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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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举头三尺无神明
不畏己知畏人知
1
秦邶面色如常漫无目的地行走。
此地街道宽阔,青砖铺地,走起路来咯噔响;木制高楼耸立,能经风吹雨打而屹立不倒,手法精妙,秦邶见了也称声好。只不过,此地根本没有什么风吹雨打可言。
抬头看上天,不,已经不能称之为“天”了,充其量是快摇摇欲坠的破烂黑布拦住,几个窟窿参透的几束光便是这里唯一可见光源。
奇怪就在,秦邶发现自己还能视物无常。
自己身上穿的不是自己熟悉的一套衣物而是简单的暗色长袍,秦邶暗想莫不是有人暗算自己扒了他的衣服给他丢这了?
秦邶仔细回忆了一下,实在纳闷,哪里来的仇家?
秦邶百思不得其解。
“是谁?这时候在外面晃荡什么,也不怕……”来自身后的声音突然哑住,“咳,新人?”
秦邶转过身去,来人灰色西装笔挺,但留了中长发在脑后,五官倒是端正,秦邶观摩了一下,除了觉得他衣服奇特,估摸着他最近应该会有血光之灾的结论。
那人见他暗色长袍挂在身上,双手轻轻环抱,目光懒散,但长相让那人心神恍了恍,比那“祸国妖妃”还要好看几分;他的头发竟也是格外的长,长的快要拖地面上。那人心道哪里来的长发鬼,长的未免也太敬业。
那人见他不答,想起他们语言大概不通。
“长发鬼”不知那人心里腹诽,本见那人张嘴像是要说什么又狠狠闭上了,不明所以,“这里是哪里?”
那人听出是什么语言但一时没想起来来自哪,只好先切换了语言交流,心想回去查查,“我叫飞景,先不说这,你的引渡人呢?”
似是没想到他也会这个语言“长发鬼”频频看了他几眼,最后只道;“引渡人?”恰到好处的疑惑摆明了什么也不知道。
飞景左右看看;“那你是怎么走进来的。”
秦邶恍然大悟,摇头只说路只此一条,顺着路走。秦邶见他脸色变换几重,认命一般,向他走来。
飞景也不想再加班,虽然这种情况少有,但他还得负责起来,他的眼底青黑,实在扛不住,而面前这人倒是揣着袖子表无辜,于是嘴上还念念有词,“回去我到要看谁这个时候翘班了。”
飞景带着他走向了离他们最近的茶铺摆在外边的桌椅。
飞景盯着秦邶随着他坐下轻轻垂下的长发。“你叫什么名字。”
“秦邶。”
“啊……该从哪里说呢?”飞景挠挠头发,长舒一口气,“你来自什么时代。”
“……时代?”秦邶嘴里嚼上这个词,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看来是古代人。”
秦邶闻言眨眨眼睛,“什么?”
飞景却没有管他,自顾自的说下去:“此地名为万生相,万生相存于三千世间任何一处,在某种意义上,沟通阴阳。换句话说,就是死后的世界。
“万生相分为三小相,由各自的相主掌管,分别为妄相,凡相,明相。妄相乃是世间痴人,所行为所恶的归处。凡相,普通人有所执念而形散神不散,留在凡相,才有可能完成执念步入转世。明相,圣人之明,古往今来,能称得上圣人不过尔尔……”
秦邶后仰,手指轻摸下巴,“这里……想必就是明相了。”
飞景闻言猛地一咳,却换来这“长发鬼”异样的眼神,轻叹口气还伸手拍拍他的后背,像是安抚什么小孩子。
飞景瞪大眼睛看着他,秦邶也回望他,飞景这才发现,秦邶的眼睛明亮又清澈,特别是他不说话的时候他那双眼睛更是给人加印象分,很合适用来……装无辜。
飞景觉得他怎么看,都觉得这人是无比真情实意的说出那番话的,飞景恨不得摁着他的头让他好好看看这般破败景象,怎么可能是明相。飞景想起明相的相主,下意识抖三抖。
他老人家绝对不允许这种人亵渎他的明相吧。
“……这里是妄相。”飞景像是缓了口气说。
“是吗?我觉得我应该去明相才对呢,会不会带错了路?”秦邶看起来真的很惊讶。
飞景看到这人一副纯良的样子就来气,没好气的说:“不存在那种情况……来到这里的人,就算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辈,也绝不是是什么好人。这里不过百十人,对自我定位如此不清晰的,我还是第一次见……”说到这,飞景掀了眼皮再次看向秦邶,用着绝对能称得上阴阳怪气的语气说,“敢问您生前做什么事能称得上圣人之明?”
秦邶在听到“生前”二字皱了眉头,大概觉得有些别扭,但很快舒展开来,也没有分辨出什么叫“阴阳怪气”,很是受用一般浅笑说:“嗯……比如,救世。”
飞景:……
况且先不论一个古代人怎么说出如此中二的两个字,飞景怎么看都觉得这两个字和这个场景十分违和。
飞景默默打开了作为妄相主要负责人之一的能力——闻业,一个能看清人身上业障之力,按道理来说,业障越多,越是在妄相沉入不可自拔,想要转世再生基本是没有可能的。
飞景一般不开这个技能,有违心境,沾染上了业障更是要死要活。
飞景眼中流光溢彩,正是闻业期内,还没有等他去看秦邶,就被入眼黑气花了眼,飞景错愕的抬头看秦邶,只见他的周围,混乱着业障,多而杂,交缠在一起,浮动在秦邶的身前,扭曲了他那张好脸。
这绝对是他见过最多业障的人类了!上可至他身后三层木楼之高,泛可达半条街之长。
“怎么了?”秦邶见他一直盯着他看,关切询问。
飞景揉了揉眼睛,把这杀不了敌一千,自损八百万的技能关了。
“怎么救的……?”
“你在好奇这个啊,”秦邶抚了抚长袖,眉眼低垂,语气轻快,“把不听话的,听话的,自作聪明的各归一处,看着他们自行竞争就好了,开疆扩土就需要这些手段。”
“……感情您还是个将军。”飞景小声撇嘴,飞景心下已经完全肯定这人在讲这些以为真的能救世,这就是烂人的最高境界,烂不自知。飞景暗戳戳的把这人划在烂人中的烂人这一档上。
业障不会骗人。
“你不想知道最后的结果吗,还有我想要什么留下来。”秦邶抱臂往前靠了靠。
“肯定是听话的,不听话的和自作聪明的各自斗都伤精劳神。你肯定也需要这种听话的。”
秦邶缓缓摇了头,“可最后我发现,赢家,竟是自作聪明的那批,而从头输到尾的,是不听话的。但我,最需要的是不听话的,不一样的声音会让人有危机感。”
“……您还挺特殊。”飞景不想和他探讨这个问题,抬头看了眼天,“妄相有个规矩,就是白日最好不要外出,就像你现在看到的有几束光就归于这个时间,夜晚再行动,等到彻底黑下来。”
“日出而息,日落而作?”
“可以这么理解,”飞景想到什么又看了眼秦邶,“因为身处妄相,有很多限制了,妄相人……”
秦邶毫不犹豫打断,“妄人就妄人,妄相人也就增了个字也不见得多好听。”
飞景面色不改继续说,他已经发现这人其实一副恶劣的性子,“每隔一段时间,会开放一定的任务,可消去你们身上的业障,有转世再生的机会。目前做的最长时间的人,也才清除了一半一半。如果时间换算你熟知的单位的话……嗯,几百来年吧。”
“你可以看到我的业障吗,你觉得我可以用多久时间。”秦邶好奇指着自己。
“……有希望。”不,完全没有。
飞景硬生生撇开眼神,良心很痛的说道。
“如若触犯了一些绝不可犯的情况,那么你的灵魂将彻底清扫,以前疼在□□都是小事,灵魂的撕裂碾压再被抛去时空缝隙才是绝望。”
飞景看到秦邶一副思考的样子,可能是来自陌生的词汇让他觉得奇怪吧。
“那我们……妄相,”说到“妄相”时,稍作停顿,像是终于接受了自己在这个地方,“妄相有过这个先例吗?”
“啊……有,两个。”飞景突然含糊不清,他余光瞥见,秦邶揣着袖子含笑像是侦破什么秘密,“不用担心,也就两条,你老实点就不会触碰到的。”
“第一,不可私自打开本相通往外界的通道,提一嘴,闲着没事的人都不会这么做,因为会损害自己灵魂,第二,不可将执念交付他人,夺取他人执念……你有执念吗?”
秦邶闻言倒认真想了想,给予肯定的回答,“没有。”
果然是个为恶而恶的烂人,飞景不由想到,“那你就不用担心,妄相人中也有部分没有执念的,执念基本存于凡相和明相,他们当中,正是因为有了深不可察的执念,才会停留在万生相。”不像妄相,业障多的符合条件就进来了,“把执念交于他人,正是失去了存在的意义,就此消散。”
“总的来说,停留在万生相的,都是为了转世而做准备的。”
都是为了转世?秦邶惊讶。
飞景站起身来,看着天边最后一个窟窿中的光亮一点点的消散,“好了,到时间了。”
话音刚落,秦邶就见这个地方亮起了灯光,比那他刚见的所谓白日里还要敞亮。根本算不上什么夜晚。
秦邶还听见家家户户传来了动静,没过半晌,这条街,就已经有人行动,服装各异,路过此处,还朝着飞景说着什么像是在打招呼。
飞景像是来了劲,挨到秦邶身边,“我来给你介绍一下,这位,红装美人,生前由于太美被君王宠爱祸国,现在脾气不大好,不要惹她。”
秦邶惊讶:“照你所言,祸国的业障怎能算得到她的身上,不应该是那位君王吗。”
飞景一打响指,“没想到作为古代人的你还有这个觉悟……咳咳,我是说,我们这按理说是没有办法探知到生前事,但她的身上确实有业障,她也是有执念的。”
飞景连忙开口不给秦邶问的机会,“来来来,再看这位,一个理智疯子,研究导致异变出现丧尸,但鉴于从另一方面重建的世界科技发展迅速超过以前,所以他的业障也不算特别多……算了,你也听不懂。待久了你就知道了。”
“这位,说起来,人家还是你同行呢。”
“嗯?”
“他也是个将军,他生前,屠了一座城,多简单直接,啧,人家没你玩的花。”飞景连连咂舌。
飞景很兴奋的介绍着,竟有了些不知从何而起的怀念之意,他带着秦邶往一处走着,由于他嘴下不停,他也没有注意到秦邶已经很久没有开口了。
“待在这里的人,除了定期任务外呢,剩下时间都是自由支配,比如在这里他们开门店之类的,都是在打发时间,你们本身是没有任何口腹之欲的,但吃不吃,随你们。”飞景选了一个离中心位置不近不远的的空置地方,脚下一跺,竟平地起高楼,“你以后就住这了,我们妄相别的优点没有,就是地方足够大够分,对了,还有语言,货币什么的……”
“……如果。”
飞景耳边尚能听到这帮人打闹取笑,一时没反应过来秦邶在说话。
“如果本来就心存死志,对这场转世并不感兴趣呢,阁下又需如何处理?”
飞景身旁便是灯火通明,却没有映衬到他眸子里,秦邶看到他眼里流露出淡漠与置身事外,“你说这个啊,哪有这么好的事,清扫业障是妄相人的硬性规定,只要你清扫完,管你投胎还是送死。”
秦邶突然笑起来,抬头看破窟窿天,“原是如此。敢问飞景兄,‘万生相’中‘相’字何解。”
飞景像是被他的话题跳跃整得一愣,“‘相鼠有皮’,自然是解为看,观察。”
“那又是何人在看。”
“哈哈。”飞景背手远去不愿再待,“举头三尺有神明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