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王要治恋爱脑》冰幻琉璃殇

9、拔鳞

　　面前俊美的青年轻柔地抚摸着他畸形的眼睛，沙维尔表情呆滞。

　　就……就没了？

　　仅仅是给他检查一下身体？

　　沙维尔喉结微微滚动，刚生长出的犬牙慢慢缩了回去，可是，他依然感觉很渴。他不知道他在期待什么。

　　怪异的感觉，但是不讨厌。

　　沙维尔轻声问道：“鳞片……怎么办？”

　　他当然知道怎么办，用刀，用镊子，还可以用自己的双手，将这些肮脏的东西从自己的脸上和身体上剥离下来。

　　同样的事情，他做过很多次。

　　坚硬的鳞片从柔软的血肉之中生长出来，完全没有关系的东西连接在一起，这是任何幻想家都不敢想象的场景，这是任何吟游诗人都唱不出的地狱，这是噩梦。

　　而拔掉鳞片的痛苦可以短暂地将他从噩梦中惊醒。

　　很恶心。

　　但是，他希望面前的人可以帮助他。

　　赐予他欢愉的痛苦，将罪恶将他身上剥离，与他一起共赴污浊之地。

　　他的视线落在青年，这个请求太过于亲密，太过于罪恶，太过于肮脏，他难以开口，但是他的目光中又带着希冀。

　　尤斯塔斯则是数着少年身上的鳞片，一共十三片，他用魔法构造出一柄匕首，说道：“不用担心，我帮你拔下来。”

　　沙维尔点了点头。

　　“会有些疼，你坐下来。”

　　沙维尔乖巧地坐在草地上，背靠在大树上，一副全然信任的态度，尤斯塔斯单膝跪下，身体前倾，匕首的影子投影在沙维尔脸上，占据了他的双眼。

　　尤斯塔斯说道：“可能会有些疼，你忍一下。”

　　沙维尔闭上眼睛，纯白色的睫毛盖住畸形的双眼。

　　尤斯塔斯默念咒语，两个人下方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法阵，一切准备就绪，尤斯塔斯继续靠近，将匕首刺入沙维尔的额头。

　　沙维尔的手指蜷缩了一下，然后整个手掌放松下来，他惊讶地睁开眼睛，看见自己眼睛周边的血肉连同鳞片被一点点挖下来。

　　面前的青年动作流利，一举一动都美得像是一幅画。沾着血的金色鳞片被轻松剜出，仿佛切割的不是血肉，而是一盘夏日晚餐的甜点。

　　这样血腥的场景，沙维尔却不愿意闭眼，他目光流连在青年认真的眸子上。

　　他说会有一点痛，但其实一点痛苦都没有。

　　本以为是一场酷刑，但沙维尔双眼酸涩，整个身体仿佛泡在温泉之中，软得一塌糊涂。面前的人太过于温柔，以至于沙维尔出现了一丝不真实的感觉。

　　十三片鳞片剥离，沙维尔半张漂亮的脸都坑坑洼洼的，纯白色的睫毛沾上了血，像是刚刚下葬又从坟墓中爬出来的美艳尸体。

　　尤斯塔斯用治愈魔法恢复了沙维尔的脸，又拿出一张手帕，把他脸上的血迹擦干净，随着尤斯塔斯的动作，沙维尔的眼睛也恢复了原状。

　　尤斯塔斯看着面前干干净净的沙维尔，心底莫名升起了一丝满足感。

　　他想起自己在魔族的几位亲信，以魅魔希尔达为首的几个孩子总是热衷于给他挑选各种各样的礼服，每次有机会来地上世界总是会打包一大堆金银珠宝回来，然后全部献给他。

　　那个时候他们也是这样满足的表情。

　　看来，自己在深渊呆的时间长了，也染上了魔族的习性。

　　沙维尔轻声说道：“非常感谢，先生。”

　　尤斯塔斯站起身，说道：“不用客气。”

　　他本想准备离开，但是又看了一眼沙维尔瘦弱的身体，始终移不开脚步。

　　他作为深渊的统治者，虽然没有做到面面俱到，但是起码让所有的魔族可以填饱肚子，为了魔族的肉食，他亲自上阵猎杀深渊魔物，在他统治期间，魔族的成年男女个个高大健美，连魔族小崽子都被他养得健康活泼。

　　深渊那样恶劣的环境都可以很好地活下去，地上世界有如此辽阔的农田却有人饥肠辘辘。

　　神不在人间。

　　骤然见到这样一个瘦弱的小孩，尤斯塔斯说不痛心是假的，尤其是这个人还是过去的自己。

　　作为沙维尔的他十分迟钝，察觉不到这些苦难，当痛苦成为习惯，饥饿反而是最不要紧的。

　　但是作为一个旁观者，尤斯塔斯心中带着一些酸涩。

　　尤斯塔斯问道：“你饿吗？我带你去吃一些东西。”

　　沙维尔本想条件反射地说不饿，因为诅咒的缘故，他的喉管时常疼痛，进食对于他来说，只不过是为了活下去所进行的强制行为，他早就已经习惯了饥饿。

　　但话到嘴边，他轻轻拉住青年长外套的一角，说道：“对不起，我有点饿。”

　　尤斯塔斯说道：“饿是正常现象，你不用道歉。”

　　沙维尔生怕尤斯塔斯生气，声音更低了：“对不起，我不知道。”

　　尤斯塔斯：“……”

　　怎么说呢，过去的自己在惹人生气这方面真的很有天赋。

　　尤斯塔斯这次出门没有带钱，他拉着沙维尔，摘下了自己领口上的蓝色宝石，进了小镇的典当行，用宝石换了三枚金币，又将金币换成了更小面值的货币。

　　尤斯塔斯并不在意那一块宝石，他有很多宝石，那块宝石是其中最不起眼的那一块，倒是沙维尔一直低垂着眼眸，眼神惴惴不安。

　　为了带他吃饭，这位先生甚至典当了他的宝石，这块宝石大概将他卖了都偿还不起，两个人刚刚已经签订了契约，他现在是青年的奴隶，但是他的主人给予了他这么多，他却没有办法报答他。

　　他是一个不合格的奴隶。

　　无用的奴隶会被马上抛弃掉。

　　痛苦和焦虑的焦灼感将沙维尔放在火上炙烤，尤斯塔斯没有察觉到沙维尔的情绪，因为对于他来说，一块宝石真的太过于廉价，他单纯地觉得——有人请过去的自己吃饭，那过去的自己应该很高兴。

　　两个人走进一家还在营业的酒馆，这个时间段来的客人不多，尤斯塔斯找到一个靠着窗口的位置坐下。

　　沙维尔一进门，便吸引了众人的目光，他脖颈上的诅咒狰狞恐怖，不少人直接皱紧了眉头，有个胆小的孩子拽着父亲的衣角，哇哇大哭起来，还有人见到沙维尔，觉得晦气，付了钱转身离开酒馆。

　　嘈杂的声音中混着对于沙维尔的咒骂和驱逐，帝国边陲之地鱼龙混杂，这里的居民见到什么都不会震惊，也因此对于神咒者的接受度稍微高了那么一点点，但也只是高了一点而已。

　　如果在帝都或者帝国内几座经济繁荣的城市，神咒者还没有踏进城门，就会被抓起来施以火刑。

　　边陲之地没有那么严密的秩序，但依旧没有人愿意让神咒者踏足自己身边，也没有人敢上前驱逐。

　　沙维尔的头更低了，他其实不在意他人对他的看法，但是如果他的身份给青年造成了困扰，他会羞愧地无地自容。

　　尤斯塔斯的目光绕着酒馆内转了一圈，黑色的眸子带着上位者的威压，魔王的威压降下，足以令普通人类汗毛冷竖。

　　在深渊中浴血奋战了百年，尤斯塔斯已经不需要魔力便可以震慑魔物。

　　酒馆内，带着酒味的空气仿佛凝结，周围的躁动安静下来。

　　尤斯塔斯的手放在沙维尔肩膀上。

　　一副维护的姿态。

　　虽然沙维尔并不在意他人的偏见，但是骄傲的魔王在意，任何人见到过去的自己被排挤，都不可能完全无动于衷。

　　尤斯塔斯拉着呆若木鸡的沙维尔在靠窗边的位置坐下。

　　两个人相对而坐，尤斯塔斯早已经重新戴上了手套，俊美的青年神情温和，但是身体被包裹在漆黑的礼服之中，浓墨重彩的黑色，比白色更带有禁欲的色彩。

　　他手指放在桌面上，对面的沙维尔将目光落在他的指尖，像是一朵安静的白百合。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尤斯塔斯左手小指上的铂金戒指。戴在小指上的戒指，代表着独身主义。

　　沙维尔目光复杂，似乎很高兴，又似乎有些失落。

　　酒馆女侍者犹犹豫豫地上前，小心翼翼地凑近尤斯塔斯一点。

　　她不敢靠近沙维尔，虽然这位身着白袍的少年看起来比油画中的圣子还要纯洁。

　　所有人都知道，神咒者会带来霉运，会堕落成魔鬼，桑德发疯一样把少年带回小镇就算了，这位贵族青年带着神咒者要做什么？

　　靠近神咒者会变得不幸，他们犯下了神都无法谅解的罪，连神都诅咒他们。

　　侍者小心移动脚步，又离沙维尔远了一些，若非这位贵族一般的青年在，她早就抡起扫把赶走这神咒者了。

　　尤斯塔斯则是轻声叹了一口气，偏见是难以逾越的沟壑。

　　他早就确定了一点，神咒不会带来不幸，不会带来霉运，这些全是教堂的混蛋们杜撰的，诅咒只对被诅咒的人有影响。

　　被诅咒的人无法使用魔法，会不定时受到所谓的“惩戒”，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至于堕落成魔鬼更是无稽之谈，所谓魔鬼，是精通契约魔法的远古魔族。

　　这些谎言，不仅抹黑了神咒者，还抹黑了魔族。

　　尤斯塔斯放在桌面上的手伸出，五指向上张开，一个法阵浮现，他漆黑的手套上出现了一枚墨绿色的宝石，宝石的外壳是纯净的黄金，外壳上连着一条金链。

　　尤斯塔斯戴着手套的手拉着金链，宝石在他手中轻轻摇晃，在酒馆昏暗的烛光中，点缀的黄金流光闪烁，其上的宝石流淌着纯净的魔力。

　　女侍者的眼瞳微微睁大。

　　尤斯塔斯微笑道：“这位小姐，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女侍者感觉被这笑容晃了眼睛，这样一位优雅高贵的青年，没有少女会无动于衷，侍者脸颊微红，急忙点头道：“知道！我听我父亲说过，四叶草形状的魔石，可以带来幸运。”

　　沙维尔微微抬眸，冰蓝色的眼睛没有落在宝石上，而是在尤斯塔斯和侍者的脸颊上流连，他的目光像是纯净的冰。

　　面前的青年似乎对于女侍者很感兴趣。

　　是想要送给她宝石吗？

　　侍者穿着朴素的长裙，褐色长发披散在肩头，像是温柔的海风。

　　沙维尔瞳孔中的赤红色更深了一些，他垂眸，用纯白色的睫毛掩盖住自己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