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她油盐不进》鹿饮苍云

3、温酌曦：就要自称朕！朕朕朕朕朕朕朕！

　　寻常客栈远离酆都城，是冥界唯一一处肖似人间的地方。
　　虽说被称作客栈，实际却如集市般杂乱喧嚣，罕有冥差愿意管辖此地。

　　温酌曦到达此地时，正好撞上一队搜查逃犯的冥差。

　　“可有见过一名女鬼？相貌端丽，语调奇异，平素总以\'朕\'自称。”
　　“不曾见过。”众鬼纷纷摆手，对这些不速之客十分抵触。
　　冥差自然也厌恶这份差事，叮嘱几句便草草收兵，“此鬼是虚无崖出逃的厉鬼，穷凶极恶、善于伪装，若有见自称\'朕\'的可疑之鬼，务必上报！”

　　温酌曦藏在鬼群中，听了这番搜查命令，可谓是瞠目结舌。
　　或许是她脸上的表情过于夸张，搜查的冥差不禁往这边看了几眼。
　　“喂，你有没有看见过？”
　　“没有！”温酌曦尴尬地笑笑，“我没见过。”

　　冥差收回打量的目光，转身离去。

　　温酌曦板起脸，被鬼差拿这个通缉，莫名还有些羞耻。

　　藏在温酌曦袖中的梦及笑个不停，“朕！哈哈哈哈哈哈哈，你应该说，朕没见过。”
　　温酌曦对梦及的嘲笑不做理会，在心中暗暗生气。

　　寻常客栈内的小厮见温酌曦一脸不悦，连忙上前解释，“客官别恼，这帮冥差三不五时地就来找点麻烦，他们要搜就搜去，总归也碍不着咱们什么事。”
　　小厮赔着笑脸将温酌曦请进客栈，一瞧便是久经“江湖”的生意人，就连一动不动藏在袖中的梦及也被他发现。
　　“客官，如需带宠物进店，还需缴纳额外的费用。”

　　梦及按捺不住，从袖中冒出头来，“你才是宠物！你全家都是宠物！吾乃恶……唔唔……”

　　温酌曦眼疾手快捂住梦及的嘴，脸上带了一抹羞怯的笑，“小哥勿怪，我这狸奴不太会说话。”

　　见了温酌曦的神情，小厮宽容地说道：“原来是只小猫啊，我还以为是个雪豹呢。小猫脾气大点也实属正常，姑娘不必放在心上。”
　　说罢，他伸出手勾了勾梦及的下巴，无视小家伙锋利的目光，将温酌曦送至客房。

　　梦及委屈至极，奋力睁开温酌曦的束缚，“我不要跟着你了！你欺负我。”

　　温酌曦将它抱到桌子上，捏捏它的尾巴，“对不起嘛，客栈不许恶鬼入内的，外面的牌子上写了。”
　　梦及不安地动动尾巴，声音依旧委屈，“凭什么恶鬼不让进，厉鬼却可以。好气！”
　　温酌曦唇边溢出淡淡的笑，托腮注视着闹脾气的毛茸茸，“厉鬼也不能进啊。”
　　梦及一头雾水，显然小脑瓜还没有反应过来，“那你为什么进来了？”
　　温酌曦捏不到尾巴，转而去抚摸梦及的耳朵，“我又没有说自己是什么。”

　　梦及气得跳脚，“你身上的气味一闻就是个厉害家伙，就算看不出你是厉鬼，也得好好查验一下吧！”
　　温酌曦得意地笑起来，“哪有？我一看就是个弱女子嘛。”

　　梦及被她捏得舒服起来，哼哼唧唧地说道：“你真是太会胡编乱造了，连我都被你骗到了。我要是能骗到更多的祈愿之力就好了，为什么没有鬼相信我呢？”

　　温酌曦假作出神，没有回应。
　　她盯着窗外，利用扶青山的计划在脑中渐渐成形。
　　不知不觉，她手下的力道有了些微的失控。

　　梦及被扯痛皮毛，呜咽着抗议。
　　可一抬头，温酌曦面上淡淡的疲倦映入梦及眼中。
　　它脱离温酌曦的手掌，歪头说道：“你是不是在担心你妹妹？”

　　温酌曦轻轻点了下头，视线落在窗外摇曳的风铃上。
　　“我给小婵做好的生辰礼还放在寝殿的暗格里，不知道她会不会发现。她很腼腆，没有你这般活泼好动，可我知道，她最是善良心软。那个吃人的位子，我私心里并不想让小婵坐，她怎么应付得来那些冷枪暗箭。”

　　温酌曦的声音低下去，抬手掩住眼中的泪。

　　梦及的尾巴耷拉着，蹭到温酌曦身边。
　　“你之前说要我帮你，我能做什么呢？”

　　“这里是冥界管辖最弱的地方，明日，我会将扶青山引来此处。”
　　温酌曦缓缓举起手掌，从指尖引出几缕白气。
　　“这是我的执念，我想让你帮我放进扶青山的魂魄中。”

　　梦及瞪大双眼，“你，你说谁？扶青山可是酆都最厉害的冥差，我打不过他。而且你是由执念而生的厉鬼，没了这股力量，你会不完整的！”

　　温酌曦笑起来，眼中破碎的莹光好似闪耀的星海，“只有我不完整，我才能避免被投入轮回。梦及，没有谁对执念的操控强过你，求你帮我这一次，好吗？”

　　梦及沉默一会，摇了摇头，“不行不行，你没了力量，会被冥界的其他坏东西盯上的，不行不行。”

　　温酌曦叹了口气，将梦及抱在怀中，温柔地顺着它的毛，“那你能不能顺便保护我一下呢？等我处理好小婵的事，我把我的祈愿之力都给你吃，怎么样，冥界第一鬼兽？”

　　“唔……”梦及的声音有些哽咽，“我才不要你的祈愿之力。等你救了妹妹，我一定再帮你把执念拿回来！”
　　温酌曦笑盈盈地点点头，安静听它絮絮叨叨。
　　“作为辛苦费，你要教给我怎么骗到其他鬼的力量。”
　　她伸出手指戳戳梦及的小脑袋，“骗人是不对的，你不许学我。你要等待自愿与你交换力量的人，这样才是强大的过程。”
　　梦及甩甩毛发上沾着的眼泪，扒着温酌曦的手臂闹脾气，“我不管！我就要学这个。自愿的鬼根本没有，只有你这个傻瓜。”
　　温酌曦哄它道：“你一出场就说自己是恶鬼，这样怎么能骗到别的鬼呢？你要说自己是神兽，是仙灵，这样才有人信你。”
　　梦及耷拉的脑袋瞬间扬起来，“偏见！全是偏见！恶鬼也能帮你实现愿望啊。”
　　“那你实现了吗？”
　　“……没有。”

　　……

　　扶青山赶到寻常客栈时，温酌曦正侧卧在竹榻上磕瓜子。
　　茗茶、瓜果、清风，一样都不缺。
　　清闲的模样与扶青山的疲累迥然不同。

　　一连奔波几日，扶青山的怒气已经升到极致。
　　他手执赤红鬼刃，全身萦绕着滔天黑气。
　　“温酌曦！你好大的胆子。”

　　温酌曦眼波流转，缓缓从扶青山身上扫视而过。
　　轻笑一声，她从竹榻上起身，拍了拍衣裙上掉落的瓜子壳。

　　桌上的清茶还冒着袅袅的热气，显然刚沏好不久。

　　温酌曦执起茶盏，径直走到扶青山身前递上，“大人实在辛苦，不如用些茶水解渴吧。”

　　扶青山一挥臂将茶盏打落在地，温热的茶汤泼洒在他的衣袖上，烫得他一阵战栗。
　　“你以为我也会中你的奸计吗？我告诉你，虚无崖所有犯错的囚犯和看守都会遭受严惩。你罪上加罪，更不要妄想逃过刑罚！”

　　温酌曦盯着他被烫伤的手臂，默默念起梦及教授的口诀。

　　扶青山的小臂突然传来一阵麻痒，仿佛有什么东西顺着手臂侵入，直通心口。
　　他皱起眉，如临大敌地看向温酌曦，“你又做了什么？”

　　温酌曦又恢复了一贯的笑容，温和地说道：“我在虚无崖时听说，我是大人等待了百年才出现的魂魄。”

　　她的话语平淡，扶青山却心虚地觉得这句话藏着说不出的暧昧。
　　他不自在地抿起嘴，手中的鬼刃也略有松懈。

　　“既然我的转世能成全大人的仕途，我也不想过多为难。”温酌曦重新躺回榻上，随手拿起一个青黄相间的橘子，慢悠悠地剥起来，“只要大人帮我了却在人界的心愿，我自然也会成全你。”

　　扶青山冷笑一声，“你又想故技重施。你早已在我这里失了信誉，我不会信你。”

　　“信不信随你。”温酌曦剥出一瓣橘塞入口中，却猝不及防被酸涩激地眯起眼睛。

　　与此同时，扶青山小臂上又一次传来麻痒感，令他不得不撸起衣袖查看。
　　本该平整无瑕的皮肤上出现了一道形似苍云的疤痕，除此之外，别无异样。

　　扶青山难以置信地看着温酌曦，“又是你做的？”

　　温酌曦还来不及点头承认，便被他狠狠攥住手腕扯了个踉跄。
　　鬼刃横在她的脖颈旁，只差一毫便会割破肌肤。

　　“东君！”
　　一直躲在暗处的梦及关心则乱，见到温酌曦处于下风便急匆匆跑出来助战。

　　“恶鬼梦及？”扶青山见到它的那一刻便对事情的原委了然于胸。他挥出一道黑气，轻而易举便将它击落。

　　温酌曦右手被钳制，身前的鬼刃更是令她动弹不得。
　　她打心底里厌恶被人压制的感觉。可此时力量被抽走，唯有借助外力。
　　趁扶青山分神之际，她抓上扶青山执兵器的右手，握着鬼刃向外扫去。

　　扶青山距温酌曦的距离不过一拳，鬼刃稍稍偏斜就会误伤自己。
　　他被温酌曦破釜沉舟的反击吓了一跳，迅速扭转武器。
　　温酌曦得了自由，险险避开刀刃，垂在耳边的头发被一齐隔断，飘悠悠地散在地上。

　　“温酌曦你疯了！你想灰飞烟灭不成？”扶青山收起赤红鬼刃，心头涌上一种有力却无处使的挫败感，“只要你肯入轮回，大家便可相安无事，为何你就是如此冥顽不灵！”

　　温酌曦抱起受伤的梦及，与扶青山相对而立。

　　扶青山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了温酌曦身上与生俱来的帝王之气，厚重而又锋利。

　　“朕不欲挑起事端。”温酌曦眼神中蕴藏着强烈的悲戚，“可朕在世二十四载，为帝六年，所留遗憾多不胜数。一朝身死，独留小妹一人在世。”

　　一行清泪顺着温酌曦的脸颊滑下。
　　“我不忍她陷入与世家鱼死网破的偏执，也正如大人盼我放下徘徊人世的夙愿。我惟愿小妹喜乐，万死不辞。”

　　扶青山胸口一痛，心知这是温酌曦送入他魂魄中的执念作祟。
　　但他终究还是软下心来，“我来助你了却心愿。”

　　“只是人各有命，鬼神之力亦有限。结果究竟如何，我无法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