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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落荒而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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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末,宣阳。
宣阳此时正半秋半夏交织,雨雾连绵,弥漫散开的,是空气中潮湿的雾,还没到年中最热的时候,分明是夏季,但还是冷的人直打哆嗦。
第一届宣阳北极海洋与全球变化国际研讨会晚宴现场。
由中国北极地研究中心与权兴集团联合主办,承办单位有宣阳海洋大学,宣阳海洋学会极地科学分会,权兴集团及其旗下权兴科技联合承办。
参会四百余人,一半以上是极地科学研究所的博士。
为了这次晚宴,她带着特意准备已久学术论文,来找极地研究中心的导师,帮忙给她写封推荐信。
以她的资历,想参加极地科考,至少还要三年。
人差不多满了,每进来个人,总要与周围的人寒暄几句。
唯唯除了她。
她不自觉的低头,来掩盖自己的窘迫。
时间居然如此煎熬。
嗡——嗡嗡。
手机接连响了几下,她翻出手机,点开后是微信的对话框。
“救命!”
“急急如律令,速速出现。”
“夏予安!”
“你再不出来我要死了!”
一连串的消息,她看见莫名觉得心安,至少在某些人那里,她是被需要的。
垂眼敲敲键盘,身上的窘迫感已然少了大半。
“怎么了?”
又是一震嗡嗡响,她把手机调整了静音。
“我熬了那么多的大夜写出来的论文,他居然说是屎?怎么能是屎呢!!!那是我智力上的财富!”
她看着不自觉想笑。
“我不是帮你改了几段了吗。”
嗡嗡嗡又是好几声,她伸手调小了音量。
“对啊,我气的就是这个!”
“她说我屎盆子镶金边!我要气死了!”
隔着屏幕,夏予安就感受到了对面的生气和崩溃,她笑着打字。
“发给我,晚上我给你改。”
对面秒回,“就知道你最靠谱啦。”
最后一位参会人员也到场了,夏予安注意到了周围的突然寂静,她也放下了手机。
心跳很快,她稍微有些紧张。
不远处,男人缓步走入,步伐稳健自信,走到自己的位置坐下,慵懒随意地靠在椅子上,无形中给椅子带来了种高级感。
他周身的清冷感不自觉地与周围的人划分开,指尖撑着太阳穴,从进门到现在,没有和周围的人说一句话,只是背影,就能看出这人的气质不凡。
本次研讨会的主讲许言川上台,她眼睛一亮。
今天算不上暖和,屋内的冷气开的足,周围的男士们尽是西装革履,只有她穿了件单薄的女士衬衣。
纯白的衬衫微微发黄,能看出有年头了。
夏予安耸了耸肩。
抬眼间,慵懒随意的姿态落入眼中。
他的西装外套搭在与众不同的座椅上,头歪向一边撑着手臂,举手投足间的漫不经心,猛烈地冲击出了种熟悉感。
她脑子一瞬间炸开。
再然后发生了什么,夏予安就记不得了,无论台上的演讲,还是角落的身影,她通通记不得了。
本应最后一刻一鼓作气上前争得去北极科考学习的机会,在他的注视下,她落荒而逃。
许言川本是她大学四年的老师,也是她遥不可及的偶像,本想借此叙旧,却失去了直面过去的勇气。
周身的寒冷似乎要将她吞噬,起身的瞬间,她恰好与许言川恰好对视,老师一眼认出了当年的爱徒,笑盈盈地冲她招手。
夏予安捏紧了手里的帆布包,就像是捏着自己的未来。
如果这个时候拿出她准备已久的论文,才配得上她的努力,不足一瞬间思考,她选择了离开。
转身的瞬间,他扭过头来看她,两人对视,他眼神中的淡然与疏离,她看着心里一冷,过往几年的默契,他们不约而同的别开视线。
就像从未见面的陌生人。
许言川不解地皱起眉,转身看向身旁的周宴礼,“这孩子,是怎么了?”
周宴礼礼貌地点头应了下,幽深的眸子中看不出任何情绪,盯着她离开的方向不肯分神。
以许言川的年纪和资历,自然是能察觉的出一些异样的,见周宴礼许久没有答复他的话,突然想起了什么。
他眼神变了下,微微点了点头,用力地拍拍下周宴礼的肩膀,结实稳重。
他微微叹了口气。
“你们都是好孩子,都有前途。”
不言尽在烟雨中。
——
下楼的脚步越来越快,整个楼梯间只有她一个人在狂奔。
她就是为了躲。
跑得太快,台阶缺了一块都没看到,脚踝骨咔嚓一声。
没反应过来,她就已经趴在地上了。
倒霉果然都是一路来的,一环扣一环。
她尝试转了下脚踝,骨头的刺痛疼得她直抽抽,连她都有些对自己无语住了。
“哎。”
熟悉悦耳的声音从角落里钻出来,她下意识屏住呼吸,脚步声越来越近,男人走到他面前,缓缓蹲下。
男人无可奈何地叹气。
“夏予安。”
她心头一紧。
“你让我说你什么好。”
二十分钟后,夏予安被强制性抱到了车上。
熟悉的木质香气从角落中跑出来,还是熟悉的香薰,这么多年,他一直没有换过。
车换了,换了个更贵的。
乌云压城,泛起的雾夹杂着水汽拍在车窗上,聚集而下,汇成股股水流,夏予安看着窗外,很久没有体验过副驾驶这专属座位了。
夏予安一时间有些出神。
周宴礼单手握着方向盘,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前方被雨水打虚的尾灯。
雨天路滑,车辆行驶不稳,前方两辆车辆肇事,路封了一半,这路段的车只能一点点地向前蹭。
他们共处的时间不自觉拉长。
夏予安一直在扣手,她只有焦虑和紧张的时候会有这种下意识行为。
周宴礼面无表情的扫了眼。
他请了下嗓子,“最近怎么样。”
他声音比前几年低沉了些,或许是岁月的沧桑,或许是不合时宜的气氛和场合。
“挺好的。”
她嗓子也很哑,突如其来的问题,她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招架。
眼前的红光照得她有些眼干。
“最近都做什么工作啊。”他在故作轻松的问道。
“做点简单兼职,打算继续读博。”她语气轻松,没有给对方留余地。
对面沉默了半晌,缓缓启唇,“挺好的。”
“嗯,是挺好的。”
话题结束了,她没再问其他的什么,工作怎么样,单身与否,她通通没有过问。
没必要了。
未完结的话,再次沉默在雨雾中。
——
周宴礼替她挂了急诊的号。
雨天脚滑,摔倒的人数不胜数,连人带泥地在门口坐着的一只手数不过来,看着一个比一个摔得荒谬。
夏予安坐在医院的长椅上,受伤的腿自然伸长,脱下来的鞋子在地上平放。
脚踝肿的确实有些吓人,原本骨感的脚踝此时看不到骨头的轮廓,他真担心会骨折。
才几十分钟,就肿成这个样子了。
究竟是多怕他,竟然能摔成这样。
夏予安的表情很平常,看不出情绪,周宴礼的表情极其难看,指尖在手机屏幕上犹豫敲击了几下,最终还是拿起了电话。
电话不到三秒就接通了。
对面的声音吊儿郎当,“喂,小周总,有何贵干。”
周宴礼现在没心情听他犯贱,“你能不能来一下,我朋……”周宴礼回头看了下夏予安,她正低着头,不自觉地抠手指上的死皮。
有什么好避讳的。
“夏予安脚崴了,位置我发你,能来吗。”周宴礼背过身去。
“夏予安?”电话那头噗嗤笑了出声,“嘶……你这孽缘啊。”
周围的人不少,周宴礼一身西装本就显眼,在这来回踱步就更引人注目了,夏予安只抬头两次,就看到不止五个人朝着她的方向看。
他西装革履,她衣着寡淡,两个人站在这,活像电视狗血剧。
“不用。”
周宴礼心情现在怎么都算不上好,后面也不知道他到底对着电话那边说了什么,她只看到他放下手机后,又再次响起了铃声。
自己的话被忽视,她顿时有些恼羞成怒。
夏予安低头扫了眼。
藤慧。
这个名字她熟悉。
周宴礼接起电话,冷着脸,也没给什么好语气,“什么事。”
语气极其不耐烦,她不知道是冲藤慧,还是冲自己。
“阿礼,别这么说话,心情不好吗?”对面的女声一夹,他听着就头疼,虽然她嫁进家里有十几年了,但还是接受不了。
“没事我挂了。”平常周宴礼不会这样挂脸,至少出于礼貌会给足对方一定的面子,但他今天实在是没那个心情废话。
对面矫揉造作的声音继续下去,“我刚才下楼取东西看到你了,正好拍张照嘛,我家给你爷爷看了,谁能想到他记性还这么好啊,看到小安了,正想看看小安呢。”
周宴礼手机音量开的不小,夏予安听了个完全,她心底隐隐想笑,对她的冷面对待,原来对周宴礼说话是这个态度。
“你说你爷爷住院这么久了,你也不来一趟,爷爷听着多伤心啊,妹妹们都在这呢,哥哥总得来一下吧。”
周宴礼嗯了声。
“那我就和爷爷说你要来了啊,小安也一起领着,爷爷说可想你们了。”
藤慧把电话挂了。
他深深吸了口气,又无可奈何地呼出去了。
“不去。”
他还没开口。
“周宴礼,你忘了,我们是怎么分手的了吗。”
两人的情绪又降到了冰点。
“真虚伪。”夏予安开口,“你们都是。”
周宴礼不解地看着她的眼睛。
“你演给谁看。”
这话好像刺痛到了面前的男人,周宴礼面部肌肉动了下,空气至若宁静。
“夏予安。”
“你又演给谁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