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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一)月岛萤 ...

  •   月岛萤·《不规则和弦》

      和月岛萤见的第一面,我就想用他的脸来按和弦。
      唇一定要卡在弦上,要让他知道,拨动按不稳的弦,吉他会发出不上不下、嘲哳难听的“嗡嗡”声,我家没有养蜜蜂、蜜蜂不是这样叫的,也没有在做奇怪的装修。快速用手重新按住震颤的弦,声音就会变轻——我已经努力这样做了。
      后来我又想对他说,不要随意扰动不安稳的心,我把手按在胸口很多次,心脏仍在扑通乱跳,根本平复不下来。
      心像在不规则的和弦上跃动,音调辗转,连不成一首完整的歌。

      *

      妈妈说邻居家那个长得又高又帅的儿子已经第三次路过家门口了,怀疑是我吉他弹得乱七八糟,引起了邻居的不满。
      我说怎么可能,他要是真的听到了,怎么不来敲门制止?
      然后门铃就响了,妈两手一摊,让我自己闯的祸自己处理。我视死如归,按下开门的把手,准备迎接邻居的审问。
      隔壁家——我认识明光哥哥,小时候常在一起玩,现在已经上大学了,很少回来。但上回他带着礼物来拜访,我正好在,偶然见了一面,要是被听到……我还不如一头在琴身上撞死!
      “明光哥……啊,不是?!”
      我见到一脸阴沉的金发男高时,愣了很久,都没有反应过来。
      这谁啊?!

      利落的金色短发和下颌线分明的脸颊,很瘦,穿的是乌野高中的校服,立在我面前低头看我,正好挡住一部分门前灯。
      眼镜都没办法挡掉那束眸光里的怨气。
      “请问,你们家养蜜蜂了?”男高眉头紧皱,“还是大晚上在装修?什么声音这么……”
      我苍白无力地解释,不是的,只是我在弹吉他,刚学,还弹得不是很好。
      我也不知道原来隔音这么差啊!
      “手太闲的话,可以去找点卷子做,”他恶狠狠地剜了我一眼,“不要制造噪音。”

      我想我知道他是谁了,邻居家的小儿子。
      我在大脑里过了很多遍妈妈对他的提及,还有去了乌野高校的朋友对他的评价,脑海中浮现一个并不算熟悉的名字。
      “你就是那个……
      “一米九,体育生,狼狗系,学霸,痞帅,毒舌……
      “月岛萤?!”
      对面的男生像听见了什么天方夜谭,眼神充斥着对我是否拥有人类在这个年龄段应有的智力的质疑。
      我才不是逆来顺受的人,我回瞪他,让他嘴不会用的话,可以不要张开,或者捐给有用的人。
      胡说八道想来是起了效果,我猜测他或许正在思考嘴巴是否可以进行捐赠,我不知道,也无所谓,我只是想骂他——想把他的脸按在我的琴弦上,用他的嘴唇来压和弦,看这次能不能弹出琴音。

      在脑海里肆无忌惮蹂躏眼前的人的同时,我“嘭”地甩上门关好,把那张愤怒又疑惑的脸留在门口。
      “和人家道歉了没有?”
      “放心吧!他还让我好好加油呢!”我信口开河,飞快地回到吉他身边,摆弄了几下。
      “嗡!嗡!嗡!”
      窗户边的人影走远了,我露出志得意满的笑容。讽刺我?再修炼几年吧你!
      妈妈走过来,正好看见我张牙舞爪的表情,问我是不是又和月岛萤吵架了。
      我愣住:“又?”
      “你们小时候经常一起玩啊,你忘了?你以前还会哭着找阿月哥哥呢!”
      “等等!”
      我记得的,我经常跟着隔壁家的金发哥哥玩。要不是因为爸爸工作调动搬走了近十年,现在才搬回来,也不至于不认识儿时的玩伴。
      只是……听妈妈这个意思,难道总是被我喊着“阿月哥哥”的人,不是月岛明光?!

      *

      认错人的噩梦缠绕了我半个月。
      这几天我出门都要躲着月岛萤,生怕突然看见他的冷脸。我一方面很开心可以再次遇见他,另一方面又怕他对我摆脸色,心情十分复杂。
      小时候受了委屈可以钻进阿月哥哥的怀里哭,可是梦里面我抬起头,对上的是月岛萤冷酷又生气的脸,叫我爱哭鬼。
      闹钟把我从梦里的委屈叫醒,我醒来慌忙找制服换上,到处转圈又找不到领结。梦里月岛萤的脸驱之不散,我用力甩头,对着空气大喊“月岛萤我讨厌你”。
      找到领结又开始找课本,一拍脑袋想起被我放在客厅了,我急匆匆跑下去,拿起课本转身要装进书包,看到餐桌上出现了一个本不该在我们家的黄发脑袋。
      我见鬼了?我没睡醒?
      我揉揉眼睛,面前的人毫无疑问就是我刚才痛骂的月岛萤啊!
      我已经不会再认错了……可他,不会听见了吧!
      回过头的月岛萤镜片上是反射的光,喊我过去吃饭。妈妈不在,大概去院子里了,我警惕地盯着他,问他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过来送东西,被阿姨留下吃饭了。”他耸肩,“再不来吃要迟到了吧,你的学校可比乌野要远。”
      正当我咽下一口荷包蛋的时候,月岛萤又说话了:“讨厌我?”
      果然被听到了……
      当鸵鸟或者后悔已经来不及了,我倒打一耙:“对,你昨晚那么凶,不讨厌你难道喜欢你吗?!”
      ……月岛萤被水呛到了。

      “不知道是谁小时候说最喜欢阿月哥哥了呢?”
      这下换我被水呛到了。

      “……妈妈!”
      哪有人这样拆女儿的台的,妈妈也太不厚道。
      我狼吞虎咽吃完,逃离尴尬的饭桌,和月岛萤同时出了门。我问他:“现在我该叫你什么?”
      月岛萤愣了下:“我怎么知道?随你。”
      “阿月哥哥?”我试探道。
      “不行。”月岛萤伸手揉了揉我的发顶,“叫名字吧,我们本来就同一个年级。”
      “萤?”
      “嗯。”
      经过院子,月岛的自行车也停在我家,看来原本是打算送了东西就去学校。
      我把钥匙插进锁孔,骑了上去,但车摇摇晃晃地,我用力踩下去,却没前进多少。
      月岛萤显然是在等我,半天不见我赶上,回过头疑惑地望向我。
      我看看他,又看看轮胎,又看看他。他的表情有点一言难尽。

      雪上加霜,自行车没气了。
      面对迟到,还有什么脸面可顾。就像是小时候想要月岛萤安慰那时候一样,我条件反射,一声“阿月哥哥”脱口而出。
      说完我就后悔了,局促地站在原地。
      长腿斜斜地撑着自行车,他动作顿了一下,声音像被什么堵住,欲言又止:“你……算了,上车。”
      “真的吗?”
      “再废话你真的要迟到了。”
      “谢谢你阿月哥——”
      “把那个称呼咽下去,不然我马上把你丢到马路上。”
      可我明明看到他在笑,声音里也带着笑意。
      有点幼稚,我的阿月哥哥,不会再认错你了。你好像也听到了我的心声。

      好心情延续到了在校园布告栏上看到乐队招募信息的时候,我按照图上留下的电邮地址发送了演奏视频和报名表。
      我第一个告诉了月岛萤,希望得到他的祝福。
      “我能成功吗?”

      *

      从我的学校返回到乌野高中需要多久?
      我又给月岛萤发消息问他迟到没,他过了很久才回复。
      “没迟到,放心。”
      “那怎么过了这么久才回我……还以为你被老师逮住了。”
      “一来就开始上课了,过了一会儿突然想到,有个笨蛋还跟以前一样容易紧张。别回了,听课。”
      ……分明是不想继续回我,还叫我听课!
      无视了我说“祝福我吧”的消息,我讨厌月岛萤!
      下一秒,让我别回复了的人又发来一句:“会好运的。”我把手机收了起来,决定乖乖听他的话。
      虽然不了解,但毕竟也有所耳闻,他的成绩很好。

      如果没有再遇见他就好了。只要没人逼着我,我总是得过且过,成绩过得去就行,为了组乐队,也没有加任何的社团。
      月岛萤以前就总是比同龄的孩子长得高,现在更是鹤立鸡群。我萌生出一股莫名的好胜心,觉得自己不能被他落在后面。

      傍晚到家,妈妈让我礼尚往来,也去月岛家送点东西,我不情不愿地出了门。阿姨说月岛那孩子还在学校训练哦,让我进去等,我说今天作业还没写完,搪塞着跑掉了。
      我可没有月岛萤那种可以安心在别人家里吃早餐的大心脏!
      我在月岛家院子门口等他。当然不是白等,我发了消息问他的,他说半小时内到。他回来时天都黑了,我问他,是加入了哪个社团,居然训练到这么晚。
      “排球部。还好……还有别的笨蛋现在也还在没完没了练个不停呢。”月岛萤有点不理解的样子,撅着嘴,“社团活动而已,那么拼命做什么。”
      “那萤拼命了吗?”
      “我……当然没有,能预见结果的事,我为什么要拼命?”
      “唔,为了,改变结果?”我踢着脚下的石子,心情有点惨淡,“我不就是你说的那种笨蛋嘛。”
      月岛萤看起来有点无语,好像要说什么,但又没说。
      “要邀请我看比赛吗?”
      “你要来看吗……算了,还是不要来。”
      “哼,不看就不看。”
      他问我要不要进去他家坐坐。我连忙摆手拒绝,开什么玩笑,我刚出来又要我入地狱,飞快地从他家门口逃走。

      我的房间正巧对着月岛萤的窗口,难怪他能那么清楚地听到我练琴的声音。今天的指尖比昨天更痛,我怀疑如果自行车不坏,我今天也要翘着手指骑车。
      还要再忍一个星期,才能让茧子长出来,才能停止练习带来的疼痛感。
      月岛萤说他去打排球了,以前我在体育课上也打过。姿势很难学,球砸下来手腕上全是淤血,疼得要命。可他看着很淡然,好像并不是非要做这个不可,但又不愿意抽身。
      很别扭的感觉。
      手机屏幕亮起来,我收到新的消息,是月岛萤发来的,说我进步还挺大。我正想说以前学过,这次吵到他实属意外,月岛萤又发了一条。
      “作业做完了么?”
      “其实早就做完了,那是和阿姨说的借口。”
      “走吧,出去走走。”
      我望了眼墙上的时钟,指针指向10。我问:“这个点?”
      “有我在,你怕什么?”

      所以,我和月岛萤在月光下见面了。我小声吐槽说我们像什么月下私会的情侣,但是气氛明显非常不浪漫。
      月岛萤认真反驳了我,不是私会,他有和我妈妈说过了,一会儿就把我送回来。
      这似乎不是重点。
      我们绕着附近的街道逛了好几圈,我问他到底叫我出来做什么,他理所当然:“不是说了么,出来走走。阿姨说你运动量太少了,让我带你跑步,但你看你这样……跑得了么?”
      月岛萤的眼神不言而喻,我愤怒地瞪着他:“看不起我?”
      “嗯。”他倒是十分坦诚。
      我确实跑不了,但我也不愿意服输,和他约好明天就跑,不跑是小狗,他只是微笑着看我发誓,看不出一丝要相信我的意味。
      等我一套发誓的流程走完,月岛萤语气淡淡地问我:“自行车轮胎充气了么?”
      “糟糕,忘记了!!!”
      才没有忘记,我是故意的。
      “那你骑我的。”
      “你的车太大了,不行的啦……阿月哥哥。”
      “明天记得,不会再有下次了。”月岛萤拆穿了我,“撒娇也没用。”
      谁说撒娇没用的。

      *

      接下来的一周,月岛萤每天早晨准时出现在我家门口,我和妈妈打好招呼了,拉他进来一起吃早饭。
      吃饭、拎包、上车,我搂住月岛萤的腰,然后出发。
      他本来拒绝的态度非常坚定,但我从小就很擅长对月岛萤示弱。
      那天晚上我露出泛红的、按弦按扁了的指尖,月岛萤立刻皱着眉头改了口,问我这样的情况还会持续多久。
      “一直!”
      熟悉的冷酷嘲讽脸席卷而来:“你把我当傻子吗?”
      月岛萤真小气,连邻居妹妹都不愿意施以援手,又无情,又残酷,我要和叔叔阿姨还有明光哥哥告状。
      “你叫我哥什么?”
      “明光哥哥啊,怎么了?”
      “没有。”
      分明是不开心了。我问了好几遍,可月岛萤非说没有生气。
      才重逢多久,总不可能是在吃醋吧?我端详着他的表情,解释道:“可是明光哥确实大我们几岁,没道理我叫你哥哥,却不叫他呀。”
      “早就说了让你叫我名字。”
      我嘴上说着好好好,内心却在想,认错他也生气、叫明光哥他也生气,月岛萤是一款超级小肚鸡肠的男子高中生。

      我不参加社团活动,下课会更早些,一般都是自己回去多。月岛萤会叮嘱我好好看路,虽然后面还要加一句没必要的话,诸如“把自己弄伤我绝对不会再带你上学了”。
      完全嘴硬心软,我说要是真的那样,我会一直一直赖着阿月哥哥的。
      月岛萤满脸无奈,最后把我的头发揉得乱七八糟。
      其实一开始他不让我搂他的腰,抗议无效,只好任我为所欲为。
      但他让我千万不要乱戳,出了交通事故两个人会一起没命,这话说得还算在理,很多人腰部怕痒,我可以理解,所以我每天都很小心。
      而我在学校的亲友终于发现了我每天上学竟然是蹭隔壁学校帅哥的自行车后座,让我从实招来。我问招什么,竹马哥哥照顾妹妹,岂不是天经地义?
      亲友听我说了一通,问我:“他是不是喜欢你?”

      月岛萤喜欢我?
      我让朋友清醒一点,我们只是小时候的玩伴,最近才重新见面,并没有任何可以滋生情愫的机会啊。朋友又问我对他感觉如何,我瞪大眼睛,让她不要造谣我和月岛萤之间纯洁的兄妹之情。亲友呵呵一笑,问我自己信吗,我坚决地点头。
      “他连自己哥哥的醋都吃,你就看吧。”
      我说不上是什么心情。

      我推着亲友走进教室,确实没想那么多,也暂时不想想那么多。桌面上放着一张纸,亲友先凑过头问这是什么,然后念了出了署名,高二7组,德井同学。

      “铃森同学:
      欢迎加入,放学来音乐活动室吧。
      p.s.没带吉他也没关系,先和大家认识一下。”

      “小恋!这是——”
      “嗯,是的。”
      我深呼吸,捏着那张薄薄的纸,第一次感觉漆黑的夜里,好像有月亮升起。
      “也就是说……今天开始,你要自己背着吉他去上学了?”
      饭后的散步环节,月岛萤问道。
      “不,是和你一起骑车上学——我给轮胎充气了。”
      “嗯。”
      第二天月岛萤一大早就把我的吉他提走了,背在他自己身后,直到分岔路口才还我。
      他骑车比我快,我一路跟在后面,觉得他后面的座位好空,大喊着让他慢一点,等等我。直到我们并肩走,我看不见他的背影了,才觉得心情舒坦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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