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虞》方圆十二里

6、1935年的林老板

　　今天花没开，果然下雨了。
　　晚上，白芷坐在窗台上给金盏花浇水，膝盖上放着那天在照相馆看到的笔记本照片。
　　那天临走前，林老板把这张照片送给了白芷，随赠的，还有一盆他亲手培育的金盏花。为此，程子嫣调侃了她好几天，逮到机会就八卦她和林老板是不是看对眼了，“如果是给顾客的赠品，怎么给你不给我？如果不是，那就是男人送女人的礼物，这怎么不叫对你有意思？而且你还收下了！以我对你的了解，你对那个林老板就算不是喜欢，最起码也是不讨厌，愿意相处看看的。”
　　看似有理有据，但往往眼见也不一定为实。白芷知道，林老板送自己这些东西是有深意，但绝不是子嫣想的那样。而自己收下，不过是想一探究竟罢了，她想知道这一切和那个叫顾俞的男人究竟有什么关联，那个神秘的林老板又藏着什么秘密。

　　不知不觉夜已深，白芷随手将照片夹进笔记本里，准备回床上睡觉，却忽然觉得浑身乏力，头也晕沉沉的，接着，耳边再次想起了那个熟悉的齿轮啮合声……

　　这是白芷第一次经历“鬼压床”。明明意识清醒，可以听到身边的人声，闻到若隐若现的金盏花香，但就是无法开口说话，身体也好似千斤重，不受控制，无法挪动。
　　“她身体一切机能都正常，可能是劳累过度或者受了什么刺激，多休息就会转醒的。”
　　“好，谢谢您莫医生。小安，送送医生。”
　　“是。莫医生您这边请。”
　　“惜儿，照看好她。”
　　“老板，我们又不认识她，您何必这么费心照顾？还特地给她请私人医生。”
　　“如今正值战乱，她一个姑娘家，又恰好倒在了影楼门口，能帮就帮一把，不好见死不救。”

　　医生？战乱？影楼？这是什么地方？周围又是些什么人？其中一人的声音为什么那么耳熟？难道自己在做梦吗？白芷不禁蹙眉，额头上的汗珠急涔涔地冒出来，在第三方视角看来，她睡得很不踏实。
　　“老板！她好像有意识了！”那个叫惜儿的女生惊呼。
　　老板本要出门的脚步又回转了来，皮鞋踩在木质地板上的声音越来越清晰，一步两步，白芷愈发紧张，她想睁眼，想看清周遭这一切。脚步声在她床边戛然而止，几乎是同一时间，白芷挣脱了“束缚”，她看清了眼前人的脸，“林老板？”
　　“小姐认识我？”眼前人明显愣了一下。
　　“是我呀！白芷。我一个星期前才去你的照相馆拍过艺术写真，林老板不记得我了？”白芷不解于林老板的反应，“我们那天单独聊了很多，你还送了我一张照片和一盆金盏花……”
　　“咳咳……”林老板尴尬地咳嗽了两声，白芷这才注意到一旁的惜儿笑得很暧昧，眼神一直游离在自己和林老板之间，那表情就像是无意间知道了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
　　“小姐……白小姐，有些话不可以乱说，林某并没见过你，更别提什么单独相处，送你东西更是不可能。”
　　白芷张了张嘴，一时不知怎么解释，红着脸对惜儿说了句，“不是你想的那样……”
　　这句无力的解释显然没起什么作用，在惜儿听来倒像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她并未言语，只笑着微微欠身，退出了房间。
　　白芷这才发现周围的环境完全陌生。昏迷前她明明是在自己房间，怎么睡一觉起来就在别处了？
　　“这是哪儿？”
　　“我家客房。”
　　“我怎么会在你家？”
　　“你衣衫不整地晕倒在我影楼门口。”林老板坐在离床不远处的靠椅上，耐心地回答白芷的问题，“我救的你。”
　　白芷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衣着——还是自己在家穿的那套浴袍，里面的吊带裙领口略低了些，勉强算是“衣衫不整”。
　　“可是我明明记得我是在自己房间……”
　　“那我就不得而知了。”林老板摊手，“医生说你是疲劳过度或受了某种刺激，可能你因此失去了某段记忆也未可知。”
　　“好吧。”白芷放松了些，而后又想起了什么，再次发问，“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
　　林老板看上去有些无奈，“白小姐，我没见过你，谈何记得？”
　　“可是……”白芷脑中突然闪现昏迷时听到的几个字眼，战乱？难道……
　　“现在是什么时候？”
　　林老板抬起手腕看表，“下午1点。”
　　“我是问什么年代！几几年？”白芷的情绪开始激动。
　　林老板因白芷这一吼惊了惊，但还是耐着性子回答了她，“民国二十四年。”
　　民国二十四年……1935年……她回到了1935年？白芷冒了一身冷汗，她怎么会突然回到1935年？如果真的是1935年，那眼前的这个人为什么和2018年的一模一样？容貌、身材、声音，甚至是姓氏，无一不重合。是巧合？还是……眼前的这个人一直以这种面貌活到了2018年？后一个想法太过荒谬，白芷没忍住暗自摇了摇头。
　　“白小姐？白小姐？”
　　林老板的一声声呼喊让白芷回了神，她定了定，犹豫着开口，“林老板，我接下来要说的话，你可能不会相信，甚至会觉得我疯了，但……我不是这个时代的人……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会来到这里，更不知道怎么会晕倒在你影楼门口……”
　　“我相信你。”林老板打断了白芷的语无伦次，语气坚定地回应了四个字。
　　白芷没想到民国还有接受能力如此强的人，反倒不自信起来，“你相信我？”
　　林老板颔首，眼神里多了点捉摸不透的东西，一半了然，另一半是白芷触及不到的深意，她暂时形容不好，只觉得这眼眸和2018年的他十分相似，一样漆黑，一样深不见底，“你来自未来，是吗？”
　　白芷呆呆地看着他，下意识点了点头，“你怎么知道？”
　　这次他没有急着回答，而是起身走到窗前，将窗帘拉开。阳光霎时间溢满了屋子的每个角落，明适应让白芷眯了眯眼，只模糊看到眼前人背影的大致轮廓，“我曾经遇到过一个人，她和你一样，来自未来。”
　　“后来呢？”
　　林老板再次沉默了片刻，“我和你一样，也好奇后来会怎样。”
　　白芷听得云里雾里。不管是2018年的林老板，还是1935年的林老板，都一样让人摸不着头脑。
　　“好好休息吧，我去给你准备些吃的。”在离开房间的最后一秒，他提醒道，“白小姐，你既然来到了这里，那么无论发生什么，都请顺应它，不要试图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