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一天》烟水袅袅

7、第 7 章

　　走是不能再走了，白冉回去找了赵哲来，帮忙把宋沅扶回院子里，铺好床让他睡在客房里。白冉又折腾一圈，返回大路把车开回来，停在赵家门口。

　　白冉从后备箱翻出医疗箱，从里面找了一盒奥美拉唑，回去就水给宋沅喂了，但他还是皱着眉头难受得不行。脸白得毫无血色，头上的汗一层层的出。

　　白冉看他这样子自责极了，他什么时候开始胃疼的，她都完全不知道，还在那里跟人聊天。她俯下身问他：“我打个120好不？”

　　宋沅轻轻摇了摇头。

　　白冉微声说：“我怕加重了。”

　　宋沅喘着说：“他们会自责的。”他的气息清冽纯净，混合着幽微的百合香，像风中随风摇曳的丝绦，闻来更添了白冉的心疼。

　　白冉明白他说的是赵奶奶，心里一酸：“我再去给你倒点盐水。”

　　宋沅却拉住手不让她走。

　　白冉回过身来，有点儿犯难。

　　宋沅慢慢地转过身来，磨蹭得离床边更近些，他用眼神示意她坐在椅子上，拉着她的手放在他的胃部，像个虚弱的孩子般轻声：“揉下。”

　　白冉的心一下就软下来。

　　白冉从椅子挪到床头，半歪在床边给他一下下按揉。宋沅闭着眼也不说话，却牢牢抓住白冉另一只空闲的手。

　　白冉也不知道自己按得合适否，听着宋沅的呼吸调整动作。过了很久她的手也酸了，稍微停了一下也不见宋沅动弹，原来药效发作了，他累得睡着了。

　　宋沅本来就是很干净的人，睡着后更像无害的天使。白冉侧坐床边看他的睡颜，看到他高挺的鼻梁，细细的眼睫，顺着鬓角滴下的汗珠，还有唇边微青的唇髭。懂得照顾他人感受，懂得体会他人的辛苦，即便睡着了，他的呼吸都是清浅淡然的。

　　这样的人，难到不该值得更好的人吗？

　　白冉在心中长叹一声，一股悲伤萦绕在心头。

　　白冉觉得宋沅的手凉得很，翻出件毯子给他加盖在身上。

　　小心地关上客房门，赵奶奶和赵哲都在外面，很担心地问：“咋样，我刚给卫生院打过电话，说医生都下班了，有两个正忙着，过来得半个小时。”

　　白冉勉强扯了下笑：“没事了，他睡着了。”

　　赵奶奶自责地道：“嗨呀你说你这这个对象也是，不舒服就直说嘛，咱们这又不是外人。”

　　他是怕打扰了她们谈话的兴致。

　　白冉心里这样想，口中却劝慰老人家：“他也是开出去才觉得不舒服，应该是急性胃炎，过了那一阵就好了。”

　　赵奶奶就点点头，很郑重其事：“嗯，等会儿医生过来，再给他看看，以防万一。”

　　白冉点点头：“好。”

　　赵哲说：“白冉姐，你们谈恋爱没有一个月吧？”

　　白冉看一眼赵奶奶，她已经走远了，她回过头斜眼问：“你怎么知道。”

　　赵哲就调皮地说：“刚才他一直给你夹肉，他都不知道你不爱吃肉的。”

　　白冉汗颜，心里呵呵一笑。他们才交往一天，怎么可能了解到这种程度。但白冉是要面子的人，不想让赵哲看出端底，就撒谎给宋沅打掩护：“啊，我改了，现在吃肉的。”

　　“啊……”赵哲也颇觉意外。

　　白冉自己也没发现，她其实是在偏心宋沅。

　　过了半个小时，卫生院的医生骑着小电驴过来了。来的是位老大夫，年纪也有50多了，顶着一颗洼地秃头，提着一个小箱子，坐在了宋沅的床边。

　　白冉把宋沅叫醒，他还是很虚弱的样子，白冉给他垫了枕头，扶他半坐起来。

　　老医生给宋沅做了检查，然后扶起他的上衣，按了按他的胃。宋沅轻轻“啊”了一声，医生熟稔地问他：“慢性胃炎？”

　　宋沅点了点头：“嗯。”

　　白冉却听懵了：“你有慢性胃炎？”下午赵奶奶炒的菜都是辣的，难怪犯病呢。

　　宋沅没接话，赵奶奶却喊起来：“唉呀你这个小伙子，不能吃辣也说一声嘛。”

　　宋沅垂着眼接受检查，白冉尴尬地笑了笑。

　　赵哲一直站在后面，此时又撞了一下白冉，低声问了一句：“姐，怎么你对他也是啥都不知道啊？”

　　白冉：“……”

　　那晚因为宋沅的身体原因，两人宿在了赵奶奶家的客房里，白冉觉得前面已经够麻烦了，不好意思再提出要两间房的古怪要求。何况宋沅的胃炎还有可能复发，也得人留在房间里照顾他。

　　但是床只有一张，睡觉是个很严重的问题。

　　白冉跟他认识不超过四天，交往不超过一天，她不想这么快就推进感情到这种程度。

　　宋沅挣扎着爬起来：“你待在这，我去车上睡。”

　　白冉把他推回床上：“别再让人担心了好吧。”

　　宋沅身体发虚，对白冉又没收力，几乎仰面撞在床板上。白冉听见砰的一声，怕失手忙跟上去看。宋沅本就是半躺着，一抬头看见她离得极近的面孔，眼底顿时燃起明亮的火苗。

　　白冉心里咯噔一跳，立刻撤回身子，在床边站得端直，危言正色：“你是病人，今天得听我的。”

　　宋沅就乖乖躺下了。

　　白冉给他盖好被子，叹气：“凑合睡一晚吧，明早回市里再补觉吧。”

　　她拿出手机，连上充电器，把屋子里几张椅子并了并，然后铺上毯子，准备把外套盖在身上囫囵睡过去。没躺下呢，宋沅突然拉住她的手腕，看着她衣袖下露出的一团青紫，问她：“手肘怎么了？”

　　白冉看了一眼，耸耸肩作无知状：“撞哪了吧。”

　　*

　　遵守节律的农村生活，气息悠然适合养生。白冉这一觉睡得相当踏实，醒来却是在床上的。窗帘的缝隙里射出一缕阳光，外头听得见鸟雀在叫，白冉一人躺在大床上发懵，起来时发现手肘贴了创可贴。

　　宋沅没有跟她用一间房，等白冉睡着后把她挪到床上，他在赵哲的房间里凑合了一晚。

　　白冉其实不太介意，但宋沅要维护清誉，白冉也就没说什么。不好意思再打扰赵家，白冉看宋沅身体恢复了，就打算跟他回市里了。临走时赵安安还对宋沅依依不舍的，宋沅从车上拿了个三角巧克力送给她，小姑娘就喜滋滋地挥手告别了。

　　春末的时候，天气一天比一天好。回市里的路上阳光普照，白冉把车窗摇下来，手臂撑在侧脸上，看着外面的光影发呆。过了一会她回过头来，叮嘱宋沅：“你有空的话，还是得去医院检查一下。”

　　车子经过减速带，稍稍颠簸了一下。宋沅看了她一眼，又回过头去，却是答非所问：“不要住酒店了，你一个女孩子，住在那里不方便。”

　　白冉回过头来：“我也没办法啊，我妈出国旅行前，连房子都卖了，也不能住你家啊。”这最后一句甫一出口，白冉就后悔了，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说这么一句话，好在宋沅没觉察出什么。

　　“我想想吧。”宋沅表情认真，凝神思考起来。

　　马上要开回市里时，车在服务区停了一下。白冉去上了卫生间，回到车上时，林姗姗就给她打了电话，盛情邀请她去她家住。

　　“来吧来吧，我家就在商贸街旁边，也方便你和宋沅上下班见面啊。”

　　白冉拿着手机看向宋沅，宋沅沉着淡然地点头，默认了是他的安排。

　　林姗姗这丫头白冉最了解，肯定又得了宋沅什么好处，不过这当儿她也不好问就是了。

　　林姗姗说已经给她把房间腾出来了，就等着白冉拎包入住呢。白冉就跟着宋沅一起，去宜兴酒店取自己的行李。

　　回市里已经是正午时分，外面温度升到二十四度。白冉跟宋沅走进酒店，前台小姐站在柜台后面，一脸艳羡地盯着他们。

　　白冉觉得她的视线有些灼热，回头一看宋沅正把外套脱了挂在手臂上。他里面穿一件白衬衣，低着头边走边解衬衫的袖扣。这家伙该是在健身房练过的，隔着衬衫都看得出宽肩窄腰的身材，却硬是被他走出十足的禁欲书生气质。

　　小说看多了吧？白冉在心里翻白眼，腾起宣示主权的冲动。

　　她突然就停下脚步，转身接过宋沅手中的活，帮他解左臂的黑金袖扣。

　　宋沅却愣住了。他发呆地看她细白的手指在手腕晃动，看她熟练地把扣子解开，然后将袖子一折三段，指腹的温度碰触他的桡骨。

　　衣袖折好了，白冉继续往前走，发现宋沅没跟上来，她回头一看，宋沅还立在原地沉思。

　　“怎么了？”白冉折回去问。

　　宋沅看着折好的袖子呆了一会，半晌后再次举起右臂，伸到白冉的面前，小朋友撒娇般哼哼：“冉冉，这个还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