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你岁月的容颜》张小冰

12、风雪夜归人

　　有一次，报馆安排加班，一直工作到深夜。他见她一个女孩子这么晚回家，便有些不放心，于是便去送送她。她在报馆填写资料的地址栏内填写的是梓霞路52号，那天他送她回家，经过一条街道民房，后面有一片别墅区，可以当他们刚走到民房那段路的时候，她就坚持不让他再送了。他当时觉得纳闷，现在想来，她当时也许是不希望别人知道她是孔万候的女儿，而对她另眼相看，才会刻意隐藏自己的家境。

　　周妈见她们站在院子里说话，就从屋子里搬了两把椅子出来，请孔小姐坐了，又去给她泡茶。

　　玥玥见孔如蔺突然到访，而周妈对她极是亲热的态度，便有些不自在了。见周妈进屋去了，她也起身准备离开。刚走至他们身边，孔如蔺这时才注意到还有一个梳着两条辫子的漂亮小姑娘，见她肌肤润白，眉目如画，不禁笑道：“想必这位就是府中的白小姐吧，真是慧洁可爱！”

　　周承轩立刻接口道：“你没看见她调皮时的样子，保管你就不会这么说了。”
　　孔如蔺见玥玥年纪尚小，完全把她当小妹妹看待，她想起刚刚在街上糖果铺买的东西，便叫旁边的老妈子拿了一包焙杏仁儿和一盒酥糖塞在她手里道：“这杏仁儿味极好，妹妹你尝尝。”

　　玥玥本不想接，可是见周承轩含笑看着她，那孔如蔺也是笑脸相待，而且她又是周承轩的旧同事，便极不情愿地收下来了。
　　周妈端了茶出来，见已快到中午了，便笑道：“孔小姐在这里吃中饭吧，上次还没有好好谢过你，我马上去准备，很快就好。”
　　孔如蔺忙说：“伯母，不用客气，我呆会还有事呢？”

　　周妈执意要留她吃饭。因为上次孔如蔺送了许多名贵药品，帮了周承轩许多忙，她一直觉得过意不去。
　　孔如蔺倒不是真摆架子，她再三说中午有一个家庭聚会，她舅舅今天过寿，一定要去的，只得下次再尝周妈的厨艺。
　　周妈想了想，也只好说道：“既然你有事，我也不强留你了，下次一定要来，对了还有你们那余主任，到时把他也叫上，那才热闹了。”

　　孔如蔺道：“余主任恐怕来不了了，他前些天去了北平。”
　　周妈怔了怔，诧异问道：“他去了北平，那报馆的工作怎么办，何况妻儿老小都在这里？”
　　孔如蔺解释说：‘我们的报馆早就解散了的，余主任正是因为没了工作，才去的北平。“
　　周妈吃了一惊，怔怔看着周承轩，她起先不知道报馆被封的事，原以为等承轩伤好之后又要回去工作的。乍一听到这个消息，不禁叹气道：“这可怎么办，我们承轩好不容易找到这份稳定的工作，这下可好，以后可怎么办？”

　　周承轩却是很乐观，安慰她道：“天无绝人之路，总会想到办法的。”
　　周妈也知道如今外面谋事的艰难，知道儿子是在宽慰她，只默然叹息。

　　孔如蔺这时笑道：“这有什么难的，承轩如果不嫌弃，可以到我爸爸的医药工厂上班。”
　　周承轩笑道：“那多谢了，只怕你父亲会嫌我愚味蠢钝，胜任不了新工作。”
　　孔如蔺嫣然一笑：“不要紧的，我可以慢慢教你。”
　　周承轩但笑不语。

　　玥玥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们，她觉得自己完全像个外人了。她以为周承轩一定会拒绝孔如蔺的提议的。心高气傲的他向来不屑任何人的施舍和同情。
　　当年他从学校毕业时，白老太太见他学业优秀，曾经提议让他到绸缎庄工作，那时他却婉言谢绝了，说男儿志在四方，为民请愿才是他一生的夙愿。她当时觉得他周身闪耀着灼目的光芒，她一直觉得卑微，跟不上他。可是现在，他却要为了五斗米而折腰。

　　周妈倒是笑得合不拢嘴，无论是在报馆工作，还是在医药工厂任职，都是体面人做的工作。她认为这和出卖劳力吃饭的人大不一样。她自己就是为别人当了一辈子的佣人，这其中的辛酸自不必说。承轩一直很争气，忠伯常常羡慕她说：“你现在可以享福了，儿子这么能干。”她总是很谦虚地答应着，“嗯，嗯。”仿佛觉得没什么可夸奖的，其实心里是很高兴的。

　　玥玥见他们聊得亲热，倒像是一家人一样，不觉怔了怔，赌气走了。

　　红惠本来收拾好了房间，端着一盆水准备出房间，不想迎面撞在一个人身上。只听那人“哎呀”叹了一声，红惠一看，原来她刚刚撞到的人是小姐，盆里的水已洒了半盆，玥玥脸上的神情阴沉沉的，有些恍惚，和出去时高兴的神情大不一样。红惠便试探性地问道：“小姐，你没事吧？”

　　玥玥这才反应过来，捻着湿了一角的裙摆，道：“没事。”衣服湿腻腻粘在身上极不舒服，她正准备进屋去换身衣服，刚跨进门槛，又返身来，把那杏仁儿，酥糖丢给红惠道：“嗳，拿去喂猫吧！”

　　隔了几天，城内传闻吉祥戏班的乔楚生带领弟子已到了晋安城内，即日准备在光明戏院登台开唱，因为他的名气实在响亮，一时戏票千金难求。
　　那帐房的朱先生是个多年的老戏迷，就连平时做事时总习惯摇头晃脸说唱几句。知道乔楚生要来的消息，他先是激动万分，而后愁眉深锁，感叹票价实在太贵，不是他能负担得起。

　　光明戏院的戏票早给达官贵人买走了，那楼上雅座包厢更是有身份人预定了的。

　　卫音早前就说要去见识一下乔楚生的风采，想要弄几张戏票自是不用发愁的。早两天，戏院的老板就送了几张戏票到督军府，请督军和几位太太一定要去赏光。傅怀古日理万机哪有空去，除了卫音几位姨太太对京戏又无多少兴趣，卫音下午四点钟便叫司机准备了汽车，带着一个丫环和一个老妈子去了白府。

　　白常川晚上本来约了几个生意上的朋友去聚仙楼喝酒，正准备出门，见卫音姨妈穿着一件灰背领子红丝绒斗篷从大门款款而来，心下暗喜，巴巴地迎上前来笑道：“外面在下雪了么，姨妈穿这点衣服仔细别冻着，快进来屋里暖和暖和。”说着忙掀了红绸软帘跟着一块进入屋内，命人倒滚滚的茶来。

　　卫音笑道：“才刚下了一会雪粒子，现在已经停了。”见他头上戴着毡帽，脚上穿着鹿皮靴子，说道：“你忙你的去吧！不必招呼我，别耽误了正事？”

　　白常川道：“没什么要紧的事，这么冷的天，姨妈又是难得来一趟，我陪姨妈说说话儿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