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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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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书在老孔药铺里当帮工,活没干多少,却一日三顿被老孔灌补药。
他过意不去想折算银两,老孔反倒不屑,直说他是怕景书晕在他铺子里,让人看见了砸了招牌,还说都是些不值钱的药。
再三被拒绝景书也只好作罢,想着做事时要更尽心,不可出差错,也好报答一二。
老孔给配的补药虽然苦得难以下咽,但是十分有疗效,隔天景书就觉得养得差不多,身上也有了力气。
于是一腾出空儿来便跟老孔告了假,带着小满报官去了——给小满找家人是景书目前心中最最要紧的事。
循着老孔给指的方向,一大一小好不容易找到了官府,可惜并没有找到丝毫小满家人的线索,几户寻找孩子的人家所留下的孩子特征也跟小满大相径庭。
虽然也没指望一来就能找到,但是景书还是有些失望。他牵着小满的手离开官府,低头看着小满头顶的发旋,安慰道:“小满别伤心,我们慢慢找。”
没想到小满抬起头来,轻轻道:“哥哥,找不到也没关系,小满喜欢哥哥。”
景书一愣,心里顿觉酸软,但又觉异样——小满好像对寻找家人并不渴望,他刚要说什么,身侧突然传来一阵急奔而来的马蹄声。
景书顾不上别的,连忙将小满护到身侧避到路边,随马而来的尘土扬了一身。
景书挥挥衣袖,向那马上人急驰而去的方向看去。
那好像...是城主府?
果然那人在城主府门口停下,翻身下马就向里冲去,连马都顾不得拴。
原地站得有些久,景书突觉手被拽了拽。
“哥哥?”低头是小满不解的样子。
“没事,我们快回去吧,可能是出什么事了。”景书总觉得刚才那不像是什么好兆头。
一语成谶,这一路上许多人向他们迎面而来,赶向他们相反的方向。骑马的、驾马车的还有步行的,能看到的脸上都是同样的眉头紧锁,全部朝城主府的方向赶去。
两人回到药铺,正撞上老孔竟然也在忙里忙慌地收拾着药箱,店里名贵的药材有一种算一种都往他不大的药箱里塞。
见到景书他们回来,老孔也不顾上问什么,反而一拍脑门。
“金针,金针!”转身去翻桌子,“我的金针也得带上。”
“老孔,你这是怎么了?”看他着急,景书也上前帮着他找,最后还是在老孔刚刚自己翻出来的几包药材下找到了放金针的盒子。
“来不及细说,城主大人刚刚发了召集令,可能是少城主的怪病恶化了。”老孔将药箱往身上一甩就往门外奔去,一边跑一边喊,“你好好看着铺子,要是有人来,若非急症就让他等我回来。”
话没说完,老孔就已跑得没影,只留声音从拐角巷里飘出来。
景书站在铺子门口看着街角发愣。
又是怪病......
原来温江城的少城主竟然也身染此病。
不知道不留尘是还没派人来,还是派了人来也束手无策……
过了晌午,街上安安静静的,老孔也还没有影儿。
景书在后院收拾下饭菜,看着小满安稳睡下午觉,正庆幸一上午也没有人来药铺寻医问药,更没有急症,否则他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正想着,偶然一抬眼就发现前厅里正站了个人,给景书吓一跳,一激灵跳起来迎了上去。
“抱歉,我在后院没注意到,请问您是寻医还是抓药?”
那人听见景书问,慢悠悠转回头来。
景书这才发觉这人好像有些不对劲。
那人看着不过弱冠,生得唇红齿白,衣着精致,乌发以玉冠整齐束在头顶,腰间配着一块白玉,纵使景书不懂也能看出来价值连城,明显是家境富裕又受宠爱。
可是那人却面容苍白,双目无神,呆愣愣的不知道看哪儿,听景书问也不回话。
“公子?”景书觉得有些棘手,只好再招呼一次。
好在这次这人好像终于理解了景书的话,眨了眨眼睛,将目光移到景书的脸上。
"我来......寻医。"
寻医可就难办了,景书特意放慢了语速向他解释了一下药铺的主人——也就是老孔——现在不在店中需要稍等一会儿。
这回男人倒是理解得快,点点头说要等一等,然后自顾自地坐在窗边的椅子上,望着窗外出神,再也不理景书。
景书虽觉得奇怪,但是瞧着那人安静的样子也不像是会出乱子的,于是便坐到上午没有拣完的药材堆前接着干自己的活去了,两个人各占一角倒也和谐。
药材挑挑拣拣是个细致活,景书干的正认真,忽听那人问道:“你可知我家在哪儿吗?”
景书错愕抬头,却发现那人根本没看他,还是抬着头望着窗外,就像是根本不是在跟景书说话、也没有跟景书搭话的意思似的。
可这屋子里除了他俩就没有第三个人。
景书只好硬着头皮答道:“抱歉,我刚来温江城不久,并不清楚。”
那人点点头,脸上没有半分多余表情,就好像根本不在意景书的答案。
可没过一会儿,景书便听他说:“我想回家,可我不记得怎么回去了。”
景书这下干脆放下了手中的药材。
好吧,这位公子按照从前修仙界的说法多半应是神魂有缺,按照现代的说法就是精神不太正常。
刚刚说是来寻医,大约只是听了自己的话随意的重复罢了。
合着这位小公子跟小满差不太多,只不过是位走失的大儿童。
景书不禁自我怀疑,自己入凡世这是点亮了什么捡人的技能点吗?
景书以为找准了病症,放柔了声音想要套一套话,想着试试能不能帮这位小公子回忆起一点家的位置,也好通知他的家人来接人。
可惜这位小公子紧紧皱着眉头,一句话也不说了。
正在景书一筹莫展之时,忽听外面穿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似乎有许多人正往这边来。
景书诧异,快步走到门口向外张望。
正巧看到有三人衣袂翻飞间越过层层屋顶从天而降,轻巧落在药铺前,未曾带起丝毫尘土。
三人统一身着一袭雪白无暇长袍,打头的那人姿容格外出挑,右手悬一金色莲花,背着一柄银色长剑,身形飘逸,犹如谪仙降世。
正好与景书对了个正着。
那人波澜不惊,倒把景书吓了一懵,愣愣地站在原地。
景书没想到,本以为这辈子都再无联系的人和事会这样在一个普通的午后,突兀地,再次出现在眼前。
仙门不留尘,门下弟子人人以除魔卫道、正天下清气为己任,平时常穿纯白无瑕的道袍,以示纯正无邪,正应了仙宗之名。为此,景书从前最得心应手的招式就是净诀,专门用来保持衣衫洁净。
这从天而降的三人正是景书过去的同门。
景书过去在不留尘门中存在感虽然不高,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每日将所有心思都扑在修习上,但是在十几年的修道生涯中也还是有寥寥几张熟面孔的。
不巧,来的三人都是熟面孔。
打头那位神色冷峻的是不留尘当代惊才绝艳的首席弟子姬修筠。
姬修筠算是与景书同期拜师入门,甚至细算还能晚上几日,年纪也一般大。
但如今景书因天赋废柴自己主动除宗,他却已修至元婴,是不折不扣的当代翘楚,二人已是云泥之别。
甚至,景书除宗的那顿碎骨鞭就是由任执法堂代理长老的姬修筠掌刑。
对上姬修筠清冷的目光,景书忽觉身上隐隐作痛,似乎那日碎骨鞭伤还未好全。
可是那碎骨鞭碎的是修道经脉,是仙途,肉体凡胎上根本留不下半分伤痕。
“小师...叔...”
姬修筠身后的小弟子一个叫齐南,另一个叫齐北,是对亲兄弟。
虽然与景书不是同一个师父,但是从前因为景书有几分好手艺,经常在自己院子里开小灶而颇有几分渊源。
他们在看清面前确实站着的人是景书后似惊又喜,便脱口而出从前对景书的称谓。
但刚一出口就又想起了景书已离开宗门成为凡人的事,悄悄瞟了一眼姬修筠的侧脸,声音渐弱了下去。
景书勉勉强强扯起一个笑来,这正是他在不留尘另一尴尬之处——虽然景书天赋差、修为低、存在感弱,但是因为有幸被护宗长老扶光剑尊收为关门弟子,而辈分高得离谱。
正常而论,他得叫不留尘的掌门为师兄,门中一部分弟子见了他得尊称一声小师叔,剩下的得叫师叔祖。
一个突破不了练气的废柴称呼门中大能为师兄,听各位天赋卓绝的弟子喊师叔甚至师叔祖是种什么感觉……
别人景书不知道,反正景书自己挺难受,于是他就更不爱出自己的院子了。
从前景书也苦恼,为什么身为不留尘护宗长老的扶光剑尊会选中自己做唯一弟子,是自己身上有什么不为人知的潜力?于是他便开始更刻苦的修炼。
但后来他发现,可能单纯是扶光剑尊看走了眼。
景书虽想问个答案,但是因扶光剑尊在收下自己后便离开宗门失去了踪迹而作罢,景书后来便交由掌门看顾。
直到景书离开不留尘,扶光剑尊也没有回来。
景书正苦恼该怎样开口,是说点场面话寒暄呢?还是装作不知询问他们为何来这温江城?
幸好此时巷口浩浩荡荡转出一群人来,恰巧解了这尴尬。
那些人似乎是追着姬修筠三人来的,全都跑得气喘吁吁,好不容易追来却都不敢上前离得太近,好像生怕冒犯了仙长。
景书眼尖,认出人群中几张上午匆匆赶往城主府的面庞,心中正猜测着,下一秒,就跟挤到前排一脸懵逼的老孔对上了眼。
“……”果然都是所为一事。
“这……这是怎么回事?”老孔面露惊慌走到药铺门口景书的旁边,差点左腿绊右腿摔在地上,“这……这怎么会找到我这铺子来?”
景书眉头一皱,经过几天的相处,他总觉得现在的老孔表现得有几分不自然和夸张,像是刻意演出来的一个普通药铺老板面对如此情况时应该有的样子。
景书刚想问老孔什么找?找什么?便看到巷口出现了一辆华贵马车,停到了药铺门口不远处。
那马车上下来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穿着以金线绣纹的衣衫,面上是掩不住的憔悴。
景书联想猜测,这位恐怕就是温江城的城主大人。
他颤颤巍巍地在侍从的搀扶下走到姬华阳三人跟前,弓着腰将姿态放得极低,急切地问道:“劳烦仙人,可是我儿定芳的魂魄找到了?”
魂魄?
景书眉头一跳,忽然发现眼前这位老城主的长相好像有些眼熟……
他忽然灵光一现,这城主不正与铺子里那位呆愣愣的公子在眉眼间竟有几分相似!
明明是天气晴朗的午后,沐浴在温暖的阳光之下,景书莫名感受到了一阵寒意,他猛然回头向刚刚那位公子坐着的地方看去。
那人还是好端端地在那儿,只不过由坐改站,手撑在窗沿上,大半个身子微微探出窗,睁大双眼看来回看着外面这一堆人,眼神好奇又懵懂,好像谁都不认识。
多亏了他好奇,阳光得以照亮他大半个身子,方便了景书确认这位公子没有影子。
景书吓得心梗,他明明已经成了凡人,为什么却能看得见人的魂魄!
是碎骨鞭碎得还不够彻底吗!
不,不对,就算是仙门中人也没听说能以肉眼看见魂魄的,那姬修筠一行明显也是根据手中法宝指引而找来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景书稳稳心神,默默吞咽口水,僵着脖子转回头来,想要尽力隐下异样。
没成想,刚转回头来却发觉姬修筠不知从何时开始就盯着自己,他一抬眼便撞了个正着。
姬修筠的眼睛极好看,按凡世的说法那就是天生的多情目,可惜因着姬修筠自身的冷冽气质和执掌执法堂养出的威势,多情变无情,温柔乡也变冰冷幽潭。
景书一颤,他觉得姬修筠已经看透了他的破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