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刺》弓亦长心

4、4

　　“可是，他骗我呀...”莫儿葵醉倒在宿舍的床上，坐在她身旁的希理惠不知所措起来。

　　希理惠望着对床的沈歆，又推了推倒在一边脸上泪痕尚未拭干的莫儿葵，“莫儿莫儿～”一声声叫得温和。

　　莫儿葵只觉得浑身酸痛无力，她来Ｓ大了，她来找他了，可是他根本不在，他骗她。

　　开学已经一个多月了，女生们原本就是很容易形成小团体而交好的族群，莫儿葵与宿舍的其他两人便自然而然的要好起来。

　　当莫儿葵第一步踏进S大的时候，她曾经那样幻想着。

　　那个温和又淡泊的少年如两年前约定的那般，他在S大等着她的大驾光临。

　　可以是树下，可以是凉亭，甚至无论是操场仰或是食堂。只要一个转身，便重逢了对方。

　　可是没有，什么都没有，直到莫儿葵隐约地在人群里撞见一个似曾相识的身影。

　　跌跌撞撞地奔跑过去，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声音甚至微微颤抖，因为她以为有希望。

　　“你是...项南吗？”对方转过头，先点了点头，望着她的眼里充满着疑惑。

　　过了半晌，那人豁然开朗。“你是那个泼水姑娘啊！”眼里的疑惑换做了欣喜。

　　莫儿葵也顾不得对方给自己的称呼，用力地点了一点头。最想问的话却羞于去问。

　　“那个..我现在有点事，我们下次聊吧”项南朝莫儿葵挥挥手，眼里闪烁过一种异样。

　　“等一下..”终于还是说出来了，“林栩，他人呢？”

　　项南停顿了挥手的动作，眉心短暂地皱了一皱，很短暂，但是她看到了。

　　“他去年开始就没来上课了...”那皱眉的动作竟让莫儿葵想到了林栩总是微皱的眉心。

　　是让自己感到诧异的答案，“为什么？”她忽然觉得，十月的天，真的有点凉了。

　　“好像是...家里的事吧...”说完便同莫儿葵打了声招呼就跟另一些朋友走开了。

　　她想问的何止是“为什么”这三个字那么简单？

　　为什么我来了却找不到你？

　　为什么没有遵守承诺呢？

　　为什么....骗我？

　　莫儿葵第一次喝酒就灌了一大口白酒，豪迈的沈歆也夸她是“女中豪杰”，

　　她笑笑，只觉得喉咙烧得难受，又硬生生地再灌了一口。

　　希理惠都赶不及阻止，只好愣愣地坐在一边看她。

　　那酒难喝地她想哭，想着眼泪就顺势掉了下来，她捉着身边希理惠的手腕，

　　眼睛眯着，眼前也一片朦胧，喃喃地说“他..林栩他..说好让我考来S大找他的呀！”

　　她想过，如果那时候的她遇到的不是林栩而是别人，是不是还会这样选择盲从。

　　那时候的她如同困兽，耗尽了气力的困兽，而林栩，便是带她找到光和出口的人。

　　或许是她的自以为，只是莫儿葵一直觉得林栩能明白她，林栩不曾对她说过安慰的话，

　　她自己也是害怕听到的，哪怕一句，或许眼泪就会又止不住地掉下来。

　　那时候的她，还没有承受这份巨变的力量。她还不够强大，哪怕是现在，也不够，所以才哭，借着酒精哭着闹。

　　她从小镇回家去的时候，家里冷冷清清，没有一点生气，母亲已经带上行李离开了。

　　推门进去时，只看到父亲深深地陷在沙发里。父亲累了，他累了好多年了。

　　莫儿葵在他身旁轻轻地坐下，手指渐渐收紧握拳，指甲崁进了掌心的肉里。

　　像在做某种决定，也像是在做事前给自己的加油打气。

　　她伸手拿掉了父亲夹在手里的烟，父亲不知道已抽了多少根，烟灰缸里早就装不下了，茶几上到处是烟灰和烟头。

　　父亲两个手指之间也被染上了烟熏出的黄。父亲转头看看她，眼圈发黑眼里尽是血丝。

　　莫儿葵忽然觉得父亲就像一个失去初恋的小小少年，难过的那么明显而隆重。

　　可是鬓角的白发却提醒着看到他的每个人，他已经被岁月催老了。不知那是一夜间白了的，还是日积月累下的产物。

　　莫儿葵抿了抿嘴唇，低声地问“我还可以是你的女儿吗？你还要我吗？”

　　又是一句“你还要我吗？”，连莫振辉自己都觉得讽刺。他最重要的两个女人，问了他同样的话。

　　莫振辉把眼光聚焦在莫儿葵含泪欲坠的眼睛上，吃力地抬了抬嘴角说：“要”。

　　这个字，送了他的前半生。他仍然心甘情愿地用这个字去赌他的后半生。

　　他不害怕，他有女儿，还有回忆，足以撑过后半生。莫儿葵像小时候一样，被莫振辉轻轻得抚着头。

　　而这一次，涌入她脑里的，是别个人。那个似梦非梦又温暖确实的人。林栩。

　　就连醉得入了眠，莫儿葵还是低声地呢喃着“为什么”和“你骗我”

　　曾经的她，坚定而执着的认为林栩就是未来。只要朝着他的方向奔跑努力，就可以抵达梦想的未来。

　　只要靠近他，就有光，就有热，就有暖。那些她生命里缺失的东西，都可以补得回来。

　　可是她那时还不明白，其实每个人都是脆弱而有所缺失的人。

　　即便他是林栩，也无一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