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煜煜生辉》荻花秋

5、羊肉米线

　　许如熠吃着糖，看着窗外的风和日丽，心情相当愉快，双腿在凳子前微微晃动，这个下意识的动作他未察觉，反而引得身旁正在哼哧哼哧收拾行李的周承翰一笑。

　　“？”许如熠歪头诧异的看着周承翰。

　　“没，小学霸，你行李收了？”

　　“收好了。”

　　“速度挺快的呀，待会你要去干什么？”

　　“去教室学习……”

　　其实早上许如熠的安排就只有三件事：收拾宿舍，吃早点，去教室学习。没成想，大早上会遇到周承翰，脚不自觉的就跟着人去了……

　　现下，一问一答间，他才觉得自己如此惬意坐在别人宿舍，一点忙帮不上，很不妥当。周承翰问他的问题，让他觉得是不是自己妨碍到对方了，他站起身，提起书包背上，一副欲走的架势。

　　“哎，腰才扭着，再歇会儿，等我收好了，送你去教室。”周承翰着急地说。

　　“不疼了。”说完，许如熠抬脚就往宿舍门口走。

　　周承翰停止了铺床的动作，转头想把人追上再护送到教室，但他看到许如熠匆匆忙忙的步伐，又怕自己追上去惹得人不快，便对着他的背影大喊道：“等会在教室等我吃午饭！”

　　许如熠转过身向他点了点头。

　　中午和他吃饭！！！
　　许如熠坐在教室里，捏着笔，试图用做题来缓解他激动的内心，他低头读了读题目，发现根本看不进去一个字，满本练习册都是吃饭两个字。

　　第一次有人愿意跟他一起吃饭，他既开心又有些局促。

　　教室墙上的钟转到十一点时，许如熠就开始每隔两秒就看下教室门。

　　11：30，周承翰没有来。

　　11：45，周承翰没有来。

　　……

　　12：30，还是没有来，是有事情耽误了吧。
　　12：45，他应该是忘记了吧，算了，没关系的。

　　许如熠双手插在衣服兜里，头趴在课桌上，不看门了，只盯着窗户，细软的头发此时没有了生气，心里莫名很落空。

　　随即，他将双臂放在课桌上，中午的太阳有些刺眼，他将整张脸都埋在了双臂间，狭小的黑暗空间让他很有安全感。

　　没事，没事，咱们是独立的人，一个人吃饭也没关系的对吧！只听他无声的安慰自己。

　　许如熠相信世界上所有对他的承诺，比如爷爷奶奶说不会离开的，会陪小熠一辈子的；爸爸说会带小熠去一次游乐场；就连林春华当初为了嫁给他爸也对他说以后阿姨会照顾好你，不会让你受委屈的，而一次又一次的失望，让他知道有些承诺是没法兑现的，所谓的承诺不过是那时为了安慰对方或是达到某种目的，随口说出的一句话。

　　从此以后，他不相信别人，他只信他自己。

　　可是今天，他的心告诉他可以相信，他的心告诉他周承翰应该是个言出必行的人，可是结果确让人大失所望，是不是以后连自己都不应该相信了……

　　宿舍内。

　　周承翰猛然惊醒，一看时间12：50，困，倒头又要睡过去了……

　　突然，他似乎想到了什么，一屁股坐起来，匆忙爬下了床，穿了鞋，连忙往外冲。

　　完蛋了！

　　中午的太阳毒辣，地面掀起一层热浪，等周承翰跑到教室时，已然是满头大汗。

　　他推开门，只见许如熠趴在课桌上，只露出个后脑勺，看样子应该是等睡着了，灼热的太阳光晒得许如熠的后颈有层薄汗，周承翰走近，将窗帘拉了起来，坐在他旁边。

　　周承翰看到许如熠整齐的书堆上有本翻开的数学练习册，有道圆锥曲线的题，小呆子套用公式算出第一问椭圆的方程式就空着了，还在题旁边打了两个小小的问号，周承翰一看到题心就痒痒，拿起草稿纸和笔就开始低头写题，他将过程写在草稿纸上，非常详细。

　　许如熠觉浅，他听到旁边有声响，就醒了，他睡眼朦胧的抬头看着旁边的人，对方也察觉到他的动作，满怀歉意与他对视。

　　“真的抱歉，我中午睡过头了，让你等那么久，饿不饿？走，吃饭去。”

　　许如熠清醒了不少，摇了摇头，轻声说：“不饿。”

　　他没有说谎，只是饿过头了，确实也没有什么食欲。

　　“我错了，不要生气好不好？”周承翰也不知道这种类似于哄女朋友的语气是怎么从他嗓子里发出来的。管他什么语气，只要把人哄好了，就是好语气。

　　周承翰看人愣在原地，低着头看着他写的草稿，心里又是咯噔一下，完了完了，没证求别人同意，就在人家草稿纸上乱写乱画，感觉自己即将要被凌迟了一般。

　　“好厉害……”周承翰听到他旁边的人说，只见人眼睛里闪着光，一副仰慕英雄的样子直勾勾的盯着他。

　　那当然了，也不看看小爷我是谁！周承翰心中的骄傲小人跳了出来，双手叉腰，右脚抖动，脑袋微扬，俯视众生，一副全世界我最牛的表情。

　　他清了清嗓子，谦虚地说：“没有没有，胡乱写的，也不知道对不对，别看了，吃饭去。”

　　说完就把许如熠从座位上拉了起来。

　　“下次我一定不会让你等。”

　　“没事，也没有很久……”

　　他来了，就是兑现了承诺，自己的心果然没错，还是可以相信的！

　　周承翰想带许如熠去天香阁吃饭，一是因为里面有他小姨的股份，由他小姨报销；二是他几次来云城都是在他小姨家舒舒服服的躺着，统共他也就才来了三回，说实话，他只认识学校，小姨家，天香阁这三个地点，因为都是在一条路线上。

　　才出学校没多久，周承翰发现许如熠眼睛看着一个店面，一副走不动道的样子，等他们走过那家店时，许如熠就三步两回首。

　　去他妈的天香阁，吃羊肉米线去。

　　他拉着许如熠就往回走，进了名叫李氏羊肉米线馆的店里。

　　“两位，吃点啥？”

　　李氏羊肉米线馆，不单单只买羊肉米线，还有肠旺米线，三鲜米线，红烧米线，燃面，烤饵块，羊杂汤等等。

　　周承翰转头看着许如熠，等人回答吃什么。

　　许如熠一脸紧张，长大后，他很少来店里吃饭，几乎没有过，只是小时候爷爷会带他来这吃羊肉米线，他说：“羊肉米线，小碗。”

　　这个音量小的只有周承翰听得见。

　　“两碗羊肉米线，一大一小。”周承翰向老板说。

　　“得嘞，你们坐着等一会，马上来”

　　周承翰正要带着许如熠去找座位，就感觉到他的袖子被人拉了拉。

　　“不要蒜……”许如熠有些不好意思的说。

　　“老板，小碗的不要蒜。”

　　“好嘞！”

　　整个店里都弥漫着羊肉骨汤的鲜香，店面虽小，但干净整洁，店外午后的阳光晃眼，风略过路边的绿化，叶子发出沙沙作的声音。

　　周承翰看着他对面的人，安安静静的坐着，都说蓝色显白，红色显黑，许如熠身上的红色校服倒把他衬得更白了，白净的小脸，睫毛很长，那双眼睛倒是挺迷人的，小呆子长的挺好看的。周承翰确实还没有仔细端详过许如熠的脸，他俩的每次相遇交流都像演电视剧一样，出现各种状况。

　　周承翰看的有些入迷了，直至米线上桌，他才回过神来。

　　许如熠被周承翰的目光盯得很不自在，他感觉对方像恶狼扑食一般看着他，他不知道该怎么应付，也不敢对视，只是低头扣着手指，等感觉目光稍微弱了，他才忍不住问：“看我干嘛？”

　　“我看看是哪家的小挑食鬼。”

　　许如熠：“？？？”能不能别取那么多外号……许如熠在心里嘀咕着。

　　你周承翰真是取名鬼才。

　　“先吃饭，先吃饭。”他看着许如熠有些微怒，讨好般的夹了一筷子羊肉放进对方碗里。

　　看似微怒，倒不如说是小狗唬人，一点杀伤力没有。

　　许如熠看到周承翰吃饭风卷残云般，不一会碗就要见底，他心里着急，他吃饭慢，害怕别人等他，也开始大口大口的往嘴里塞，塞得腮帮鼓鼓的。

　　“你吃慢点呀，我又不跟你抢，不够再叫一碗。”

　　许如熠摇了摇头，待把嘴里的米线咽下去，才说：“我吃饭慢……”

　　“慢就慢呗，我等着你呢，你慢慢吃，别噎到了。”周承翰递了张纸过去

　　“嗯……”

　　饭后，他俩晃悠来到教室，许如熠神色倦倦的，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体质，只要吃饱了饭，就会困，脑袋迷迷糊糊的，周承翰觉得他就是个软乎乎的小狗，吃饱了饭就想睡觉觉。

　　“周承翰，今天的饭钱。”许如熠将钱递过去。

　　“收回去，朋友之间，分那么清干嘛，下次你请我吃不就好了。”周承翰回绝道。

　　朋友……

　　一簇烟花骤然在许如熠心中绽放。

　　“发什么呆，回神，把钱收好，我要去打球了。”周承翰用手弹了弹还在发呆的人的脑袋。

　　“还有，下次想吃什么就告诉我，我带你去。”莫名的，他想教会许如熠表达自己的需要。

　　“这样不好……”许如熠摇了摇头说。

　　“摇什么头，有什么不好的，你就当是我的小导游，带我在你们云城旅游旅游，旅游不得吃点美食？今天这羊肉米线确实不错。”

　　“好！”

　　周承翰看着许如熠重重的点头，仿佛身上肩负着重任，一双坚定的眼神。

　　一双手忍不住又想去摸摸对方的脑袋，这双见手，真想给它砍了！

　　手颤颤巍巍：可别可别我收回去……收回去了。

　　“我走了”他轻笑道。

　　许如熠只觉得那道挺拔的背影快要消失在他的视线里，喉咙不受控制的喊了那个人的名字。

　　“周承翰……”

　　周承翰脚步一顿，只听身后又传来声音。

　　“谢谢你陪我吃羊肉米线，爷爷去世了以后，我就再也没吃过了。”

　　这好像是许如熠对周承翰说的最长的一句话，由于急于表达，语速很快，他不确定对方有没有听清。

　　怎么会没听清呢？

　　许如熠的话字字落入周承翰的心里，面对生老病死虽是人生常态，但乍然听到亲人离世，不免也会狠狠共情，周承翰想到了他外婆，他懂那种亲近的人离开这个世界，离开自己的痛。

　　他接受了这个不能逆天而改的规律，离开就是不在了，再触碰不到了。

　　许如熠觉得离开就是还在，在回忆中，在照片上，这些在他看来都是美好的，是他活下去的信念。

　　“爷爷今天肯定很开心，知道为什么吗？”

　　那双要被周承翰砍掉的手还是揉了揉小呆子的脑袋，周承翰整个身子笼罩着对方。

　　许如熠脑海里都是爷爷对他笑的模样，他感觉到头顶被人抚摸着，身前的人散发淡淡的香，当心底的洪水猛兽快要冲破泪腺时，被狠狠地安抚住了，他抬眼望着对方，等待着答案。

　　“因为他的小孙子还喜欢吃羊肉米线。”

　　还喜欢，就是没忘记。

　　人好像很奇怪，当一个人渐渐淡出视野时，连同着回忆也跟着那人一起走了，不会拘泥于痛苦的漩涡中，会用理智来逼着自己向前走，而对于许如熠来说一碗羊肉米线却能勾起他所有关于爷爷的回忆，它不是痛苦，而是他最珍贵的宝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