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栖梧桐》珺瞳

2、一

　　十三岁的少女，被套在人参果的模子里长大。
　　雨下的很大，风栖桐看了看还亮着灯的房间，默默收了伞。
　　风家为了让风栖梧融入社会，在他高中时期就没有要求他选择私教，而是把他送入了一所贵族高中。
　　出去后的风栖梧变化很大，变成了栖桐感到陌生的样子。
　　母亲说，这是学了知识，是好事。
　　栖桐其实总是很想和哥哥说话，只是碍于母亲要求她不能打扰到哥哥，不敢去。
　　栖梧还有三个月就要高考了，碍于高考，栖梧的成人礼选择了在6月28日办。
　　今天是3月28日，故夏帮栖桐提着食盒，跟着一起去找栖梧。
　　“哥哥，我可以进来吗？”栖桐敲了敲门，然后安静地等在门口。
　　“进来吧。”
　　“哥哥，生日快乐。”
　　栖桐眉眼弯了弯，笑起来很好看。
　　今天是栖梧的生日，母亲特别允许她过来找哥哥说话。
　　栖梧看着眼前这个只有他胸口高的女孩子，思绪有些飘远了。
　　15岁之前，他接触到的至少同样是孩子的女生只有栖桐一个人，栖桐被教得很好，对他恭敬又有礼貌。
　　但是这似乎并不是一个正常人应该有的。
　　这个时候的他已经懂事，至少比小他五岁的懵懂的栖桐要懂事。
　　他知道什么是未婚妻，为什么家里人都叫栖桐做少夫人。
　　他知道婚姻意味着什么，可是栖桐不一样，她活在被束缚的世界里。
　　“哥哥，您在想什么？”
　　思绪又被拉回来，栖梧定定看着栖桐。
　　“栖桐，你想不想和哥哥一起去上学？”
　　这样优秀又可爱的女孩子，应该去见一见外面的世界，而不是被困在这方寸之间，成为他的妈妈和奶奶一样的人。
　　“如果哥哥需要栖桐去上学的话，栖桐一定会跟着去。”
　　不是我想，而是你需要。
　　18岁的少年明明是俯视着妹妹，那一刻忽然有一种被什么很高很高的东西掐着脖子的窒息感，他拼命仰望，却怎么也看不清那东西的脸。
　　只知道祂是封建女性的哀嚎，是痛苦与绝望的挣扎，是麻木与理所当然，是所有的枷锁杂糅在一起。
　　13岁的少女，像市场上那些虚假的人参果一样，被套在模子里长大。
　　“是的，我想要你和我一起去上学。”
　　是我想，而不是我需要，我无法改变你的思维，那就只能同你咬文嚼字。
　　命运的齿轮开始滚动，缠绕在少女身上的枷锁，在那一刻隐隐有了松动。
　　“好的，哥哥，栖桐会遵从哥哥的安排。”
　　雨还在下，看起来现在并没有停的打算。
　　从房间走到会客厅的路上，雨下得甚至更大。
　　栖桐感觉到鞋子里冰冰凉凉的，知道进了水，她小心翼翼看向栖梧，男生的脸上微微有些急躁。
　　她立刻意识到栖梧的鞋子里也是进了水，轻轻把伞往栖梧那边倾斜，她微微加快了脚步。
　　因为栖梧比她高，按着她的速度来走明显有了些局促。
　　加快速度之后，栖梧脸色有了微微改善，一个习惯了被人照顾的人，是不会注意到身边的人是否不适的。
　　会客厅门口，有可供换下的鞋子，栖桐立刻蹲下帮栖梧换下了鞋子。
　　在学校里习惯了自己处理生活问题，回到家被这样照顾，立刻就让栖梧关注到了栖桐。
　　“不用，我自己来。”
　　栖桐立刻起身，只是在栖梧换好鞋子之后，沉默地把鞋子摆好。
　　“阿梧，来了呀，怎么这么大雨还过来，有事叫佣人传就是。”
　　风故珉放下手中的事，笑着站起来。
　　“妈妈，我确实有一件事。”
　　“母亲。”栖桐轻声打了个招呼，就站在了栖梧身后没有再动。
　　“你说，来，快坐下，”招呼好了栖梧之后，似乎才想起栖桐，“栖桐你也坐，坐旁边吧。”
　　“是这样的妈妈，我想要栖桐和我一起去上学。”
　　“唉！你让她去学校做什么？她在家有私教，琴棋书画样样学得好，外面那些什么的伦理道德她不需要知道，知道多了不好管。”
　　“妈妈！”栖梧皱了皱眉。
　　“好好好，知道你在外面学了东西想让你妹妹也去学点，但她一个女孩子，去了也是浪费钱，这样吧，如果你能考上好一点的大学，就让家里安排妹妹跟着你去行吗？你和你妹妹的学习都是通过顶尖培训的，虽然不让你妹妹学文科那些无用的东西，但是她理科还是够考一考特殊招生渠道的。”
　　“妈妈，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想让妹妹正常去上初中。”
　　栖梧忽然发现，原来不止妹妹身上缠着枷锁，妈妈身上也是一样的。
　　“答应让她去学校已经是给你让步了，她和你去一个学校还好照顾你一点。”
　　风故珉摆了摆手。
　　栖桐安安静静坐在角落里，即使他们的交谈是有关于她的事情，但是她也不能发表任何意见。
　　甚至，她不能有自己的意见。
　　“栖桐，你要是想跟着哥哥去学校，就要服从家里的安排知道吗？你长大是要嫁给你哥哥的，你必须无条件爱你哥哥，懂了吗？”
　　“明白了，母亲。”
　　栖梧去了洗手间，所以没有听到这段对话，如果他听到，也许会冲着风故珉发脾气，但是更多的应该会是恐惧吧。
　　被命令的爱。
　　无条件服从家族的命令爱着你。
　　雨继续下着，风故珉责怪她为什么不知道给哥哥套上鞋套，罚她晚上面壁思过一小时。
　　明明已经很晚了。
　　栖桐叹了口气，目送栖梧进了房间，然后转身回到自己的房间。
　　“故夏阿姨，为什么我不可以叫母亲做妈妈呢？为什么我必须叫母亲或者夫人呢？”
　　故夏照顾了她十三年了，从她很小很小的时候就在，故夏总是会悄悄包庇她，在她受罚的时候悄悄给她宽限一点。
　　只有在故夏面前，她才敢放松一点。
　　她才敢问出那对于她来说有违礼法的问题，她为什么不能被爱？
　　“也许只是栖桐叫母亲习惯了，夫人也听习惯了吧。”
　　栖桐乖乖地面壁思过，其实心思早就飘远了，以后可以跟着哥哥去上学，长大之后就可以嫁给哥哥。
　　她的天空，终于可以稍微大一点点了。
　　在她完成一天的任务稍稍休息的时候，总是喜欢一个人看着天空，她一直好奇外面的世界是不是也是有着方方正正的天空。
　　虽然从小到大，她学了足够多的东西，她知道地球是圆的，但是她没有真正用眼睛去看过。
　　就像一个不用望远镜的人，不论从书上看过多少句宇宙那么美，他也不能亲自拿着望远镜去看。
　　可她不能出门，不能了解外面的世界，母亲说，这不合规矩。
　　有一次父亲回来了，坐在房间里看着新闻，母亲就把她拉开了，说一个女孩子不要去了解这些东西。
　　她还是很好奇，有一天就悄悄打开了电视机，正好电视机里在播放一则杀人犯落网的新闻。
　　她看到那个杀人犯哭着认错，所以她明白了，这叫犯法。
　　正好母亲路过房间，看到她在看新闻，就揪着她的耳朵出来。
　　“你一个女孩子不需要看这些东西！”
　　那一天她中饭晚饭都没吃，饿得发昏，还是故夏阿姨给她偷偷塞了两个馒头。
　　所以她知道了，外面的东西，女孩子不要去了解。
　　现在的她被养得很乖，她知道那些东西是她不能去了解的，她不能期待外面的世界。
　　她要做一个合格的少夫人，哦不，做一个合格的木偶。
　　13岁的栖桐，已经被抹杀了未来。
　　所以她并不知道，她小小期待了一下的外面世界，是多么可怕的地方，那个时候她的哥哥会变得什么样子，她又会走向什么样的疯狂。
　　明明她还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