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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萱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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琉璃城的冬季总那么寒冷而漫长。
北映国呼啸而过的寒风总让人有所顾忌。
镆听见干枯的木柴在壁炉里燃烧,折断,最后化成安沉的银色灰烬,听见窗外厚重的积雪压断松枝的清脆。
雪一直安静的飘落着。
镆用金色的丝线在珞璃火红的裙摆上绣着繁杪——繁杪是琉璃城特有的花,金色细长的花瓣,凝聚向心点,只在冬季最寒冷的时节开发。
珞璃总会那么欢快地跑进镆的房间。
再寒冷的冬日她也用黑色的绸缎挽着高高的发髻,穿着很短很薄的红色衣裙,露出她细小的胳膊,腰和腿。她戴着大大的圆银耳环和镶有绿色水晶的银项环及几只简单雕饰的手镯和脚环,腰间配一把小巧的匕首。
看着灿烂颜笑的珞璃,镆不免露出一丝落寞:珞璃,你会在某个角落黯然伤神吗?
珞璃托起嫁衣,顺势套在身上,笑着说:“王,真好看。”
镆淡然一笑,说:“珞璃,小心绣花针扎着你。”却并不阻止,只是安静的看着珞璃。
珞璃十三岁,明年桃花盛开时,她便要出嫁到遥远的南园国去,为了北映国的安定和两国的平和。
长老们的决定连她这个王也不可改变。
不过是国家的牺牲品。
晰云,绣扣和紫漳进来时,珞璃已经褪下了嫁衣,像窗外的白雪一样安静的看着镆刺绣。
晰云随意挽了个低低的发髻,眼神坚毅有神,麦色肤色,是琉璃城里唯一一个十分熟悉东止国,西川国,南园国和北映国的人。长久的游行流转磨蚀掉女子本有的柔软,再着一身紧身利落的黑色束马装,让她显得格外精神明朗。
珞璃跑过去拉住晰云略显粗糙的手,笑着说:“阿云,再给我说说南园国吧。”说罢,拉着晰云退出了镆的房间。
绣扣和紫漳褪下厚厚的白色裘袄,坐在铺有厚厚坐垫的藤椅上。
镆放下手中的针线,问:“开怎么样了?”
坐于镆左侧的绣扣说:“东止国宫内起了内讧,开正在寻找能与我们结盟的势力。”
镆点点头,轻轻的叹了口气。
西边的西川国国力渐盛,欲吞并三国,三国中又属北映国国力最弱,不得不借用其他两国的力量。
紫漳褐色的眼睛开始变成淡紫,她说:“王,我看见西方草原上出现一匹綦黑色的狼,它的名字是······域。”
紫漳是北映国最厉害的预言师。
镆突然想起了那个叫印的男子死时的情景。
印用古铜色布满皱纹的指尖轻轻触摸着镆额前的桃花烙,用近似颤抖的沧桑声调说:“王——族全靠你了。”
他的指尖轻轻滑过镆的脸颊,跌落下去。
他是很安详的,像是见证着北映国的强盛。
萱兰从东止国到北映国时,只带了一金笼的褐色蜜蜂——这些蜜蜂是不畏惧寒冷的。
春日的苜蓿,夏日的菡萏,秋日的兰草,冬日的繁杪。
北映国的都城——琉璃城郊外的土壤并不怎么肥沃,但萱兰培育出的花素却开得极好。
天空下起了安静的雪,像漫天的蒲公英。
萱兰走出繁杪的花田,立在低矮的屋檐下,轻轻抖落身上的雪花。
萱兰望着天空中的白雪,温心一笑——雪一停,繁杪便会繁华的盛开,它们丝一般的花瓣会骤然脱离向心点,开出一片盛大的祭奠。
然后便在繁杪花田的后面看见了珞璃——十三四岁的光景,温顺的小辫,穿着红底金丝的无袖小褂和及膝的褶皱裙,蹬红色小靴。脖子上是璃璎佩环,腕间是银光镂空手环,腰间还配上了一把小巧金匕。
走进了才发现,珞璃的身上并未有一点雪。
小小的年纪便会使用避术,这还真让萱兰有些吃惊。
珞璃高兴的惊叫着:“繁杪——”。
她跑到繁杪的花田边,纤纤细指拨弄着半人高的繁杪的绿叶。
萱兰穿过花田的碎石小道,走到珞璃身边,问:“是迷路了吗?”
珞璃抬起头来见到萱兰的样子时竟大声的叫了起来:“王——”。
对方有着与镆一模一样的面容。
可不一会儿,珞璃便平静了下来,摇摇头,说:“不是,不是。”又转回头看着繁杪笑着说:“我,王最喜欢这繁杪了。我也是。”
萱兰放弃了询问,拉起珞璃温暖的手臂进了屋子,给她泡了一杯繁杪的蜜茶。
珞璃拿着腾气的热茶说:“我叫珞璃,紫漳说来这里就会找到和王长得一模一样的你——最初我还不信呢。”
萱兰指指茶杯说:“繁杪的茶,试试吧。”
珞璃先是抿了一小口,后又整杯灌入嘴中,最后意犹未尽的说:“真好喝——原来繁杪还可以泡茶啊。”
那可是滚烫的开水啊,萱兰急切的问道:“怎么喝那么快,小心烫。”
珞璃却不作答,看着萱兰说:“姐姐随我进宫吧,王肯定会喜欢这繁杪泡的茶。”
不问背景,甚至不问姓名,在琉璃城皇宫中还有一定的地位,就那么认着性子邀来历不明的人进宫。可进宫是自己来北映国的目的啊,所以萱兰收回吃惊的表情,点头说:“好啊。”
珞璃很高兴,递过手中的杯子说:“姐姐,再来一杯。”
萱兰泡好茶,放入珞璃手中,看着她很享受的喝着,开口说道:“但是要等到繁杪凋谢后。”
雪停了。
繁杪齐刷刷地爆裂开了干丝的裂缝,蜜蜂们闪着透荧的翅膀开始忙碌的采蜜。
珞璃放下手中的杯子,一拍手说:“雪停了,我也该回去了,繁杪凋谢的时候我再来。”
珞璃抿嘴一笑:“王看见你的时候一定会很惊讶的。”
珞璃蹬着她的红色小靴压得雪“吱吱”的响。远了,才似想起什么,转回身向萱兰招手,大声问道:“姐姐叫什么名字呀?”
“萱兰。”
来北映国之后,就叫萱兰。
铜镜来的时候珞璃刚走不久,萱兰正坐在屋檐下观赏繁杪。
铜镜骑着那匹叫“綦牙”的黑青色骏马,远远见了萱兰便唤了她的名字。
萱兰迎上去时,铜镜从马上跃下来,从怀里掏出一紫色昙花锦囊,抛给萱兰后,脱下蓑衣与萱兰进了屋。
北映国的冬季寒冷而漫长,但繁杪的花期却只有一个月。
一个月后,穿著依旧单薄的珞璃果真来了,她的身后是两名侍者抬一挂空竹轿。
珞璃拿出一白纱,递给萱兰,说:“阿兰,戴上吧,不可以让其他人看见你的样子哦。”
上次还是姐姐,这次就阿兰了,这孩子还真是自来熟啊。
萱兰拔下两只金簪,将白纱遮颜插入发间,然后怀抱着那小巧的蜂房及两个装花蜜的小罐进了竹轿。
竹轿里传来一声细微的叹息,被脚步声掩去,珞璃并未听到。
珞璃将紫漳拉到屏风后,指着大堂上坐着的萱兰问:“紫漳,看着她,你可以看见什么?”
紫漳的瞳孔开始泛紫,说:“森林······还有火······”
“?”珞璃当然不懂,但她并未追问,只是问:“紫漳,我应该什么时候把她带给王看呢?”
紫漳的眼睛变回褐色,笑着说:“等你去东止国后,由我引见吧。”
珞璃有些失落——不能看到王惊喜的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