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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萧茉的生活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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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一,你来啦。”来的女孩忽然拉过我的手笑起来。她身上不知名的香味立即侵占了我的鼻腔。我听着她的声音才敢确定我认识她。“小薇,一号桌的酒!”她刚过来立马就有人在后面催她。“你先坐一下啊,1号还有客人,我迟点就过来。”她很自然的安排我坐在吧台的一角,转身对吧台的调酒师说:“羊弟,帮我照顾下啊,一会就过来的。”然后转身往后面的包厢走去。确实是箫茉,但我还没来得及和她说什么。现在看来,自己也只能先这么等着。
“过来玩的啊?还在读书?”那个叫羊弟的调酒师问我,手上依然不停他的工作。
“嗯。”我点头,目光移不开舞池里那扭曲的一个个光怪陆离的身体。他们就像一个个裸露的灵魂,在黑暗里,在光里,现出原形。狂欢的,发泄的,麻醉的,形形色色的男人女人抱作一团,似乎寻找着某个出口来打发空虚寂寞。
“要喝什么不?”
“呵呵,不用了。”我冲他笑笑。“你们都几点下班啊?”
“5点吧,可能还早点。人如果不多的话。”刚说完,另一边有人点了东西,羊弟就过去了。我坐在高脚椅子上,脑袋因为巨大的音乐声开始发胀。
“咣当!”忽然从一号包厢里传出桌子掀翻的声音。我记得那是箫茉刚进去的房间。紧接着,箫茉从里面狠狠走了出来。她埋着头像一只出笼的动物带着浓浓的酒气一路往我的方向走来。她压抑着自己的情绪,一把拉过我就大步往外面去。她的手那么用力,抓的我生疼,但我知道自己这时最好什么也别说。我转头看见身后有个烂醉的猥琐的男人摇摇晃晃的跟出来,他大声骂着脏话,还举起瓶子砸过了来。幸好他已经没有什么力气了,“彭!”的一声酒瓶就在他的不远处开了花,玻璃渣子溅了一地。之后,我看见几个保安围过去对他说话。箫茉没反应,依然拉着我往外走。她的表情像是凝固在脸上。
我们俩一口气走到大马路上,箫茉才像忽然失去了力气一样,松开了我,靠着路灯猛地坐了下来。我站在她身边,昏黄的灯光打在她的脸上,她的神情竟是那么憔悴,深深的眼窝用再厚的粉也盖不住。她从身上掏出一包烟,拿出一根点着,抽了一口,缓缓地吐出来,才像是放松了。
深夜的马路上只有我们两沉默着。没有风。
“以后不要在那做了。”我深吸一口气说。
“对不起啊,害你看到这些。本是想让你来玩的。”她根本没听我的话,轻声自顾自地说。
“我说不要在那做了!”我注视着她,脑袋里一片空白,却又乱哄哄的一片。
箫茉抬起头,盯着我看,她的眼睛依然还是那么分明。最后,她说“别傻了,王一。你什么都不懂的。”
注视着她疲惫的表情,我忽然感觉好无力,感觉心疼,我不知道该做什么,转身愤愤的往来的路上走去。
“王一!”箫茉叫我。我没有回头,听见了她追上来的声音。她抓着我的手,说:“你怎么了?”我回过头,脸上是冰冷的一片。我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哭了。箫茉的声音平静下来,她低头沉默了下,然后对我说:“我知道的。你可不可以不要生气。”她喘着气伸出小手指,她说:“王一,我们要做永远的好朋友啊。”我看着她的认真的脸,不觉牵动了嘴角,拉着她纤细的手指,眼泪却总止不住。
我看着她的表情,那是怎样复杂的眼神呢,酸楚的却又很开心。
那天晚上,箫茉没再回去上班。我们翻过围栏,一起在深夜的校园里走着。真可笑,白天它是我们都想逃离的地方,晚上又成为我们的秘密花园。
夜风吹着疲惫的我们,绕着操场走了几圈,谁都没没有说话。最后我们都走累了,一起并肩坐在寂静的操场上。箫茉开始告诉我了很多。
她说她需要钱,因为她要养活自己和外婆。她问我知道不知道什么是贫穷。我摇头。
她露出那种很苦涩的笑告诉我,贫穷是指甲里常年洗不净的黑泥,是衣服袖口的油污,不管怎样,它们叫做“难堪”。她说很早的时候她还没有会挣钱。她那时候很穷,和外婆早饭总是吃用隔夜的冷菜冷饭热的饭汤。买不起像样的衣服,受尽别人的白眼和欺负。她很少洗澡,也没有沐浴液。身上脏的时候,她半夜接了水在公用厕所里冲凉,用两块钱的舒服佳肥皂。她说:半夜的冷风让你的骨头都是凉的。可是没办法,她和外婆租来的房子很小,没有厕所。我问她,那时候是什么感觉。她说:没感觉。我只是在一直洗,埋头洗,希望能快一点再快一点洗完。她伸出手让我看。她的手指很长,掌心干燥。她说:你看我的手,只要洗衣服洗菜很快就会脱皮,粗糙的像树皮一样。不过现在就好了。现在我只要端盘子,还可以打包晚饭回家。
她要挣很多很多钱。足以养活自己和家人,生活的再好一些。
现实不是罪恶。就在她失去保护之后,生活向她露出了最残酷的一面。成人的世界有太多潜规则,是她应付不来的。谁都不愿为她的倔强和理想买单,甚至夺去她做梦的权利。就像在跌到后,又被现实狠狠甩了一耳光。从此“美好”和她隔上一层玻璃窗,她只能看着别人的幸福,就像看着橱窗里漂亮的外套。
失落,孤立。注定没有掌声和赞美。不断的被别人所要求的去改变自己,只因是弱者。唯一该做的就是让自己变得强大,学会自立。
这就是她所面对着的世界。
是我永远无法懂得的世界。
在我眼中,她就像一株美丽脆弱的孤独植物,扎根在缝隙里,却依然那么努力想要生根发芽。
她就这样无所顾忌的向我敞开了心门,完全的相信与我,就像贝壳卸下自己伪装的铠甲,展现出了自己的弱点。我看着黑暗中她寂寞的侧脸,很心疼。那时的我心底里似乎充满了力量,想要成为陪伴支持她的那个人。
可是我没说什么。很多话说出口就会失去在心里的纯净味道,变成一种承诺。出口之后的话,淡了浓了,假了或轻轻飘的,都不好。尤其是在有一天,你发现你没有做到。
不知不觉,天空开始微微发灰。箫茉让我回家,免得被老妈察觉。而她也要回去给老板一个解释。最后,她坚持要一个人走,于是我们分别在校园门口,背对背往自己的目的地走去。
在美好之下的她,斑驳的回忆像风干后的受潮石灰墙,轻轻触碰,总会掉下一块块碎片。现实是残忍的,四周都是露骨的尖锐的苍白的话语,被伤害后继续忍着痛往前走。即使再辛苦也不可以倒下。因为倒下就是真的输了。
这是她的世界,残忍的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