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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冀州二虎相斗,西苑翠竹沁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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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尚早,整个冀州城都沉浸在一片睡意朦胧中,偶尔有挑着担子的手艺人走过街道,却也是寂静无声的。城门半开着,城中几户大家的小厮拖着板车,缓缓把垃圾杂物运送出城。
在城中心的袁府内,一阵剧烈的咳嗽撕破了暗淡的长空。曹丕冷冷看着半卧在床上的人,眼神里却藏不住灼热和渴望。
床上的人以黑纱遮面,身体瘦弱,时不时用手捂住嘴,压抑住不断上涌的血气。
“你什么时候才肯吃药?”
床上的人又咳了一声,半晌才沙哑地笑了一声,声音里居然有说不出的魅惑。
“现今怎么样了?”
曹丕哼了一声,讥讽道:“刘辩根本就是个疯子,在军里下了死令,若是不赢,也要拉着父亲全军覆没。”
“全军覆没......”
“他以为他有什么本事?区区五万军队,抵抗父亲的二十万水师,以卵击石而已。”
卧着的人慢慢坐了起来,声调里有说不出的阴阳怪气,“我记得,丞相在官渡......兵力比袁绍少得多......”
曹丕听出了这话里的意思,怒极反笑,道:“你是认为刘辩也会以少胜多?”
那人慵懒地应了一声,就想下床来,未想曹丕反手扼住他的颈项,缓缓用力,那人却也不挣扎,一副生死由命的样子。
曹丕最终是恨恨放手了。径自拉过那人,剥去了他的衣服,让美好的曲线可以一览无余。
“帮我。”
那人不说话,顺从地埋下头去,曹丕伸手就要拉下他遮脸的黑纱,却突然想到了什么,生生住了手。
结束后,那人复又盖上锦被,卧在了床上,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击着床沿。曹丕拉住他的手,不断摩梭,良久,那人笑道:“袁尚有什么动静么?”
曹丕愣了愣,语气里竟有一种欢欣:“你果然还是有点在乎我的,我还总担心,你只是在利用我。”
那人叹了一口气,“我当然是一心一意为世子您谋划的,您却总不信我......连这房门都不让我出......”
那声“世子”叫得曹丕格外受用,更攥紧了那白皙美好的手,用一种讨好的口气道:“这不是怕你的身体受了凉么?”
“药。”
“什么?”曹丕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我要喝药。”
曹丕连忙唤小厮把药端来,那人看都不看,径自拿过药碗,也不顾烫,一口气全喝下了。
“袁尚怎么样了?世子可以告诉我了吧。”
“袁尚把自己的长兄逼到邙旸山去了。”
“邙旸山?倒还有点本事......”
“还不是依你的计策行事,不过,我倒没想到,那两枚将印这么有用......”
床上躺着的人诡异地笑了一声,抽出了被曹丕紧握的手,懒懒答道:“我也没想到......世子为了权位把丞相都算计了进去......”
“自古无情帝王家,父亲虽未登位,这局势却是明了的,若不是他青眼曹植,我也不会被逼得如此行事。”
曹丕看着床上那人脸上蒙着的黑纱,无来由一阵怒火,“你准备什么时候拿掉这东西?”
“怎么?世子不怕被我的容貌吓到?”
曹丕听了这漫不经心的回答,火气更甚,上前强行摘掉了黑纱,捏住了那人的下巴。烛光下,分明是一张秀美的脸,却不知怎么多了许许多多道有长有短的疤痕,隐隐绰绰显得有些可怖。
“明明可以用药蚀掉的.....你天天顶着这样的脸很爽快是吗?觉得可以泄愤是吗?别忘了,你是我救出来的,没了我,你在哪啊?刘协,别以为你现在是个东西!”
“谁是刘协?他早死了,这里只有沐言。”
又是这样淡淡的语调,真是让曹丕又爱又恨。
沐言垂下眼睑,自嘲道:“世子说的对,我本来就不是个东西。”
曹丕有些粗暴地扭过沐言的脸,强硬地吻了上去,其实本不须这样,因为床上的人根本没有抵抗,平静地接受着,只是没有丝毫回应。
半晌,曹丕放开了沐言,起身出去了。
沐言眼神有些呆滞地盯着立在房间中央的木桌,片刻起身,有些吃力地倒了一杯茶水,苦涩弥漫在嘴里,浓浓地好像化不开似的,沐言狠狠漱了两口,方觉得自己干净了些,恶心的感觉终于也不那么强烈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那一日,自己本该死掉的,不是吗?
都已经躺进泥土里了,都感觉到泥土的腥味了......却被打扮成女子,送到了冀州......对外,自己不过是曹丕新纳的妾而已。
是不是上天对自己格外垂怜呢?还是上天对自己格外残忍?
自己的死讯传到江东,东吴,立刻就反了。这样公布自己的死讯,曹操,又是什么意图呢?至于东吴那些声势不小的人,又有几个是真心为他的呢?
那个声音......几年了?自己现在藏在西苑里,都加了成年冠了,漂亮的冠式,镶着一颗翡翠,是曹丕送他的......
十八岁了......可那个声音,说他和兄长私通的那个声音,把他推下地狱的音符......
沐言揉着疼痛的太阳穴,自从自尽未遂之后,自己总是会偏头痛,手臂也经常感到酸麻难耐。
那么刻意的伪装......他却还是听出来了......这又到底是他的幸运,还是不幸呢......
冀州这里,也并不是一个太平的地方。
袁绍在时,就是三子相斗,袁熙依附于袁尚,袁谭则在青州自成一派。后来,曹操遣了史涣,被袁尚斩了,袁谭便借机和和曹操结盟......而袁绍指了让袁尚继后嗣,审配辅佐,便吐血而亡了。
沐言疲惫地合上双眼,他那时......那时告诉曹丕要怎么做的?
是了,是他让曹丕指使袁尚的母亲刘夫人将袁绍生前的宠妾尽其杀害的......髡其发,刺其面,毁其尸......够不够狠呢?还远远不够......他还让曹丕支持袁尚,收袁绍宠妾家属,并杀之......
行刑的时候,数百条人命血淋淋的......他在做什么呢?
是了,在和曹丕,上,床。
他记得......他还笑道:“世子,你知道吗,人头还没落地的时候,唤那个人的名字,他会有反应的......”
曹丕舔着他的耳垂,尽兴不已,喘息道:“我不管死人有什么反应......你现在可是有反应的......”
然后,袁尚和袁谭彻底反目......理由,似乎不用多说了......这其中不少女人是袁谭为了讨好袁绍送的,都是好不容易埋下的眼线......现在,全没了......
沐言突然觉得有些好笑,到底是什么样的父子关系,会让儿子给父亲送女人?
他眼神一暗,想起了自己曾经的妻子......算来算去,她似乎是唯一对自己真心的人,而这个人,却被自己怀疑过,甚至自己还认为,是她出卖了刘辩来洛阳的消息......
至少在听到那个声音以前,在听到那个说自己和长兄私通的声音以前......
曹丕告诉他,曹节生下了孩子,就扶着他那块无字墓碑弃世了。他拼命在床上挣扎,想抢过曹丕的佩剑,他总觉得,要亲手在自己的胸口统个窟窿才好......曹丕死命把他压在床上,最后不得不灌了他一碗安神药,他才昏昏沉沉睡了下去。
后来,再醒来的时候,曹丕说他的孩子已经被送到寻常人家去。
他安心了一点,又觉得有些开心,有些知足,甚至忘了问孩子是男孩还是女孩......不过,这样也够了吧......
活着,就是最好的消息了。曹植答应过他,孩子会有人照顾......
袁尚受了父亲的遗命即位,当真把那车骑将军的印绶给了袁谭,还冠冕堂皇地说是奉了袁绍之言......袁谭斩了送印的封纪,就联合曹操来攻冀州。又是自己,让曹丕刻了两枚将印送与投降曹操的吕旷和吕翔,诈言是袁谭相赠,希望收买此二人......曹操知道此事后,便起了杀袁谭之心,不加相助,留袁谭一人对抗袁尚......袁尚引漳河之水入屯军之地,又是死伤无数......我在干什么呢?沐言自嘲的想,是在伺候曹丕?还是在......想念刘辩?
自己怎么还会想念他......笑话,是他负了我......
自己帮曹丕,也不过是因为,他是曹节的哥哥,又是曹操几个儿子里唯一有成事之勇的人......曹植人虽好,却太过心慈手软......
沐言拒绝喝药,他真的希望自己早死早好,可是曹丕有他的把柄,只要曹丕想让他做什么,他就无法拒绝......
怪不得来洛阳的前夜,庞统说他要为天下人着想呢。现在,他却自私地活着,曹丕不许他自尽,他若是自尽,他的孩子就要殉葬......
庞统......真是个人才,王佐之才,王佐之才......忠心耿耿,忠心耿耿啊!
沐言感觉一股郁结之气不断上涌,一阵咳嗽过后,白绢上便沾了点点血斑。
“公子?”
外面候着的侍女听见屋内的咳嗽声,就要进来。
“我没事。”沐言沙哑地应了一声。屋外的侍女不屑地撇撇嘴,不过是个以色侍人的娈宠,若不是主子保着他,谁愿意伺候这种人。
半晌,屋内再次传来沙哑的声音,“我要熏香。”
侍女不情不愿地进来,那熏香中多少都有催情的药物,以增加情趣,这人每天在主子离开后都要自己去熏香,真是下,贱,无,比。还嫌自己狐惑不够吗?
沐言闭着眼睛,听着旁边侍女开香炉加香故意弄出的叮叮咣咣的声音,也不多说什么。自己每天吐血的量越来越大,若是没有浓郁的香气遮掩......曹丕便会嗅出血的腥味吧......
自己病死了,总不算自尽,曹丕要怪罪,也不会牵连自己的孩子......
刺鼻的味道熏得沐言一直咳嗽,侍女骂了一句“自作自受”,便关门出去了。
沐言苦笑了一下,遮好掩面的黑纱,又似突然想起了什么,顺着轩窗看向花园......光秃秃的一片,冬天,本就什么都没有。
正是:红颜易断,一晌贪欢。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