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予日月》景绪

1、初遇

　　“许昭昭，我们班要来新的转学生了。我刚刚看见他跟着老冯去办公室了，看背影就是个大帅哥。而且哦，他好像和……”

　　耳边传来同桌的大呼小叫，正趴在桌上补觉的许昭昭困得不行，只敷衍应道：“哦哦……”

　　因着昨夜十二点多才睡着，许昭昭本想趁着课间再睡十分钟。

　　可此时却听见班主任老冯清了清嗓子，大声说道：“同学们，都安静一下，回到座位上。”
　　“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新同学以后就是我们高三6班的一份子了。现在请同学做一下自我介绍，大家鼓掌欢迎啊。”

　　许昭昭本想充耳不闻，趴在课桌上装睡。

　　一道清冷的嗓音响起，如珠落玉盘，亦如敲冰戛玉，带着一丝寒玉般的冷冽，这让困倦的她瞬间支起了耳朵。

　　“大家好，我叫晏之恒，来自b市……”
　　倏然间，这道嗓音让许昭昭忆起，许多年前的那个冬日，她曾听见屋檐下的冰凌在暖阳下碎裂发出叮当声，如涧如泉、如琴如铃。

　　她被声音吸引，心下好奇，终于不再补觉，而是缓缓抬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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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多年之后，晏之恒依旧能清晰地回忆起那个遥远的早晨——窗外的蝉鸣声嘶力竭，坐在窗边的女孩缓缓抬起头，带着一点睡眼惺忪。
　　阳光穿过窗外的香樟树缝隙，斑驳的光化作碎金，洒落在女孩白皙的脸颊上。
　　她琥珀色的眼瞳在阳光下像一汪澄澈的湖面，氤氲着一层薄薄的水雾，在晏之恒看来，这一切美好得像一场易碎的不真实的幻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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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昭昭甫一睁眼，就被刺眼阳光激得流出生理性的泪花，眨了好多下，才勉强适应光线，随后看向讲台。

　　少年肤色冷白，身形清瘦挺拔。
　　而让她诧异的是，新同学是个混血儿——他拥有一双纯净如湖水的灰绿色眼睛。
　　眉骨英挺，眼窝深邃，希腊雕塑式高挺的鼻梁下，是棱角分明的薄唇，使人觉得清冷孤傲，高不可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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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我介绍很快讲完，接下来就是给新同学安排座位了。

　　但班主任老冯今天却一反常态，笑眯眯地询问起了新同学想坐哪里。

　　要知道的是，老冯在六班所有同学心里，都是如同地狱罗刹鬼一般的存在。

　　老冯年逾五十，惯常是一副严苛冷酷的模样。他个子不高，加之人也清瘦，因此走路动作很轻。

　　经常会在同学晚自习时，突然阴森森地出现在窗外暗中观察；或是在同学悄悄看小说时，倏然闪现在同学身后。因此荣获“背后灵”称号。

　　因此，他这副笑模样，属实是让全班同学都惊掉了下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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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桌徐莹戳了戳许昭昭手臂，用气声悄悄说：“新同学来头不小呢，而且说不定你还认识这个新同学哟。”

　　许昭昭心下好奇，因她确信自己从未见过这个少年。

　　刚想凑近问为什么，却见老冯瞪了过来，吓得她赶紧低下了脑袋。

　　这时，她复又听见少年清越的嗓音，“老师，我喜欢靠近窗边的位置。”

　　老冯一锤定音，“那晏之恒同学，你就坐许昭昭旁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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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昭昭和徐莹皆惊讶地抬起了头。

　　老冯继续警告道：“徐莹，你以后就坐在讲台旁边好了，没有同桌看你还怎么聊天。”

　　徐莹瞪大双眼——众所周知，讲台旁边的座位是“刺头专用VIP单人座”。

　　许昭昭和徐莹对视一眼。
　　看出对方眼中的生无可恋，许昭昭只能拍了拍徐莹的大腿以作安抚。

　　却见新同学走下讲台，朝着这里缓缓走来。
　　徐莹此时正忙碌地收拾着自己的课桌，再也无暇顾及新同学的八卦了。

　　许昭昭正想和徐莹道别，却听见一声问好，冷冽中带着一丝温润，“同桌你好，我是晏之恒。”

　　许昭昭回以礼貌的微笑，左脸颊处陷出一个浅浅的梨涡，“你好呀，我叫许昭昭。”

　　恰好此时，上课铃打响，徐莹也已收拾好东西，搬到了讲台边的座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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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年于是在许昭昭身旁落座。

　　鼻尖隐隐萦绕着如山涧清泉般冷冽的木质香，许昭昭不由得悄悄瞥向了身侧的少年。

　　他嘴唇紧抿着，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讲台上的英语老师。身着学校统一定制的英式校服，挺括的衬衫没有一丝褶皱。哪怕是在炎炎夏日，纽扣依旧扣到了最上面一颗，看上去凛然而不可接近。

　　就在此时，似乎是察觉到了她打量的目光，少年缓缓看了过来。

　　意识到自己偷看被抓包，许昭昭赶紧扭头看向讲台，却恰好错过了少年眸中一闪而逝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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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终于熬过了漫长的英语课，许昭昭迫不及待地想冲到好闺蜜徐莹身边。

　　于是便新同桌商量道：“晏同学，可以让我出去一下吗？”
　　“当然。”

　　晏之恒慢条斯理地站了起来，熨烫得一丝不苟的校服西裤绷紧，不经意间映出了他大腿上的衬衫夹的弧度。
　　许昭昭心想，难怪新同学哪怕是坐下时，衬衫也是丝毫不乱。

　　“还有，以后叫我晏之恒就好。”

　　许昭昭应道：“好的哦，晏之恒，谢谢你啦！”而后一溜烟地跑到徐莹面前。

　　许昭昭忙问徐莹，“莹莹，你还好吗？呜呜呜，刚刚老冯的眼神，吓死我了！”

　　“没事没事。这个座位除了容易被老师的口水喷一脸，其他都还好。”

　　许昭昭被逗得乐不可支，摸摸徐莹的狗头表示安慰。

　　徐莹唉声叹气道：“下一节课是语文课，你知道的，语文老师的外号可是口水机关枪，我不知道能不能挺过去啊呜呜……到时候我壮烈牺牲了可怎么办啊呜呜……”

　　“唔……我想到了，要不你戴着口罩上课。我书包里说不定还有多余的，我去找找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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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昭昭只得再次麻烦新同学起身。

　　晏之恒没有丝毫不耐烦，从容站起身，让出位置后便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她翻找书包。

　　“找到了！”
　　许昭昭攥着口罩转身，兴奋地抬起手向徐莹示意，却不料，晏之恒正站在她身后。

　　许昭昭抬起的手却打到了晏之恒的下颌，而她整个人也被惊得重心不稳，向后摔倒。

　　一只修长有力的手在此时紧紧地攥住了她的手腕，冷白的手骨节分明修长有力，白皙的手背因为用力而青筋凸起。

　　许昭昭这才稳住身形，立刻满是歉意地问道：“晏之恒，实在不好意思，你下巴还好吗？要不要去医务室看一看？多亏你拉住我，要不然我现在肯定摔倒了。”

　　晏之恒望向女孩那双充斥着惊惶的盈盈杏眼。垂在身侧的手心沁着一层薄汗，缓缓摩挲指尖，仿佛还能感受到方才拉住女孩手腕时的触感，肤若凝脂，莹白细腻。

　　他晃了下神，片刻后才缓缓回道：“没事，不客气。”

　　许昭昭本想再仔细看看他的脸是否有伤，但徐莹也在此时跑了过来，拉着许昭昭的手查看情况。
　　恰好此时，上课的预备铃响了，语文老师走进了教室。

　　许昭昭来不及多说，只得把手里口罩塞给徐莹后回到座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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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一整节语文课都心神不宁，担心自己真的伤到了新同桌。

　　下课铃一响，语文老师照常拖堂三分钟后才宣布下课。

　　平时的她早就拉着徐莹冲向食堂了，但今天她却叫住了刚起身的同桌，问道：“刚刚没有仔细看，你下巴真的没有伤到吧？现在还痛不痛？”

　　晏之恒闻言转过身。许昭昭定睛一看，发现他的下颌处果真有一处小红痕，且似乎还有已干涸的血迹。

　　许昭昭吓得赶紧说道：“对不起对不起，我昨天刚剪了指甲，边缘还有点毛刺，所以划伤你了。我会负责的。走，我带你去医务室看看。”

　　说完便赶紧领着新同学去医务室了，甚至来不及和徐莹说一声。

　　晏之恒亦步亦趋地跟在许昭昭身后，望着少女焦急的背影，反反复复咀嚼着少女那句“我会负责的”，心里像吃下一颗饴糖，泛起丝丝缕缕的甜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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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逾五十的老校医正悠哉游哉享受摸鱼时光，翘着二郎腿，闲适地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儿。

　　却见门倏然被打开，一个五官精致的少女火急火燎地冲了进来，身后跟着个清隽的少年。

　　老校医吓了一跳，赶紧放下二郎腿，“同学怎么了？”

　　许昭昭气喘吁吁回道：“我昨天刚剪了指甲，今天一抬手就不小心划伤他下巴了，您快看看要不要紧。”

　　老校医连忙带起老花镜，眯起眼睛瞧了瞧一旁清雅矜贵的少年，随即无语凝噎，

　　“要紧的，这么小的伤口，再晚来一分钟，就结痂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