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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交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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寨子里粮食短缺的危机暂时消除,新麻烦却接踵而至。
山下最近出现了一些没见过的陌生面孔,贺怀因和陆如真带着几人去了山下,打算摸清楚对方的底细。
最坏的可能,就是顾恪道已经休整完毕,带兵来剿匪了。
陆玖思来想去,决定从别的门路下手。
“你叫我来就是为了给我看这个?”
韩如期坐在茶馆二楼,看向楼下。
茶馆大堂里,那块硕大的木牌颇为醒目:有偿贷米,贷五还六。陆玖身着朴素白衣,立在木牌旁,与几个粮商交谈,气氛颇为融洽。
韩如期一眼就认出来,陆玖身旁站着的两个侍女,是早晨刚从自己身边借调走的郎星和郎辰。
她做出不耐的神情,坐在对面的春知晓却无动于衷,神色淡然地吹开茶上的浮沫。
“你来徙州不也有部分原因是为了饥荒的事么?难道只是说的好听,真遇上就当缩头乌龟了?”
韩如期回道:“是为了饥荒的事不假。但无论出多少钱,好名声永远不可能落到永安商号的头上。我可不愿意为她人做嫁衣。”
“你们要是花小钱我可以忍。但要是拿永安商号填徙州的无底洞,我随时可以让她的腰牌成为一块废木头。”
说着,她不忘观察楼下的动向。
大堂里,就这么一会功夫,便聚了不少粮商。
起初陆玖在这里宣称要贷米,那些粮商还对她们抱有怀疑。几天过去,粮商们见她不似玩笑,便几乎倾巢而出了。
每个脸上都写着“来宰冤大头”。而陆玖像没发现似的,笑脸相迎,可以说是来者不拒。
韩如期伸手敲了敲桌面,提醒道:“她拿着永安商号的钱做抵押,跟这群三流粮商贷粮,真当我是做慈善的?”
说完,她发现对面的人根本没看自己一眼。
春知晓的目光全然落在大堂里那个身着白衣的女人身上,神色柔软。
难怪说要想俏一身孝呢。
女人杏眼澄澈黑亮,一头墨发盘起,裹在白袍中,像是一株傲雪独立的梅枝。
若非与粮商在茶馆大堂里交流太过张扬,容易被人认出郡主的身份,今日站在陆玖身旁的,本该是她春知晓才对。
是以她愈发烦躁,语气不冷不热地回复韩如期:“不是你自己说的,陆玖的这个方法理论上可行度很高。”
贷五斤米,一月之后偿还六斤,利息可不算小。正因如此,可以吸引到不少粮商前来放贷。
理论上来说,如果能让米价在一个月后降下来,到时候买降价的米偿还这些粮商,就能保证不亏本,甚至有的赚。
但只有徙州里粮食的存量变多了,米价才能降下来。
可如今之际,上哪去变出那么多粮食呢?
所以理论只是理论,至少对于韩如期来说,本质上还是一场豪赌。
更何况就算米价降下来了又能如何?
韩如期冷笑一声:“不过是治标不治本。”
她看了眼大堂里应酬周旋的陆玖,道:“你最好还是劝劝她。”
春知晓瞥她一眼,不客气地阴阳她:“你给了陆玖腰牌,她真要用你就反悔,小人行径。”
韩如期:……
好好的怼她干什么。自己莫名其妙被带来看自己新任命的管事领着自己的亲卫花自己的钱,还不能过问两句了!
她算是琢磨明白了,什么结为盟友都是假的,自己就是被这个借壳复生的鬼魂拿来讨情人开心的工具。
韩如期心中纠结,最终自家生意能否盈利的事占了上风,问道:“现在徙州的米价是多少?”
她需要用这个答案去验证自己的猜想。
春知晓说了个数字。
多年从商的敏锐让韩如期很快察觉出蹊跷:“高过头了。”
徙州是缺粮不错,但粮商标出的价格已经远远超过了缺粮时应有的高价。
价格再高,卖出去了才能真有的赚,卖不出去,那就是亏本生意。
陆玖和春知晓也深谙此理。
她们去米行蹲点,果不其然,因为价格太高,根本就没有任何生意。
可这群粮商都是副有恃无恐的模样,像是根本不愁销路。
韩如期身体向后倾倒,沉思良久,肯定自己的结论:“他们根本不靠向百姓卖粮赚钱。”
春知晓终于抬眼看向她,一脸求知若渴:“愿闻其详。”
绕这么个大弯子,就是为了让她来替她们分析的。
韩如期掀了掀眼皮,戳穿对方:“你的恭敬太假了。”
手指在膝盖上轻轻敲着,她开始掂量如何达到收益最大化:“商人只讲利益,付出代价才有的交易。”
“——春知晓,你打算用什么来换?”
韩如期的目标很明确,只是春知晓是个滑头,她想着到底要如何周旋才能引春知晓交出自己想要的东西。
她的思绪刚升起,就被春知晓的一声低笑打断。
对面的人,长着和自己一样的相貌,神色却比自己轻松。
“你问的正巧,我今天恰好赶时间,不想兜圈子。”说话间,春知晓从怀中取出那半块玉,拿在手中把玩。
察觉到韩如期几乎黏在玉佩上的目光,春知晓轻轻挑眉:“我知道东家从来不做慈善。既然陆玖用永安商号的钱向粮商抵押,那我就用它向东家抵押。”
韩如期看着她手里的玉,心跳逐渐加快,只是面上不显山露水:“你要什么?”
“要你对徙州饥荒的所有了解和推测。”春知晓看她一眼,顿了顿。
“——还有陆玖对永安商号的经营权。”
听到后半句话,韩如期冷静下来,叹对方不自量力:“你这半块玉确实重要,但你知道永安商号有多大吗?”
春知晓猜到韩如期不会这么快答应。
交易不顺利,只是因为报酬不丰厚。
她唇角微微勾起,加上自己另一份筹码:“还有安华郡主的身份,你我共享。”
韩如期瞳孔骤然一缩,答应了。
交易完成,春知晓不多停留,利落站起身,抚平衣上的褶皱。
半枚玉佩在空中划过一道潇洒的弧线,韩如期眼疾手快地接住它。
再次抬起头,才看见春知晓已经戴起帷帽离开了。
楼下,陆玖今日的借贷也接近尾声。
她整理好借据,抬起头,看见楼梯上一前一后走下来两个头戴帷帽,身形相似的女子。
陆玖像只归林的小鸟砸进其中一人的怀里。
另外一人则见怪不怪地从她们身边略过。
陆玖偏头看了眼离开的那个,被怀里的人掰回脑袋。
春知晓清泠的声音从帷帽下传来,隔着一层纱,听着别有一番滋味:“今天还顺利吗?”
陆玖在荷香气的怀抱里蹭了蹭,语气轻快:“嗯,还不错。”
说完,她抬起头询问:“你呢,和东家都聊什么了?她为难你没有?”
“没什么。”春知晓长睫轻颤,眼底露出脆弱。表情做完,她才想起隔着一层纱,怀里的女人看不见自己的神情。
她神色一僵,随即改换策略,轻叹一声,语气隐隐透露着委屈:“我低三下四了许久,她才愿意把她知道的告诉我。”
春知晓是什么人?陆玖认识她这么久了,知道她必然不可能真委屈自己。
然美色误人。
陆玖伸出两条胳膊穿过春知晓腰际,将人紧紧抱住。帷帽的薄纱蹭过她的脸,送来一丝痒意。
她抬起一只手扣住春知晓的后颈,将对方的头按在自己的颈窝里,两人之间夹着一层面纱,脖颈处传来微妙的触感。
轻柔的喘息拂过陆玖的耳畔,她内心燥起絮痒,轻声说着对方想听的话:“是嘛,她怎么这样啊,真是辛苦你了,和脾气这么差的人打交道。”
春知晓无声勾起一个浅笑:“那我下次不和她说话了好不好?”
陆玖顺着她:“好。”
春知晓继续问道:“那我和你待在一起,只和你说话好不好?”
陆玖下意识点头答应:“好——”
她猛然抬起头:“嗯?”
春知晓轻皱眉头,皱完才发现隔着帷帽,陆玖看不见自己的表情。
什么帽子,真碍事。
这回她语气中的不满不似作伪:“和你待在一起不可以吗?这才是我该做的任务。”
陆玖愣了愣,才意识到春知晓指的是她的反派自救任务。
时隔这么久,她差点都快忘了。
冷不丁提出这么个正当的理由,她还真没法拒绝。
陆玖犹豫片刻,牵着她的手将她带上马车,叮嘱道:“那你出行都记得戴帏帽,千万别被人认出来。”
想了想,陆玖又补上一句:“听说顾恪道已经进城了,你这几天还是安心待在我们租的宅子里吧,不然他去皇帝那告状就不好了。”
这怎么可以?
春知晓在帏帽下轻皱眉头,不过表面上还是乖顺地点点头,同时轻咳几声,巩固一下自己的“病弱”人设。
马车缓缓前行,最终停在她们暂居的宅子前。
陆玖靠近车门,率先探出身子。一个不速之客的身影忽然映入她的眼帘。
对方疾步走近:“夫人就是近日在城中轰动一时的粮商吗?某受命来此也是为了处理饥荒一事,不知可否邀夫人一叙?”
“恕某失礼,忘了自我介绍。”面前的男人向她深作一揖。
“某乃此番的徙州巡察,顾恪道。”
陆玖手比脑子先行一步,当即按住马车内的春知晓。
虽说她这几日如此招摇确实有想引顾恪道上钩的意思,但这时机来的忒不是时候。
按理说春知晓此时应当在芃梨,无诏不得离开封地。而顾恪道是见过春知晓的,如果被他发现,上报皇帝,那春知晓必要遭皇帝不满。
陆玖跳下车,转身吩咐郎星将马车驾离。
“鄙姓陆,见过大人。”她走近顾恪道,客套地回礼,企图让他忽略自己身后的马车。
顾恪道果然没注意,回道:“陆夫人——”
“咳咳。”
马车里忽然传来一声女子的轻咳。
顾恪道有些意外:“陆夫人,不知马车里的是?”
陆玖无奈轻叹一声。
她就知道。
疯子,为了陪着自己,这是连命都不顾了。
陆玖张口,正欲搪塞过去。
电光火石之间,她想起她给自己伪造的身份是一个继承大笔遗产、新丧的寡妇。
陆玖心中忽然升起些恶趣,决定给春知晓一些惩戒:“她啊,是个哑女。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