心脏都痛得快要麻木。
他很想提醒竺澜笙动作小一些,裴洛渊现下在她手里呢,那魂火那么微弱,一不小心熄灭了怎么办?
裴暻煜咽了咽口水,用尽九牛二虎之力才将注意力从那束小火苗上移开,强忍着担惊受怕:“躯壳有何要求?”能不能用自己的?
很可惜,把自己躯壳给裴洛渊使用的想法注定落了空。
竺澜笙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躯壳必须同被修补的神魂一模一样,无论是身高、身量、生前衣物头面配饰还是别的什么,必须得保证他就是原来那个人,还必须是死前那一瞬的模样。”
那不就是需要原来的躯体吗?
裴暻煜拧起眉头,狐疑地看着她:“可小渊他已经被……还能上哪去找这样一副躯壳?”
“很简单。”竺澜笙道“自己亲手做一个。”
裴暻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