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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爱哭的孩子有糖吃,那懂事的呢? ...

  •   “我真的……没什么事。”
      杭景的声音小得像蚊子。
      白竹缓缓开口:
      “你可以瞒过去,但仪器不会骗人。一个人说谎的时候脑电图会出现波动,这是不可抑制的现象。如果你不愿意说,我不介意再费一番周折。
      杭景咬了咬唇,脸上的表情还是出现了剧烈的变化。白竹没有再说话,静静等着女孩开口。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我活得很累。”
      终于,杭景缓慢地说出了这几个字,泪水也一滴一滴掉了下来,在试卷上漫开。
      “永无止尽的作业,没有空余时间的假期,我的生活是被他人控制的,不是我自己。”
      她小声的抽泣起来,
      “他们只在乎我的成绩!就因为从小听话,现在就不能犯一点错,不能发一点脾气!我必须是完美的。
      泪水汹涌,如决堤的洪水,在这一刻倾泻而下。
      “都说爱哭的孩子有糖吃,那懂事的呢?
      一点点小错误要被无限放大,所有的好都被当作习以为常!每天只有学习学习,我妈把我练了三年的小提琴扔了,说玩物丧志,凭什么我不能有自己的爱好?他们下了班可以玩手机打游戏,那我们呢?”
      杭景几乎喘不上气来,泪水把被子打湿了一大片,鼻子红红的,她抹了一把泪水:“我是其他人口中别人家的孩子,但这样真得很累,我就在想,是不是死了就什么都好了。”
      白竹愣在那儿,半天也没回过神来。
      虽然他学过心理学,但现在智商似乎已离家出走了。
      他自己的童年已在记忆的深处待了许久,久到已成了模糊的一个虚影。
      “你害怕死吗?”
      到了现在,他已不再以医生的口吻说话,仅成了询问。
      “怕,但那也比面对爸妈无穷无尽的唠叨和责骂要好......”
      “那你可能理解错了。”
      白竹给杭景递了一张纸巾,
      “我见到过很多自杀后又反悔的,但来不及了。有的在死亡线上徘徊,然后在悔恨和绝望中死去;有的被抢救过来,但还是影响了之后的正常生活;也有的当场死亡,他们连重新开始的机会都没有。
      杭景没有再说一句话。
      “死亡没有你想得那么简单,不是眼一闭卸一蹬就没气的。
      白竹面无表情的开始掰着手指头数,“服药自杀一般先是恶心腹痛,然后呕吐,意识丧失,但感觉还在,就连安眠药也是会导致心脏负荷过大,血液浓度过高;再说跳楼,跳下来一下子就死的没几个,多半是奄奄一息半死不活的;溺水......”
      杭景用手捂住耳朵,闭上眼,不住的摇头,嘴唇颤抖。
      “溺水的感觉你应该体验过。但在溺水时,你的肺会自动收缩,来给你提供仅剩的一点氧气,大脑会想尽办法,尽可能让你不沉下去,这些都是人求生的本能,你的全身器官都想让你活着。”
      过了一会儿,白竹站起身:
      “你不是为了别人,而是在为自己而活.......
      杭景目光呆滞,脸庞上的泪痕被风温柔的擦干,到最后连淡淡的痕迹都被抹去了,只有试卷上的湿处可以证明,她曾哭过。
      第二天上午--
      杭景的父母并没有接受韩同雷的建议,带女儿去看心理医生,只是办了出院手续准备离开。
      “等一下!”
      白竹在医院门口拦住了一行人,周冰洁提着价格不菲的皮包,眼角上挑,
      “医生,有事吗?”
      “杭景可能是抑郁症,一定要带她去检察一下!”
      “什么抑郁症?我们家小景这么听话,还抑郁?再说,即使真的得了,还花钱花时间去治?多笑笑不就好了?”
      周冰洁拉住杭景。
      “你们这是对孩子不负责!你们听过孩子心里的想法吗?”
      “她是我女儿,你管不到!”
      周冰洁推着杭景上了车。
      “谢谢你,医生。”
      杭景回过头,向白竹笑了笑,和往日的笑容却不一样了。
      “赶紧上车,别磨蹭。
      周冰洁催促,关上车门,
      “知不知道三天欠了多少作业没做?还折腾吗?都快要小升初考试了......”
      汽车扬长而去,越来越小,然后消失在拐角处。
      第一疗程的化疗结来后,江砚也出院了,白竹让她去自己家住,江砚没有再拒绝。
      去江砚家拿了必要的用品,白竹就开车去了自己家。
      小光康复后就已经去上学了,因为有白竹这个因各种理由,以医院为家的,不靠谱的老爸,小光只能住去了爷爷奶奶家,因此,便空出了一个房间。
      房间的墙上刷了雾霾蓝的乳胶漆,书架上放了许多儿童读物,桌子上还摆了一个海绵宝宝的存钱罐,床头贴了几张花花绿绿的贴纸。整个房间中似乎充满了小孩子的奶香,江砚看着白竹从柜子最上边的抽屉中捧出一床已换好被套的崭新被子,看了眼喜笑颜开的白医生:
      “你是不是蓄谋已久了?”
      白竹立马变面瘫,嘴硬道:“没有。”
      “那你笑什么?我病了你就这么高兴?”一点也不。
      白竹放下被子,转身握住江砚的手,把它贴在自己心口,
      “感觉到了吗?”
      江砚的手动了动,扬眉轻笑:
      “白医生什么时候学会浪漫了?”
      “我的心门对别人紧闭,但你通往我内心的通道如同神经纤维膜中的钾漏通道,一般不需要门控,始终开放。”
      “是吗?”
      江砚突然就想拆个台,
      “那么哪一天你突然心肌梗塞了,就是把我拒之门外了。”
      白竹愣了一下,然后眉眼舒展开来。这么多天以来一直压在他心上的石头,似乎现在变成了无数的小碎末,慢慢的随风飘荡,掉下来,成了一场晶莹的雪,晶莹剔透,一尘不染。
      白血病人的身体素质很脆弱,对于饮食接触的东西,甚至空气都有极高的要求,很容易感染,产生排异反应。
      晚饭时分,江砚看着自己碗中煮烂了的鸡蛋面条西兰花,又看了看白竹那边的红烧排骨盖浇饭,极不情愿的灌了一大口矿泉水。“你是不是不太道德呀?”
      江砚看白竹吃的特别香,实在忍不住,将筷子啪的一声放在桌上,
      “不会烧饭煮面煮的一塌糊涂就算了,还不陪我同舟共济,同甘共苦,自己偷偷点外卖是怎么回事?”
      白小狗无辜的抬起头,眨巴了一下眼睛。
      “我是不会烧菜呀,这外卖里面不干不净,你不能吃。
      江砚扶额。
      很好,明确定位,直男无疑了。
      看来白医生的语文水平不咋样嘛,这重点抓的已经偏到九霄云外去了。
      “我的意思是……能不能不要在我面前吃的这么香,你自己吃就算了,还要来馋我。
      白竹看了看自己碗中泛着油光的红烧肉,犹豫了一下,然后极悲壮的放下筷子:“那我也不吃了,陪你吃清水煮面。”“算了。”
      江砚埋下头去,用筷子挑着碗里的面条,啊不对,是面疙瘩,
      “你还要上班,需要蛋白质跟淀粉提供能量,我反正现在在家里,也没什么事儿干。”
      也许是这一段对话起的作用,又也许是白小狗良心发现,后知后觉的给她改善伙食,第2天,江砚的晚饭就变成了白竹从医院食堂带回来的小米粥加三菜一汤,这总比那烂乎乎的面条好多了。
      定时的吃药和检查似乎已经成了习以为常的事,江砚努力让自己忘记自己得了急性粒细胞性白血病这件事,想着法子打发掉这无聊的时光。
      白竹值大夜班的时间明显少了许多,一天回来时,太阳还没有下山,夕阳的余晖温柔地洒落在地板上,给整个屋子镀上了一层温柔的橙黄色,一切事物的轮廓在着光中都显得柔和了起来。
      白竹轻轻的将门带上,换上拖鞋,屋子里一点动静都没有,江砚坐在靠窗的桌子边,一手托腮,看着窗外的情景。
      他面前的电脑不知已经开了多久,现在成了待机模式,屏幕上是一片青青的草地,蓝色的天空,远处的蒙古包成小小的一个白点,过了几秒钟后又自动变换成了一片悠深的大海,一头巨大的蓝鲸在海浪的波涛中慢慢向下坠落......
      阳光漫不经心的留下了一缕在江砚的头发上,使她原本有些干枯的头发,竟泛出了一丝生机和温暖。
      这是夕阳西下中多么美丽的一幅图画,让人不忍心发出动静去打破。
      白竹上前两步,却一不小心碰到了桌角,江砚回过头:
      “你今天下班挺早啊,不忙?”
      “还行,我收了两个患者,一个慢性支气管炎的,还有一个流行性乙型脑炎。下午做完一台引流就回来了。
      江砚点点头,然后想到什么似的将电脑飞快的合上,藏到怀中。
      “干什么事了?给我看看。
      白竹伸手去抢她的电脑。
      “还给不给我点私人空间啊。
      江砚将电脑死死按住。
      白竹竟然听话的乖乖松开。自从生病以来,白竹对她,跟对孩子一样,百般纵容。这让她感到很不习惯,总觉得怪怪的。但很快江砚就发现自己错了,哪来的这种百般纵容?
      白竹看着电脑上密密麻麻的文字,皱了皱眉头:“这是你的自述?”
      江砚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点了点头:“算是吧,之前去拉富汗,索马里,还有那么多地方,总归要记录一下,也算是做个总结。
      “这么多,写了多久?”
      “写写停停,也就一个下午吧。
      “别写了,休息一会儿,你身体还不好,别累着了。”
      江砚扶着桌子站起身,
      “趁现在有力气,让我干点自己想干的事吧。“
      她嘴唇扬起,面朝窗外。落日的余晖在她的脸上投下了淡淡的剪影,脸色似乎也不再那么苍白,
      “万一,我说只是万一,我的生命可能真的只有这么一点点的期限,我也要在这剩下的时间里做一点有意义的事。”
      “江砚,不会的。”
      白竹看着那面向窗外风景的背影,心脏莫名的绞痛,
      “你会活得很久很久,我们还有很多很多事没有一起干过。
      站在面前的人没有回答,突然,江砚猛地转过身,握住白竹的手,认真的看着他的眼眸:
      “所以我不想给自己留任何遗憾。”她轻轻踮起脚尖,唇覆盖在了白竹的脸上,甜蜜仿佛沿着唇线一点一点进入了口腔,然后延伸到身体的每个血液细胞中。细长的睫毛覆盖住了茶色琥珀般的眼眸,泪水,却无声的掉了下来。
      他抱住她,久久没有再松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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