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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晚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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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弄脏了周寄青的车。
他有责任承担洗车的费用。
转账需要通过微信来进行。
因此如果他们加了对方的联系方式,也是完全合情合理的。
白屿做完了一番心里建设,拿出手机扫了周寄青屏幕上的码,很快,手机一震,两人顺利添加为好友。
周寄青收回手机看了一眼,挑了挑眉,意味不明地看了白屿一眼。
白屿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怎么了吗?”
“没什么。”周寄青移开视线,好似只是随口一提,“就是看你头像好像有点眼熟。”
白屿闻言,猛然想起一件事——
他现在用的头像,好像还是七年前他用的那个、曾和周寄青凑了一对的所谓的“情侣头像”。
他迅速涨红了脸,磕磕绊绊试图解释,“……我是用惯了……你知道我一直都不爱折腾这些的……没有别的意思……”
“嗯,我知道。不过……”周寄青转头看着白屿,“‘别的意思’是什么意思?”
白屿慌张移开了视线,整个人简直都要熟透了,“没什么意思……”
他不自觉地握紧了手机,指节有些泛白,耳廓却渐渐红了。
那时他确实已经觉得两个人不再有交集了,于是便也不知抱着一种什么心态,刻意地忽略了头像的存在,一用就是这么多年,却没想能在之后的某一天被当场抓包。
这尴尬的场面,好像不管说什么都有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心虚。
感受着身旁那人投来的视线,白屿硬着头皮试图转移话题,“我们现在……到哪了?”
周寄青顿了几秒,终于舍得移开视线,道:“到了。下车吧。”
白屿恨不得马上逃离,伸手就要去拉车门,却先一步被周寄青拉住胳膊,“等一下。”
白屿回头,正对上周寄青一脸不善的模样,“又想不带伞就往雨里冲?”
说着手里便多了一把伞,又听周寄青叮嘱,“把伞撑好,毯子也先裹着,等进去了再放下。”
白屿扫了一圈,见只有这一把伞,刚想开口还给周寄青,却见他已经开了车门大步往前走,只好自己撑伞下了车,快步跟上他。
雨势依然不见小,周寄青走在前面,没几步衣服就湿了一片,白屿来不及多想,快走了几步赶上周寄青,抬手想要分一半伞给他。
然而不等白屿抬高胳膊替他挡雨,周寄青却先他一步接过伞柄,另一只胳膊则十分有分寸地轻轻搭在白屿肩头,揽着他一同向前走。
他神态自然得不得了,反倒让白屿说不出拒绝的话了。
大雨滂沱而下,天地间尽是雨声,唯有伞下这方寸间的宁静。
雨丝夹杂着凉风呼啸而过,吹得白屿忍不住一阵战栗,方才在车上好容易捂出来的的温度很快就没了踪影,唯有肩头处周寄青搭着的手却热意不减,隔着湿透的布料,传递出让白屿难以忽视的存在感。
白屿已经许久没有和周寄青离得这样近,有些不太自在地往前两步,试图拉开两人的距离。
下一秒,原本只是轻轻搭在肩头的手突然用力一收,白屿一个趔趄,撞进了周寄青的怀里。
见白屿睁圆了眼看过来,周寄青淡淡道:“小心,有水坑。”
说着胳膊揽得更紧,白屿的大半个身子几乎都贴在了周寄青身上。
白屿一边道谢,一边不合时宜地想,别墅区的门口也会有水坑吗?
不等他想出个结果,整个人就被周寄青半拥着进了别墅。
沙发上放着早就备好的毛巾,周寄青随手拿起一条毛巾,盖在白屿头上,替他擦拭发梢滴落的雨。
白屿捂着毛巾,侧了侧身,“我自己来吧,你身上也还湿着。”
周寄青没有坚持,随手拎起另一条毛巾,胡乱揉了揉头发,对白屿叮嘱道:“别擦太久,尽快去洗个热水澡,别着凉了。”
白屿点点头,犹豫了一下,又道:“你先去洗吧,我等一会儿没事的,”他借着擦头发的姿势挡住了周寄青的视线,小声道,“刚刚你也淋了雨。”
他看不到周寄青的表情,但感觉他似乎笑了一下,“不用等,我们可以一起洗。”
白屿动作一停。
似是察觉这句话的歧义,周寄青顿了顿,解释道:“浴室有很多,我们可以同时去洗。”
白屿迅速低头,“哦,好,我等下……我这就去……”
周寄青给他指了方向,“二楼左手边第一间。”
白屿胡乱应了声,忙不迭上了二楼。
等他洗完下楼的时候,周寄青正穿着浴袍从厨房出来,手里还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汤。
见白屿下来,他一招手,“过来,把姜汤喝了。”
白屿接过姜汤,在沙发前坐下。周寄青却没闲着,又去柜子边不知道在翻找着什么。
辛辣的姜汤下肚,整个身子由内而外地暖和起来。
直到喝到一半,周寄青才拎着药箱走过来。
白屿自觉地往里挪了挪,在沙发外侧给周寄青留了位置。
然而周寄青却没有坐下的意思,他走到白屿跟前蹲下,单膝抵地,手指捏住白屿的浴袍一角,抬手往旁边掀去。
白屿差点呛到,急得立马伸手去拦,结果被周寄青一巴掌拍开,“别动!”
浴袍掀开,露出白屿皮肉狰狞的膝盖,周寄青见状语气更冷,“腿还想要就别乱动。”
白屿便不敢吱声了。
周寄青腾出一只手握住白屿的小腿,另一只手清洗、消毒、包扎,他全程没有讲话,也没看白屿,只在结束时问了一句,“疼吗?”
白屿老实摇头,“不疼。”
这是实话。虽然周寄青的动作看上去一点也不轻柔,但白屿确实没怎么感觉到疼。
周寄青收拾好满地狼藉,抬头看着白屿,道:“最近注意多休息,最好是让医院那个人来接你下班,送你回家,有任何不舒服记得立刻去看医生。”
白屿含糊应了,心里却没打算让白月来接他。
周寄青一看他这副样就知道在敷衍,倒也不生气,只是道:“如果他不来,刚好我最近有空,不介意载我受伤的员工回家。”
白屿:“……周总,我这是皮外伤,不至于这么兴师动众吧?”
“不想兴师动众就快点把伤养好。”周寄青收好药箱,问他,“姜汤喝完了吗?”
白屿:“……”
乖乖低头,吨吨往肚子里灌,将空碗给周寄青看,“喝完了。”
周寄青十分自然地接过空碗,“累的话就先去休息,浴室旁边就有一间空房。”
他将锅碗简单冲洗过,走出厨房时白屿还在沙发上坐着,神情专注地盯着笔记本的屏幕。
周寄青皱了皱眉,“别告诉我你还在工作。”
白屿嗯了一声,“有个小细节没弄好,我改一下。”
也不知道姚征洋发什么疯,大半夜给他发消息,非要揪住某个细节要他今晚就改好,好在他提前带了笔记本电脑和移动硬盘在身边,不然还得冒雨去公司。
笔电是公司统一配的,配置自然比不上台式,白屿用起来难免有些受限,但鉴于条件有限,他也只能勉强先用着。
周寄青抱臂站在一旁,皱眉道:“你们部门的工作量怎么这么大?”
白屿手下不停,“刚好堆在我这里了,做完这段时间就好了。”
周寄青看了他许久,又道:“我记得你以前不戴眼镜的。”
白屿一边给姚征洋发改好的文件一边随口搪塞,“长时间盯电脑的职业病,不是什么大问题。”
周寄青了然道:“原来是天天加班把眼睛熬坏的。”
白屿试图狡辩,“我也没有天天加班,而且这份文件现在已经完成了,我明天肯定能按时下班。”
他合上电脑,犹豫片刻,有些不安道:“……我这样看起来,很奇怪吗?”
原本只是礼貌一瞥便收回视线的周寄青闻言,又将视线转了回去,光明正大地端详起戴了眼镜的白屿。
这道视线未免停留的太久,简直让白屿有些想要立马站起来逃开,所幸下一刻,周寄青开口了,“没有。”
他不知想到了什么,喉结上下动了一下,“这个款式很衬你,我很喜欢。”
白屿松了口气,转而浅笑道:“喜欢的话,要试试吗?”
周寄青似乎是愣了一下,刚要开口时却见白屿摘下眼镜,煞有介事地擦了擦,起身递了过来。
周寄青接过眼镜,不知道为什么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你说要试的,是眼镜啊。”
白屿点点头,“你戴上肯定好看的。”
周寄青轻轻叹了口气,又将眼镜还了回去,“今天太晚了,下次吧。这里我不常住,东西可能会不够齐全,缺什么你就告诉我。”
白屿虽然表面应下,心中却并不打算多去麻烦周寄青。
他收好东西,与周寄青道了晚安,上楼回了房间。
屋内没开灯,床头灯照出昏暗的一隅,柔和的光线让人想要就地安睡。
白屿坐在床边歇了一会,上床打算关灯睡觉。
视线在扫过某处时一顿。
床头灯下,一杯水正静置在那里,灯光经过杯体,在桌面上折射出一圈好看的光晕。
白屿愣愣看了一会儿,不知怎么的,思绪竟飘回多年前某个夜晚,他也是这般浑身疲痛,无处可去,有人将他捡回了家,给了他一个短暂的庇护所,和一杯放在床头的水。
*
或许是淋了雨,又或许是处在一个陌生的环境、陌生的床,这一夜白屿睡得并不安稳,第二天天还没亮就醒了过来。
他在床上翻来覆去许久,怎么也无法再次入睡,只好起身穿衣下了楼。
却没想到有人比他更早。
周寄青正在沙发上坐着,听见动静,头也不抬道:“早。”
白屿揉着眼睛,“早。你起得好早呀。”
周寄青道:“睡不着,索性起来处理一下工作。”
白屿点了点头,又觉得不对劲,“你是一整夜没睡觉吗?”
周寄青翻看着手中的合同,没有回答。
白屿追问道:“你这样多久了?有没有去看医生?”
周寄青合上合同,随意丢在桌上,看向白屿,“阿姨七点会来做早餐,饿的话我去给你煎个蛋。”
白屿哪敢真让他给自己煎蛋吃,顿时连连摆手,“不用不用,我还不饿。我在这坐一会,等阿姨来就好。”
说着在另一个沙发上坐下,期间视线十分自觉地避开了合同内容。
吃过饭后,白屿坐了周寄青的车到公司,下了车后,他认真地同周寄青道谢,随后去排队打卡,走进办公室。
贺均破天荒地没有踩点来上班,看到白屿先是眼睛一亮,跳起来就想打招呼,紧接着又看到紧跟在白屿身后的周寄青,于是跳起来的姿势十分丝滑地又坐下了。
白屿刚一坐下,电脑都没来得及打开,贺均就凑了上来,“怎么回事?你怎么会跟大老板一起来?”
虽然愧疚,但依然选择撒谎:“……凑巧吧。”说完咳了一声,又道,“那个,上次你介绍我那个兼职,我初稿做好了,趁还没到上班的点,你能帮我提提意见吗?”
“嚯!”贺均瞪圆了眼,“这么快!姚主管那么压榨你,你还能抽空做别的项目,时间管理太牛逼了吧!大师!你教教我!我空闲时间都上贡给我家亲爱的了,她还天天抱怨我没时间陪她,大师教我!我愿绝食三秒以示诚意。”
白屿打了个哈欠,“大师的秘籍只有三个字:冰美式,自己领会去吧孩子,大师要去茶水间修炼了。”
贺均眼疾手快拉住他,“一大早就喝?就算咖啡因是个好东西也不能过量吧?你这喝法丧尸啃你一口都得三天三夜睡不着……”
说到一半他眉头皱了起来,“等会,你说话声音怎么听着怪怪的。”
白屿晃了晃头,觉得有点昏沉,“昨天淋了雨,可能有点感冒。”
贺均气得不行,“都怪姚主管那老犭句逼,小白你请假吧,反正之前那个项目是我在跟,我帮你做,你安心去休息,别拖发烧就难搞了。”
“为个小感冒不至于,”白屿没好意思说他还惦记着那点全勤,“没事,老毛病我都习惯了,等会我吃一粒感冒药。”
相处下来贺均也大概了解白屿的性格了,虽然表面看着人畜无害的,实际上犟的要死,一旦决定的事谁劝都不顶用。
贺均也只好试图做最后的争取,“既然这样那就不喝咖啡了吧?”
在被拒绝前他先一步耍起无赖,“我不管你要是不同意我就去找大老板告状!!”
白屿叹了口气,想到下午人事部点的冰美式,转口道:“那我去接杯热水总行吧?”
贺均生怕他反悔似的,拿起自己的杯子跟去了茶水间。
白屿已经不知道多久没尝试过离开咖啡工作了,加上本来就有些不适,一上午熬过去,白屿成功进入活人微死状态,下班后他再撑不住,一头栽倒在桌上睡了过去。
被贺均叫醒的时候白屿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头痛的厉害,眼皮沉得怎么也睁不开,白屿闭着眼,下意识就去摸他的咖啡,却只摸到了一个形状古怪的袋子。
手感不对。白屿睁开一只眼,自言自语,“我续命神器呢?”
贺均恨铁不成钢,“一天天就知道个破咖啡,你发烧了你知不知道?”
“啊,”白屿一副没办法的模样,“果然还是发烧了吗。”
贺均气得直翻白眼,一边给自己掐人中一边夺过他手里的袋子,将里面的退烧贴撕开,“啪”一声拍在白屿额头,又抠了两粒药塞他嘴里,指着面前加了感冒冲剂的药,指挥道:“给我喝。”
白屿哦了一声,乖乖吞了药,捧着感冒冲剂喝了两口,不死心道:“那我的冰美……”
贺均没好气,“没有冰美式,只有感冒冲剂。还好给你点咖啡的人帮你及时换了,等你病好了记得去人事部谢谢人家。”
白屿于是失望地闭了嘴,捧着杯子迷迷糊糊地呆坐着,垂头耷脑地默默喝着感冒药。
可能是生病的缘故,他整个人看上去都过分苍白了,柔顺的头发覆盖在苍白的面容上,不知道为什么看着有点可怜。
贺均叹了口气,安慰他,“再坚持一下,感冒好了想喝什么都行。”
白屿腼腆地笑了笑,将身上陌生的毛毯叠起来递给贺均,“谢谢你,我好多了,毯子还给你吧。”
贺均一脸莫名,“为什么要还给我?”
白屿也是一愣,“这不是你的毯子吗?”
“你别是烧糊涂了吧,”贺均道,“我来的时候这毯子就盖在你身上了,怎么会是我的?”
白屿很确信,“我没有买过这种毯子。”
他又不午休,一开始就没想往办公室放这一类用品。
“难道又是人事部?”贺均猜完也觉得有点离谱,“不是,人事也不至于做到这地步吧?”
贺均突然叫了一声,一脸兴奋地晃了晃白屿,“小白,最近公司有没有哪个人跟你走得比较近?又是点咖啡又是买药又是给你盖毯子的,该不会是谁想追你吧?”
白屿思考了一下,有点遗憾道:“很浪漫的猜想,但论可能性的话……我投烧糊涂了一票。”
贺均一脸沉痛,“我完了,长成你这样的都这么不自信,那我普信男无疑了。”
两人悄摸斗了几句嘴,贺均见他精神头恢复了些,这才放他继续工作。
白天精神头不好,耽误了太多工作,白屿一如既往地又加班到了办公室只剩自己。
正修改到关键时候,打算打开下一个的时候,一只手突然伸过来摁灭了眼前的显示屏。
白屿皱头一皱,“喂!你——”
看清身后站的是谁,话音一顿,语调瞬间落了下来,“……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
“你还知道这么晚了,”周寄青看着他,语气非常不好,“白屿,你还真是一如既往地不把自己身体当回事。你医院那位呢?他也不打算管管你?”
白屿小声道:“我跟她说已经下班了,她不知道的。”
在说完这句话后,白屿明显看得出,周寄青脸色更难看了。
周寄青看了白屿片刻,面无表情道:“五分钟内收拾好出来,我在公司门口等你。”
不得已,白屿只能保存了进度,提前关机下班。
周寄青的车已经洗过,就连地垫和座椅都换了新的,质感好到不用问都知道价值不菲。
白屿坐在副驾上,将个人资产迅速在脑中过了一遍后,胆战心惊地开口,“洗车的费用,你可以微信发给我。”
周寄青看都没看他,“我不喜欢在微信上聊公事。”
白屿第一反应“那你加我微信干什么”,随后又想“这哪能算公事”,但碍于对方的职位,说出口的却是,“钉钉也行。”
周寄青道:“可我不喜欢在钉钉上聊私事。”
白屿震惊:“你刚刚还说这是公事。”
周寄青:“刚刚是刚刚,你昨天还说今天不加班呢,今天还不是熬到现在。”
白屿感到不可理喻。
“那趁我们现在在一起,你直接当面告诉我,这总可以了吧?”
周寄青目不斜视,“驾驶期间请不要和司机讲话,以免出现交通事故。”
“………”白屿愤愤地坐了回去,并决定在下车前都不会再和周寄青说一句话了。
两人一路朝着白屿家而去,行到途中,趁着等红绿灯的间隙,周寄青看了眼后视镜里生闷气的白屿,嘴角很轻地露出一抹笑。
等到下一个红绿灯周寄青再去看的时候,白屿已经睡着了。
他睡得并不算沉,几乎是车一停就醒了过来。
白屿打着哈欠下了车,刚要开口道谢时就听周寄青道:“晚上早点休息,明天八点我来接你。”
白屿一怔,还没等做出反应,周寄青已经掉头离开了。
他在原地愣了一会儿,慢慢往楼道走去。
声控灯早已罢工,白屿在手机微弱的照明下上了四楼,微微喘着气开了房门。
用仅剩的力气洗完澡,白屿一头栽倒在床上,累的连被子都懒得盖。
即将睡着前的一刻,手机突然轻快地响了一声,屏幕也亮了起来。
白屿闭着眼拿起手机,勉强看了一眼。
是一个没有备注的联系人发来的消息,只有很简短的一句——
“到家了吗?”
白屿盯着那个陌生头像好半天,突然腾的一下坐起来。
仿佛为了印证自己的猜想,对面再次发来消息。
“我是周寄青。”
“到家了记得吃药,早点休息。”
“晚安,白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