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栖梧桐》珺瞳

1、风栖梧，风栖桐（序章）

　　【京城中赫赫有名的书香世家风家，有一个非常非常大的宅子，风家传承数百年，掌家人是本家家主。】
　　【都什么年代了，还遵循着什么嫡长子继承制，说好听点是百年世家，说不好听点，就是一群老古董。】
　　【别说了，你就是酸人家家里有钱呗】
　　风家小少爷白日宴，摆得那叫一个盛大，路过的乞丐都能收两把糖。
　　这风家先不说传承百年一些坏习惯，但是祖祖辈辈传下来的经商从政为人之道，还是非常好的。
　　只不过从这一代家主开始，家规家风隐隐有了动摇。

　　风故珉抱着小小一团的风栖梧，这一代的孩子是栖字辈，小孩子名字都带个栖字，不过到目前为止，风家还只有风故珉生了个小男孩。
　　风故珉是家主夫人，风栖梧也是长子，二十多年后这整个风家产业都是要到这个小孩子手里的。
　　厅前是盛大的白日宴，厅后确实一场争吵。
　　“风故珉，我奉劝你不要试图从分家抱个小女孩回来。”风故斯冷冷看着坐在床上风故珉。
　　小孩出生快三个月了，月子也坐足了，二十四岁的女人，却像三十四岁一样。
　　“这是规矩，哥哥。”风故珉低着头。
　　“规矩规矩，又是规矩！你觉得你这些所谓的规矩很对？”
　　“那您去改！”风故珉轻声说，她今年二十四岁，嫁给风故斯两年。
　　是的，传承数百年的陋习，家族内成婚。
　　自从发现近亲结婚容易有遗传病之后，风家选择同姓但是亲缘关系较远的分家抱养一个女孩，作为未来的家主夫人培养。
　　风故珉就是这么成为家主夫人的。
　　“对不起，哥哥。”
　　作为抱养来分家的女孩，她犯了第一条忌，不能顶撞家主。
　　她不是生动的人，她是被锦衣玉食养大的工具。
　　“故珉，我希望栖梧可以自由自在的长大，而不是活成我的样子。”
　　男人难得的会露出一点点的温柔，也许是对于儿子，也许是对自己那蹉跎的前半生。
　　风故珉低着头，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摇动着风栖梧。
　　等到风故斯离开房间又回到正厅主持宴会，她的泪水才流了下来。
　　眼泪滴在小小的风栖梧脸上，把孩子吵醒了，随之而来的就是哭声，干嚎。
　　风故珉抹了一把眼泪，又开始轻轻哄着孩子。
　　“妈妈也想要你自由自在的长大，可是妈妈不知道自由是什么。”
　　今天是六月二十八，三个月前，是三月二十八，梧桐树长叶子了。
　　风栖梧出生在梧桐树长叶子的那一天。

　　“连个算术都算不明白，你有什么资格继承家业。”风故斯看着男孩，眼里没有任何的喜爱与怜惜。
　　“你不要这么太过于要求他，他才五岁。”风故珉轻轻拉了拉丈夫的手。
　　“记住，他是你们为了继承家业造出来的工具，与我无关。”
　　年幼的风栖梧懵懂无知地看着他的父亲。
　　“爸爸，您不要生气了。”
　　“你可没有资格叫我爸爸。”
　　风故斯手机响起，看了一眼来电话的人，匆匆离开了家。
　　哦不，这里不是家，是房子而已。
　　“妈妈……”
　　“栖梧，不要哭，你不能哭……”
　　五岁的风栖梧，手小小的，只有微微一点点的肉，穿着专业裁定的不符合年龄的小西装，做着不喜欢的事。
　　风栖梧从小就知道爸爸不喜欢他，但是小孩子总是对父亲抱有幻想。
　　没有长大的小孩，总是毫无条件毫无保留的爱着父母。
　　“栖梧，妈妈去给你带个妹妹回来好不好。”
　　“那有了妹妹，妈妈会不会不要我？”小孩子憋着哭，声音很闷，很细。
　　“妈妈永远会爱着栖梧。”风故珉轻轻揉了揉儿子的头。
　　“那妈妈快去把妹妹带回来吧，我在家里好好学习，只要我学习好，爸爸就会回来了对吧，爸爸就不会生气了。”
　　风故珉叹了口气，强颜欢笑，随即出了门，她会扮演一个恶人，夺走别人挚爱的女儿。
　　我亲爱的家主大人，你总是自以为是可以改变一切，在这个自由的时代。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所有的自由，都是建立在我的痛苦之上。
　　“作为家主夫人，你应该处理好这些事情，而不是让你的丈夫忙了一天之后还回来做这做那！”老夫人面相威严，早就没有了曾经的少女模样，她和风故珉一样，早早结婚生子，一生都被困在了这个牢笼里。
　　事实上，老夫人今年也才58岁，别人家的女儿也许这个年纪还没有退休。
　　“老夫人消消气，我这就去把那孩子接来。”
　　穿着一身高定，做着最卑劣的事。
　　“夫人，求求您，请不要带走语儿，她是我怀胎十月好不容易才生下来的，您不要带走她。”
　　“夫人，您也是一个母亲，如果有人把栖梧从您身边带走，您是什么感受！”
　　“夫人，我已经没有了丈夫，我不能再没有女儿！”
　　风故珉嘴唇动了动。
　　“对不起。”
　　风故珉不知道，她的妈妈曾经是不是也这么绝望地去求过老夫人不要带走她。
　　后来有一天，她如同老夫人一样，抱走了别人的女儿。
　　“以后，你就叫风栖桐，你就是风家的少夫人，你是我的女儿，是少家主的妻子。”
　　百年传承世家，重男轻女，近亲联姻，封建时期的婆媳关系。
　　罪恶寄生在这棵大树的根上，毁了一代又一代人。
　　可是，没有一个人想过，从牢笼里出去的世界是什么样的。
　　牢笼之外，危机四伏。
　　一辈子困在这小院子内，总比出门就死在外面好不是吗？
　　一辈子做个锦衣玉食养大的工具，总比在外面风吹雨打更好。
　　“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
　　风故珉听着越来越远的哭声，轻轻问。
　　她今年29岁，已经是一个孩子的母亲，她没有了青春，也对这个世界毫无了解。
　　她又怎么能对外面抱有期待。
　　“栖桐，乖一点，别哭。”
　　小女孩别的什么都不懂，只是知道，好像和妈妈分开了。
　　风卷起落在地上的梧桐叶，今天是12月17日，12月10日，梧桐叶落下的日子里，栖桐出生了，12月17日，栖桐离家了。
　　她出生在梧桐叶落尽的日子里。

　　“栖桐，你怎么还在练琴？”10岁的风栖梧长得板正，稚嫩的脸配上不同于年龄的成熟气质。
　　“哥哥，母亲说，栖桐必须更加努力练习才能配得上哥哥。”
　　五岁的小女孩眼睛是平淡的，她的世界里只有命令，没有自我。
　　被命令的爱。
　　栖梧忽然打了个寒颤，摸了摸鼻子，看向窗外。
　　“那你早一点休息。”
　　“哥哥也是，哥哥休息的话栖桐就不练琴了，以免打扰哥哥。”栖桐很自然地盖上了琴盖。
　　“可是你今天的练习任务还没完成吧。”
　　“是的。”栖桐回答。
　　“那你明天不会被老师罚吗？”
　　“母亲说一切的前提都是不会对哥哥造成影响，如果哥哥要休息，栖桐就不会再发出声音。”
　　鬼使神差的，栖梧忽然说：“我陪你一起吧。”
　　院子有这高高的墙，特别大的房子里只有两个小孩，佣人静默地站在某个角落里，不让自己有一点点的存在感。
　　一个被叫做故夏的女佣是这里资历较深的，她在这里工作了五年，是唯一一个五年也没有调职的女佣，一直负责照顾着少夫人的起居。
　　据说是夫人心善，见到孤寡一人无儿无女也没有丈夫的故夏，便把她带了回来给了份工作养着。
　　在女佣们的眼里，风家夫人是一位非常古板又和蔼的人。
　　她不苛待帮工的佣人，但是也不会与人过于亲近，她严厉与温柔地爱着风栖梧，只不过对于少夫人风栖桐就格外的狠心与严格。
　　也难怪，毕竟风栖桐是领养的孩子，只是给风栖梧做个童养媳的。
　　虽说如今恋爱自由婚姻自由，但是对于这些有钱人家，哪有什么自由，一切利益至上。
　　一个没有背景被领养的孩子，必须拼命努力才有资格站在一个起点上。
　　没有人在乎你想不想。
　　故夏坐在院子的一个角落李等着，不远处传来了琴声，五岁的小女孩练琴尚且稚嫩，有时间隔了一会儿才有下一个音符。
　　音符一个一个从琴里跳出来，慢慢完整地成了一首曲子。
　　这就是别人家的孩子吧，那么优秀那么厉害，从小就开始练琴，长大了一定会有出息的。
　　有出息？
　　想到这里，故夏不自觉露出一点点的微笑，每一个成年人总是对于孩子的未来抱有美好的期待。
　　而她们也值得被期待。
　　“栖桐你弹得真好。”栖梧的眼睛亮晶晶的，趴在一旁的桌子上看着妹妹。
　　栖桐的脸肉嘟嘟的，有着没有褪去的婴儿肥。
　　栖桐从椅子上跳下来，难得地冲着哥哥笑了一下。
　　她今年五岁，是个孩子。
　　“母亲还没有夸过我呢，只要我再努力一点，母亲一定会很开心的。”
　　栖梧刚想揉一揉妹妹的头，身后就传来声音。
　　“栖梧，你怎么还没有去睡觉？”
　　“母亲。”栖桐收敛了笑容，垂下眼睛，双手按照风故珉要求的那样交叠在身前。
　　如果不去看她的眼睛，就看不到她对于夸赞与鼓励的期待。
　　当然，风故珉看不到她的眼睛。
　　“我在看妹妹弹琴，马上就去睡觉。”
　　风故珉皱了皱眉。
　　“下次不要这么晚打扰你哥哥睡觉，以后你练琴到中午去练，晚上改上别的课。”
　　栖桐一愣，眼眶莫名有了些酸。
　　但是她还是遵守着风故珉教她的。
　　“好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