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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Win(#DIP.OP ...
他们吃饭地儿离欧海洋家近,送完他后车上就剩邹原和撑着下巴坐后座的邵换行了。远离街区,车流越开越疏,遣散了望不到尽头的灯火和尾气,邵换行的脑袋在车窗上磕磕绊绊,越埋越深。这么久以来,他很少反复的重复听到这个人名,那个名字让他恍惚,让他不安。
“你酒量还行?”邹原语气有些试探。
邵换行神色迷离间隐隐约约感觉到了什么,就挺直身子,双手插头,大张着腿,嗯了一声。
邹原干巴巴的笑了两声,说:“唉,我遇到一个挺神奇的事。我们现在认识俩哥们都特牛,整个连比赛,他俩不是第一就是第二,平常吃饭也抢位置,非得挨着你知道吗哈哈哈,他们胜负欲真的很强。结果这次不是抽签嘛,完了他俩没分到一起军训,后来他们其中一个人就玩手段,闹得我差点来不了市一高,你说这……哈哈哈哈,有意思吧?”
邵换行嗤鼻一笑,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于是:“你是不是觉得我跟你那哥们挺像的?爱逞强好胜什么的?”
邹原仰头大笑一声,大声说:“欸,你也这么觉得是吧?你这回一说你还要去国外,我一下子想到我这哥们了,追着撵着我另一个哥们。”
邵换行笑笑,“你那俩哥们关系怎么样?”
“唉,不是跟你说他俩明争暗斗的。”邹原说道。
邵换行倒是说:“我感觉实际上不一定啊。你看我跟他,不一开始那样,最后关系也是越来越好了嘛?”
邹原眼睛瞟了一眼后视镜,和邵换行对视上一瞬间,他知道很多东西不需要多问、不需要多说。于是敲敲方向盘,叹了口气,说:“对,但我想无论如何他们肯定都是往更好的方向进步的。”接着摇摇头,“不对,我的意思其实是,你别太心急了,你一直都挺有自己想法的不是吗?但是现在机会成本太高,你懂我意思吧?海洋刚才提了一嘴你从少年班退出来,我还觉得挺可惜。”
“别听他瞎说,我是还没够资格,瞎折腾一阵被退回来了。”邵换行晃动一下膝盖,说:“再说了,是不是弯路我心里有准,你放心吧。”
邹原无奈的笑笑,接着他俩扯了些有的没的,转眼就到家了。临近自个家的窄巷时,邹原的越野开不进去,俩人就只能走进去。邵换行见远处自家亮着灯,脑子里灌进了一路上的冷风,推着邹原先回去。邹原没再多说什么,拍拍他的背,走了。
家里有女主人就是不一样的,院子里的凄败散去,那令邵换行熟悉不已的味道弥漫在四角。
甫一看见颜艳站到门口,邵换行竟有点尴尬和不知所措,干巴巴的叫了一声,“妈。”
颜艳在高校执教,因为年轻,野心大,给自己的科研压力也大。好不容易把邵换行管到能自己上下学的年纪,她恨不得悬梁刺股也要把自己为了家庭落下的全部重新捡起来,再加上邵制工作繁忙,一家人总是聚少离多的,这样的气氛他们都不陌生。
“这是什么?”颜艳盯着邵换行勒得发白的右手。
邵换行本想坦荡的告诉他这是樊东旭的奖状,话到嘴边却变成了,“旧书废纸。”
颜艳没再追问,目送他进了院子里。
诺大的院庭多了一对陌生的母子,邵换行自顾自的进到自己房间,颜艳依然站在门口,告诉他有热水可以洗澡,就好像邵换行能从他的房间兀自消失似的。听到颜艳有些刻意的亲昵,邵换行心里越发反感。在此前,颜艳唯有知道邵制去执行任务才会跟他这样说话,流露不舍的神情。
邵换行觉得虽然邵制有时执行公务危险重重,但那是光荣的、是值得骄傲、敬佩的,何必总把对危险的焦虑回馈到往日所忽略的所有细节中呢?很没必要,因为邵制总有能化险为夷的本事,他总会平安归来。
直到三年前的那次意外,他意识到,比光荣先来临的,是对未知的恐惧。他迫切的想知道一切,他不信身为邵制的家属会如此胆怯,他们究竟在回避什么?邵制心里的执念到底是什么?被粉饰的真相到底是什么?是什么在一直阻止他接过邵制手里的一切?他自己除了袖手旁观,难道真的一点忙都不能帮吗?还有,与他前十五年素不相识的樊东旭,为什么站在他的对立面?这一切因为他经历了一场生死,看到了真正的抢、真正的血、暴力和死亡之后变得张牙舞爪,令他每每午夜惊醒时,这些疑惑、恐惧和泥泞接续成为他的下一场梦魇。
他怕极了,他不知道那些危险潜藏在邵制身边多久了,为什么身为他唯一的儿子,大家却都在阻止他为此反抗?意识自己一直被隐瞒、欺骗、轻视,一直以来的理想也被打碎之后,邵换行恼羞成怒。然而他自己一个人的力量真的太渺小了,除了对现实的顺从和妥协,他能做的很少,只有无能狂怒,把什么都做到极致,来麻痹自己,不去想、不去纠结,去恨,去威胁。
邵换行出了浴室以后看见了门口的行李箱,猜测颜艳竟想入住,就劝道:“我回来不几天。”
颜艳没搭理这句话,兀自继续打扫着,闻声回头点了一下茶几,说:“蜂蜜水,不喝的话明早头疼。”颜艳有点不习惯这个会喝酒的儿子。
邵换行闻言端起仰头痛饮,再转身回了自己房间。他房间没有空调,往常夏天睡觉门窗都大开着通风。这时候关上,好像不太合适。
或者换个说法,一味幼稚地赌气撒泼后,过了这么久还是没长进,会让邵换行替自己感到尴尬。
夏夜里开灯容易招蚊虫,邵换行借着客厅的灯光蹲下身翻查拿回来的那些废纸。
“怎么不开灯。”
家的女主人永远有动作比说话快的习惯。
白炽灯猛地晃了邵换行一眼,再缓过来时,颜艳怕是早已看清他手里拿着的是什么了。
邵换行不尴不尬的晃晃手里的旧绒布本子,好像刚才关灯是为做亏心事而如今被发现了一样。
颜艳像是打了个冷颤那样顺了口气,问:“不是你的?”
“嗯,”邵换行故作坦荡,“从老爷子家里拿的。”
颜艳理所当然地问道:“你的呢?”
邵换行回道:“在学校。”
接着就是沉默。
颜艳在他视野外靠在门框上让邵换行愈发不自在,他撑着大腿缓缓站起来,挑了几张证书,开口:“这个是俄亥俄佳力尔顿的参赛证明,挺不错的,但没有这个国际肯色杯厉害,是国际高精尖发明的奖项,原先爆冷,但近几年和瑞典银行有合作,越办越大。哦,还有这个,奖项设置挺好的,就是爱拖欠奖金、稿费,我那个还没拿到手呢,但是不着急……”
“邵换行,”颜艳打断他的自我陈述,盯着他的鼻梁,说:“你上学的这几年,去看过小马、你齐叔还有很多人,就是没回过家。”
邵换行舌尖抵住上颚,抬头时眼神有些飘忽。他心里发虚,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面对她。
颜艳说:“你觉得你单方面跟我们切断联系,有意义吗?你想抵抗的是我们吗?还是一些你自以为是的责任?你这样做,有什么意义?”
邵换行看到她眼眶红了,他觉得他此时或许该走向前抱住这个脆弱的女人,可他脚底像灌了铅似的,不肯迈出一步。
不过他得主动解决这个让自己感觉很尴尬的场景,说:“我过得挺好的,妈。”
颜艳执拗的摇着头,额头上的碎发散乱,不经意的露出触目惊心的白,而她无暇顾及自己的失态,有些哽咽,问:“你为什么总是让自己那么忙?你觉得这种忙能让你感觉到充实吗?”
“我怎么……”邵换行哑笑一声,“这都是我应该的,我每年都有一大笔奖学金还有各种实习、创业,我在南方一家公司里还有岗位,养得起自己,我过得挺好的。真的。”
颜艳固执的摇摇头,“可能刚见面我不想责备你什么。”颜艳皱着眉头看向他,“但是你总得给我们点时间想想怎么和你解决问题,而不是你只管做给我们看,这样的抗争没有意义。”
“有意义。我一直做不了自己想做的事,做这些不光是给你们,也是给我自己一个交代。”邵换行捏着绒布本子,指尖微微颤抖。
颜艳眉头蹙得很深,说:“你到现在还没法理解你爸的苦衷。”
邵换行脸上浮现一些愠色,说:“他不说清楚我永远无法理解。”
“很多事,不需要你去承担。”
“可樊东旭呢!”邵换行猛地反驳道,喉咙有些沙哑,“他的父母很早就死于非命,爷爷也因为我的一时冲动中风了,他怎么办?他自己一个人被困在国外,是死是活我不知道,就连他为什么背叛唯一能保护他的警方我都不知道,他怎么办!”
颜艳看着他登时暴怒的样子,有些征愣,片刻后,她恢复往常的神色,说:“我没法跟你解释这些,你的想法太简单又偏执。”接着,“我不想跟你吵。”太快了,从他们开始对话到现在过了还不到五分钟,甚至他们前期的铺垫不足以唤起颜艳对邵换行的疼爱。等邵换行胸口恢复平静,她看向重新矮身去收拾翻找的邵换行,尽力恢复理智,说:“夏冰住院了。你夏叔叔说,她的病恶化了,你要不要去看看她?”
邵换行手下停了一秒,夏冰从小体弱多病邵换行是知道的,为此没少照顾她,跟亲妹妹似的。他知道她高一做手术把阑尾摘了,可又是什么时候得了能恶化的病了?
颜艳应该是没彻底恢复理智,她没搭理邵换行,继续说,“还有小齐,他……他去了缅甸,暂时没回来,”说着回头,“门口的箱子里有他留给你的东西。”
一连串的情绪起伏让邵换行变换不来神色,一脸茫然的奔向行李箱。
颜艳站在原处,又说:“小齐说一切结束,等成功后再来见你……”老齐还有什么嘱托,但是颜艳把话咽了下去,继续说:“他还说,不能坚持梦想不遗憾,你还年轻,有的是机会发光发热、燃烧自己,别忘了初心就好。换行,他来找你的那天是冬至,我们一起吃了饺子,你不在应该是他走前最遗憾的事,你想想你这样做究竟是在惩罚谁?”
邵换行无言辩驳,跪坐在大开的行李前,“他答应我了要看我穿学士服送我毕业的,他还没结婚没生孩子呢,为什么让他去啊?他就是老光棍一个,什么都不会,凭什么让他去啊。”
颜艳这时才卸力,说:“你知道……这是他们的工作。”
自从邵换行记事起,身边就总跟着一个“暗卫”,他跟大侠一样身手敏捷、大智若愚,还为他报了散打班。就这样一个人,总是挂着一脸憨笑,邵换行想象不到他面临着一帮凶神恶煞的亡命徒时会不会露怯,虽然知道他的暗卫很厉害,但他还是不免担心。
邵换行一遍遍翻看着行李箱里的旧衣服和他小学的作业本,眼眶逐渐湿红,半晌说不出话来。
良久,邵换行问:“我爸呢?”
“一切都好。”颜艳阖眼点点头。
邵换行吸了吸鼻子,再开口就带了点鼻音,问:“夏冰怎么了?”
颜艳拍拍他的肩膀,“你什么时候有空?跟我去市中心医院吧。”
第二天上午,邵换行早早起床,早跟党暖打招呼了,说想参加市一高本学期最后一次升旗仪式,党暖也同意了。
盛夏的清晨天蒙蒙亮,空气清新天空高远,人们更愿意在这清爽的清晨开始一整天忙碌的生活。菜摊子上摆满了各种邵换行不认识的、绿叶白茎绿花苞的菜,上面还挂着露水,晶莹剔透的阳光折射着显得更加新鲜。市一高校园后是个小有名气的公园,邵换行骑着小电动经过的时候撞见不少晨练、绕着公园晨跑的人,公园里播放着五花八门的晨练操。
为了方便入校,邵换行换上了旧校服,还拿着旧校牌。等他穿戴整齐站在大镜子前时,还是一恍惚,是该说岁月不饶人呢,还是物是人非呢。明明是同一身衣服,却怎么也穿不出当时的感觉了。
市一高的校服是市一高的莘莘学子所公认的全市最丑没有之一,朴素的红白撘配,连道杠都没有,就左胸一个校徽。裤腿也没型到诡异,明明宽窄刚好,可穿腿上就是显得走线笨重腿型崎岖。往常在学校里,大家宁愿大检查后集体在班里脱裤子也不愿意穿着校裤大摇大摆的跑厕所,好像坚决抵制校服就是和青春作斗争一样,热烈得发邪。
校门口的早餐摊还是如此热闹,各式各样的变速自行车、电动车停了整整三排,相比之前整齐了许多。很多学生冒着迟到的风险都要排队买他们常吃的手抓饼、蟹黄粥。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周一早读查人不严,只要在升国旗奏国歌的时候你人在队伍里,那就不算迟到。
“诶,阿姨,这不是我的,我没要葱花香菜……”
“那边的别挤,同学你要啥来着……”
“谁的鸡蛋油条……同学你要啥……”
刚入巷口的生活气陡然升温人声鼎沸,流窜着刹车带的嘎吱滑响。就算现在还不到六点半,平时赖床不起的青少年们到了战场上也还是斗志昂扬的,一心只为买到称胃口的早餐,不怕千难万险。
邵换行把电动车停到位置上,侧身走入人流深处,一路上小白鞋没少遭人踩,时不时被笨重的书包碰一下胳膊、擦一下袖子,随后留着笨重齐刘海的学妹红着脸含羞的抱歉,转头又窃窃私语,时不时再回头深看一眼,猜测他是哪个年级、哪个班的。
这回邵换行注意到了他们新奇的眼光。那当然了,邵换行心里想,白色连帽卫衣和小白鞋是市一高校服穿搭天花板,这些可都是樊东旭教他的。
学校门前的推车摊只嫌少不嫌多,拐角处的鸡蛋饼撤走了,另一个粥摊立马补上。邵换行仗着个高手长,离他前面还有几个人呢,就报上自己的选品把纸币递给人家,他非要凑这个热闹。这不,一杯热气腾腾的小米粥立马送到他眼前。
这时一旁排了半天队的小男生不服了,摇着自己手里的纸币,声嘶力竭:“阿姨,我都来半天了,先给我杯大米粥呗,上学快迟到了。”
那边阿姨显然忙得热火朝天,恨自己不是哪吒,没搭理他。
邵换行觉得有意思,就对那小男生说,“你找人要得多的买,到时候手一伸,谁知道那是谁的。”
闻言那小男生诧异的转过头,“真的?”
邵换行挑眉,接过他的钱,又顺手帮他拿了杯黑米粥。
“黑的,喝得惯吗?”
那小男生扶了把眼镜框,乐呵呵的接过手,“喝的惯喝的惯,还真有你的,谢了哥。”接着匆忙的跟着旁边等了他半天的哥们跑了,说着那哥们还回头看了邵换行一眼,邵换行优哉游哉的顺着小部分人往外溜达。
可能真的是毕业久了,邵换行看着这焕然一新的老校,近乡情怯睹物思人物是人非感油然而生。从他身后窜出来几张陌生的脸,笑容逐渐变得熟悉,一恍神,才看清不是之前的那些人。
他在校门口的大超市门口等欧海洋,他说要跟着一块来。
不一会,早操预备铃响了,门口的人瞬间少了起来。
邵换行百无聊赖的玩着手机,这时身后被人一个盖帽,通得一声闷响。邵换行不用扭头就知道是谁,二话不说假装过肩摔,吓得欧海洋差点喊爹。
“丫的搞偷袭,你丫能耐啊。”
“哥,哥,哥,撒手,疼啊哥,这么多人看着呢,你给我点面子啊哥。”
邵换行这才罢休,算是为了讨伐他昨天的口出狂言报复回去了。后者觉得委屈,莫名其妙的跟在暗爽的邵换行身后入校。
他俩一前一后刚到门口就被门卫大爷拦下了,“诶诶诶,那俩小伙子……对,就是你俩,你俩干嘛来的?盯着你俩半天了,不是我们一高的吧?”
邵换行从容的拿出校牌,温和又怂的应了一声,门卫自豪的说他这校牌明显日子不对,版本太旧。不过他盯着欧海洋使劲看了一会,又回头瞅了眼邵换行,鬼使神差的让他们进去了。人走远了还盯着邵换行纳闷,“这小伙子这眼熟呢……”
市一高虽然翻修过,但整体格局没怎么变,还是北理南文两座主教学楼遥相呼应。就像常客欧海洋说的那样,中间多了道横廊将它们连接起来。林荫道路两旁的文桐树干更加粗直,树干底部被冬青包裹住,时常修剪得当,看着格外平整。再往西是宿舍楼,据说新老宿舍楼里面都换成了瓷砖地面,但是由于市一高学生太多,上床下桌还是痴心妄想。宿舍楼围栏上的爬墙虎此刻显得更有参差的美感,而不是任其野蛮生长。这里曾是他们最常待过的地方,曾经感觉大得走不出去,如今才迈了几步就走到了另一头。
再往北就是一套校园健身器材,这里是不常有学生来的,风吹日晒雨淋早生锈了,一碰就嘎吱乱响,大晚上练会跟远处听还以为闹鬼呢,毕竟高中生学习压力那么大,比起优雅的仰卧起坐,还不如绕着操场跑几圈来得痛快。说起操场,这次的翻修把操场围栏去了,往届他们只能在固定时间进去撒野,如今校园里一些工人也在里面晨跑,简直比学生还奢侈。理科教学楼后本来是旧教师公寓,原来那墙皮掉的跟违章建筑似的,好在现在全拆了重上各种花树,中间还有座凉亭,差不多能容纳五个邹原,也就是十个欧海洋。花树栽种的时间还不够久,树顶光秃秃的。这一切告示着,市一高才刚刚年轻起来,还有剩下万年蒸腾不息的时间去成长。
晨读时间没人敢去篮球场打球,远处蛙跳的是体育生。说起体育生欧海洋就得生气,他们两拨人那会因为运动会积压了不少矛盾。
就在他俩追忆往昔聊得酣畅淋漓之际,身后传来一声哨响,“嘿!前面那俩!不早读干嘛来的!”
他俩下意识紧张,往后一转就瞅见自家老黑穿着教练服,嘴里还叼着哨子。老黑之所以叫老黑,是因为他皮肤真得很黑,显得眼仁特别白,牙口特别好,然而轮廓仍有些残缺。
老黑一瞅这人眼熟,显然一愣,接着嘴里一松,吸了口气,“你是……”
邵换行神经一松,“老师好,我是15届,理科一班邵换行。当年跟您上体育,今天进学校来看看您。”
欧海洋也乐呵呵道,“老师好,我是15届理科五班欧海洋。”
钱进猛地瞪大眼睛张大嘴,哨子磕到胸前拉链上,咔哒一响,他指着眼前人,“是……”接着目光越过邵换行肩膀,陡然脸色一变,吹了口哨子,“等会,那帮臭小子又搁那偷懒。嘿!嘛呢!训练训练!”
老黑一溜烟跑远了,欧海洋噗嗤一声笑出来,“他还是那老样子,嗓门大。”
邵换行也调侃着,“精神头真好啊,三年都没怎么变。”
就在这时钱进招呼他俩过去,把他俩带到一排穿着坎肩训练服的体育生面前,庄重的,“介绍一下,我的得意门生,可惜不是状元,最后走了保送。啊,别看人家学习好,人家体育锻炼也没落下,你瞅瞅人这手长腿长的还有肌肉……你们把衣服穿好,一会带着你们学长升旗去。”
这时一个调皮的学生举手发言,“老师,他们升,还是我们升?”
钱进一个眼斜吓了那学生一跳,说:“再贫加五百个俯卧撑。”
那学生立马噤了声。
欧海洋杵了邵换行一肘子,俩人站在老师背后默默的、胆战心惊的竖起大拇指。还得是年轻人勇,敢跟老黑开玩笑。要知道,钱进在市一高里面可是数一数二的暴脾气,曾经一脚把一个学生从教师办公室的一头踹到走廊的另一头,差点进医院,而且用的还是不好使的那条腿。据说是那学生上课从来不好好听,还跟老师对着干,每次考试都拖班级后腿。好家伙,敢在钱进班上这么干的学生,他是独一个。
于是下半学期学校就不让他当班主任了。
不一会,解放军交响曲响起,邵换行跟着体育生光荣的站到了旗台前最后一排,身后就是还在找队、排队的高中生。
跟在后面其他班的学生见这俩学长一个低头摆弄着手机,一个伸着脖子不知道瞎张望什么,好心提醒到,“咳咳,哥你真勇,光天化日之下还敢掏手机,这在学校可比掏手榴弹都严重啊,嘿嘿。”
邵换行闻言失笑,“你小子语文不错,挺会比喻的。”完事把手机揣兜里,跟欧海洋撒丫子跑。
急得那同学嗷一嗓子喊出来,前面几个大哥问他是不是抽风,他指着那俩撒欢的背影,说他俩抽。
“党老他们班队站好了,瞅着在哪了吗?”邵换行伸着脖子指了指,说:“咱俩一会别出声站后面,千万不能添麻烦啊。”
欧海洋旋即跟学妹扑了个满怀,连忙,“抱歉抱歉。”
一旁班主任连忙管秩序,尖声喊着,“跑什么跑什么呢,真的是,哪班的?升个旗跑什么!迟到了吧?哪班的你俩?”
“我班的我班的,”佟媛不知道从哪冒了出来,抽了他俩背一巴掌,“蔡老师,我班的学生,不好意思啊。”
蔡老师眉头紧锁,心想心理老师也不带班啊,于是得饶人处且饶人放他们走了。
“老,老师。”欧海洋刹车突然,脸还红着心脏咚咚跳,有些激动的叫她。
佟媛嗯了一声,欧海洋立马改口,“姐!”
佟媛满意的点头,说,“小党队伍在那边,”说着把他俩挨个拍了一遍,催促他们快点排在队伍后面。
佟媛对他俩的到来并不意外,党暖知道的事佟媛都知道。党暖前天跟邵换行打电话的时候,佟媛就在旁边。挂了电话后党暖一阵牢骚,佟媛无奈的劝劝她说她实在没法帮她联系樊东旭,帮不了她这个忙,不能让老任风风光光的退休,为此她还亲手做了份砂糖栗子蛋糕。
邵换行和欧海洋一阵风风火火的站到高一二班队尾。
随着他们的到来,队尾不安分的搞着小动作,还不时有人扭过头来看他们一两眼。
“诶,哥们,站错队了吧?”队尾的高个比他俩都高,现在小孩就是营养好长得猛。
欧海洋大大咧咧的说,“你们是高一二班吧?”那人点了头后,欧海洋又说,“那就没站错。”
一旁寸头的男生搂着大个的腰,下巴担在他肩上问,“你们班不查人啊……还是,你们是插班生?”
他俩一时没人答话,于是又有一个人问:“怎么学期末了还有人转学?”那人一脸鄙夷,显然是认定他俩是不学无术的那一类。
邵换行倒是吊儿郎当的:“我们不是你们班的。”
真是听君一席话胜读一席话。
旁边的女生听了笑得花枝乱颤和旁边小姐妹抱成一团,不知是因为开心还是花痴,一脸好奇与喜悦。
这时邵换行左眼余光瞄到有人向他招手,于是扭过头去瞧见了今早早餐粥摊前见到的那个小男孩。
“哥!”那小男生瞧见他还挺激动的,轻轻喊了一声。
邵换行扬起下巴,算是回了他一声。
这小男生四周也开始躁动起来,旁边的女生摇晃着他的胳膊让他好好介绍介绍。
这时钱进在旁边吹了声哨子,人群当即鸦雀无声。
“升国旗仪式,现在开始,第一项,全体肃立……”
喇叭里传来铿锵有力的女声,刻意又尖锐,但显然没有马喜喜的声音可爱活泼。
“第三项,升国旗,奏国歌,全体师生行注目礼。”
话筒刚一收声,义勇军进行曲的前调铿锵入耳,邵换行和欧海洋郑重其事的亮嗓高歌。起初还引起阵阵笑意,后来更多人参与进来也就见怪不怪了。
“第四项,国旗下讲话。”
果不其然,校领导接过话筒以后第一句话就是夸大家国歌唱得好。
欧海洋听不了这个,一听这个就浑身不舒服。
“啧,”邵换行胳膊肘子怼了他一下,“你平常上课也这样?”
欧海洋耷拉着肩膀,“咱们一会散会了去打球?”
“等会的,”邵换行问欧海洋,“给老师拿东西了吗?”
“你要先去看老师啊,别拉我啊。我跟你又不一样,你是来给母校祝词的,我就是从母校割出去的韭菜。”
邵换行使坏道,“那我不管,既然来了就得跟我一起去找找老师。”
欧海洋咂咂嘴,“我跟老师都没共同话题,找他们亮个相,然后呢?”
见他俩说话有空隙了,前面那大个说:“你们不是一高的?”
“……”邵换行和欧海洋无语的对视,“不是都跟你说了吗?”
少年要是着急长高的话,声音就会更低沉一些,空气传振比越大,传声效率就越高。那高个激动到,“你们是不是优秀校友返校回来的?”
闻言周围一遭都竖起耳朵表示愿闻其详。
“嗯,”邵换行咳嗽一声,“是。”
这帮小孩儿瞬间不淡定了,隔壁班的女生问道,“学长,你是那个被国外录取的学长吧!”她好像压抑了很久她激动的心情,说道。
“学长,周四校庆是不是你来讲啊?”另一个女生激动道,“太好了,我们放四天假!真希望市一高天天校庆。”
旁边的男生也激动的说,“哥,你真厉害,你是被直接录取的吧?还能被那么好的学校录取。”
一旁学弟学妹就地开始兀自雀跃,欧海洋戳戳邵换行说,“我突然觉得,长得像他也挺好的。”
另一边的学妹叫住欧海洋,说,“那你就是考到国内顶尖学府王牌专业的学长吧!叫……姓邵吗?学长,你们都好厉害啊!”
幸好学校宣传册上向来只印出最出色的学生的照片,传统思想中人以群分,欧海洋跟着沾到了好处。
“打住,是保送,保送,哈哈哈哈。”欧海洋搓搓下巴,歪着嘴一手搭在邵换行肩上,说,“还成吧,唉,大旭子,你们那个……MIT,给小弟弟妹妹讲讲呗,怎么进去的?”
邵换行脸一黑,手捏着他的腰连皮带肉的转了小半圈,“皮痒了吧?”邵换行心里默默决定今晚回去就把头发理回板寸。大学前他一直是小平头,当时觉得短发不用打理,方便。后来上了大学平时忙没功夫理发,而且板寸穿上正装多少有点斯文败类的,给人印象不好,就任其长长变软,耷在眼眶前。
散会后,邵换行和欧海洋俩各公事公办的,一个往操场跑,一个溜达到教师公寓去了。
邵换行的受众很广泛,除了同龄人,还有一大批长辈。
任尔来是老教师了,一直住的都是最好的教师公寓,拆旧楼没影响到他,因此邵换行轻车熟路的走去。
邵换行四面被为早餐狂的高中生夹击,一路涮羊肉似的被涮到食堂附近,继而又独自穿过一个小院子。小院子里栽了个刻着“教书育人”四个大字的石头,骄傲得炫耀市一高的教学理念。而如今由于校园翻修,北楼与老教师公寓之间多了片种满花树的林子。然而邵换行似乎还想兀自追忆些什么,绕了点路,往理科教学楼后面走去。
硕大的光斑从老树缝间倾泻而下,似乎没比五年前茂密多少,然而旁边的松树显然结了更丰硕的果实,针叶更加浓郁的绿和稀疏。树根旁光|裸的土地被人踩得瓷实,被树荫遮盖,结了一层青苔。
可能因为家里有人在教育行业工作,邵换行开智非常早,前期的全力栽培完全成就了他日后散漫自由的学习作风。聪明的人里,最令人讨厌的是他明知自己很聪明,却不会被同龄人排斥。他性格高调张扬,又善于交头接耳走街串巷,这一点与樊东旭更是全然相反。邵换行能在市一高稳坐第一,也是沾了樊东旭中文阅读能力比较差的光。当时邵换行是整个市一高里,唯一一个知道樊东旭是天才,知道他过去有多辉煌的人。
高二文理分科后邵换行理所当然的被排到了理科一班,本来他无比期待以后和樊东旭一起称霸校园的生活,可是报到当天分班名单上他俩并不并肩。
“你是怎么回事!”邵换行理所当然气势汹汹的把樊东旭堵在人来人往的走廊里。
后者拿着笤帚不说话,也不看他。
邵换行像老父亲一样恨铁不成钢的质问他:“你是考不上理科一班吗?”
樊东旭不耐烦的嗯了一声,连他都怀疑自己有没有出声时邵换行却紧接着一声吼:“放你妈的屁!”
楼道里轰然一阵,远处是欧海洋和秦鑫他们驱散人群的声音。大家无一例外的又看见校园霸凌了,却无人敢制止,因为霸凌是老师们都喜欢的学霸发起的,而且学霸只想自己一个人霸凌对方。
邵换行揪着樊东旭肩膀那块的校服,半拖半拽的把人拖到北楼后面。甫一到北教学楼后墙根,樊东旭就挣开邵换行的拖拽,邵换行倒是神色一松,没再上前钳制。
静默地对峙片刻,邵换行发觉樊东旭有点想走的意思,开口:“说说吧。”
樊东旭又回身站稳,反问他:“说什么?”
“为什么没分到一班?”
“班是学校分的,”樊东旭说话总是很轻,但不弱,此时他颔着首,由于太瘦了看起来肩膀总是很好看的微耸着,他说:“你去问校领导。”
邵换行憋屈得耳朵都红了,推搡了一下他,“你他妈是瞧不起市一高还是太自负了?理科一班不缺你这号人!”
樊东旭被他指摘得莫名其妙,闻言并不顶嘴,哦了一声。
邵换行一拳头打进沙包里,更是气不打一头来,正轮着拳头准备吓吓他,以显示自己有多生气,樊东旭卒然开口道:“我错了,同学,咱们不熟你就放过我吧,我再也不敢了。”
旋即邵换行就感觉事态不对,果不其然,一回头就跟路过的同学们对上眼了,后者背着大扫帚撒丫子就跑,就害怕邵换行又朝他们撒气。
过后樊东旭也不走,揣着手示威的样子站在原地。
邵换行早已习惯了。外人都知道邵换行爱欺负樊东旭,却不知道一直吃哑巴亏的是邵换行。
因为上个插曲,气氛诡异的轻松下来,樊东旭跟他说:“不用在意分班。”
邵换行苦笑一声,和他一起面冲着斑驳的阳光背靠着墙,说:“唉,你是故意的吧?”没等对方回答他又说:“我还寻思跟你分一班和你坐同桌呢。”
樊东旭沉着脑袋瞥他一眼,“现在这样也能联系。”
邵换行切了一声,一股子小怨妇的味:“可远了,你数过台阶没?我教室在二楼最西边,你教室……”邵换行回头指了指,“一楼最东边,我每次找你都得爬上爬下的,多累啊。”
“你上一封信道尔教授收到了,说你的想法很不错,期待你的推算成果。”樊东旭自然而然的转移话题,“你这边单人赛准备得怎么样了?上次推给你的网站上的会议都挺不错的,针对性很强。”
说到这个邵换行一下子回神了,哦了一声,“孙教授那边不肯给我数据,不是我多想啊,我都问了这么多次了,就差请假过去专门求他帮我拿数据了。”
樊东旭宽慰的拍拍他的肩膀,“慢慢来别着急,国内本来就不推广这个,你跟他们抢名额钱还得他们出,有私心很难避免。”
邵换行兜住他的肩,“我不着急。”
樊东旭一肘子怼到邵换行肚子上,邵换行吃痛,双手捂着肚子,“你丫的仗着自个瘦就拿骨头架子怼人是吧!生疼。”
这时樊东旭后脑勺上略过什么东西,邵换行伸手挡了一下,回头就瞧见欧海洋扒着窗户,“呦,哥几个后半场了?热火朝天的,不带我。行子你代表咱一班的形象知不知道?怎么还到处拈花惹草的?”
邵换行立马还口,“管的着嘛你。”
“你们刚才说什么数据、国内不推广呢?”欧海洋又问。
“电影,”樊东旭抢话道,“电影里面演的。”
邵换行在一旁努力憋笑,心想,唉,他也有慌的时候,真是挺稀奇……
“啊!你们看电影不叫我!你们看的什么!”
欧海洋正嚎着呢身后又挤上来一群人,调侃老师刚才打扫检查卫生,邵换行不在要罚他打扫一礼拜,还有欧海洋刚才扭着屁股冲外面说话,嘶,画面太美没眼看。
等樊东旭缓过神来身旁已经空了,邵换行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已经走了。
邵换行和樊东旭从没有被分到一个班级,没有同样的交际圈,没有类似的生活方式。所以他后来安慰自己,其实无论怎样都不算遗憾。没用。
邵换行和樊东旭在大家看来就是欺负和被欺负的关系,邵换行嚣张跋扈,樊东旭老实乖巧,一个随心所欲一个忍气吞声。殊不知,他俩并没有表面看上去的那么参差,多少次邵换行被樊东旭骗得心知肚明,捞着个校霸的称谓。而邵换行并不在意多个头衔,反而一来二去大家都觉得樊东旭怪可怜,真就只剩下邵换行一个霸凌对象了。挺好,最起码被邵换行小搔小挠,挺有意思的。
有一天,邵换行上体育课偷懒,溜到北教学楼后面,正巧碰见樊东旭瞅着窗户发呆放空,邵换行一吹口哨俩人立马对上眼了。
过了一会樊东旭跑出来上厕所,洗完手后正巧心血来潮在北教学楼后面放放风。
“呲呲。”
邵换行从歪倒的树上抬起头,看见樊东旭鬼鬼祟祟猫着腰走过来。
“呵,乖学生还旷课呢?”
樊东旭冷笑一声,“你不也是。我跟老师说了肚子疼才出来的。”
邵换行眯着眼哦了一声,“肚子疼?走,哥请你吃冰棍。”
旋即二话不说不等樊东旭反抗邵换行就兜着樊东旭走远了。
此后的每节体育课都见不到热爱体育的邵换行,有时候快下课集合回到队伍里身上一股食堂味,还乐呵呵的。
天知道北楼一楼最东边窗户护栏又掉了一层漆,墙角下摆着的垃圾最后都会被乖学生拿走。那年的天气一直挺好的,教学楼后面的树木苍劲巨大,郁郁葱葱的树冠随风动,影子也随风动。
大粗长,我的最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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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Win(#DIP.O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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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公告
今天看到高考放榜有个和东东很像的小朋友成绩优异,名列前茅,报考了刑警学院。于是我感觉到了他对我的鼓励,决定重新完善一些故事细节,将于所有内容修改后统一上传,绝不拖沓。希望看到这篇公告的朋友能记得,我们于2024年农历新年第一次完结,我们也将携手走过接下来的风风雨雨。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