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王要治恋爱脑》冰幻琉璃殇

17、羞耻

　　你叫谁？
　　你叫什么？
　　啊？

　　尤斯塔斯松开手，有些疲惫地抚额，他在心中安慰自己，沙维尔称呼他为“主人”，至少说明，他的灵魂还在自己身上。

　　这可真是不幸中的万幸。

　　那声 “主人”，大约是因为沙维尔使用了鲛人天赋的缘故，在他心中泛起层层涟漪，同时这声音还在脑中不断重复，存在感极强。

　　尤斯塔斯眼神一顿，面前的沙维尔低着头，似乎不敢直视他。

　　很好，因为他现在也觉得……尴尬极了。

　　他和不少魔族、魔兽甚至人类签订过契约，“主人”这个称谓对于他来说稀松平常。但此刻，过去的自己对他叫出这样的称谓，尤斯塔斯第一次有了头皮发麻的感觉。

　　这种感觉实在是太怪异了。

　　尤斯塔斯猜测，这大概就是所谓的羞耻感。

　　他还是第一次有这样的情绪，如果用魔族语言形容的话，这种味道又酸又苦又辣，还带着一些麻，尝起来很怪，魔族文化开放包容，很少有羞耻这样的情绪。

　　尤斯塔斯后退一步，用面无表情掩盖自己并不算平静的内心。

　　面前的沙维尔依旧低垂着脑袋，似乎在等待着什么，伴随着尤斯塔斯离开他的动作，雪白的少年似乎在极寒之地突然失去热源，抖了一下，手指条件反射地伸出一点，又像是含羞草一般飞快缩了回去。

　　沙维尔不敢言语，怕自己的话继续惹怒面前的男人，他就这样沉默地站着，手掌垂下，一副卸了力的姿态。

　　尤斯塔斯当然认得沙维尔这副样子是怎么回事。

　　这是舍不得他走，又词穷。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尤斯塔斯在灵魂中翻找着自己曾经签订过的契约，并没有找到和沙维尔的奴隶契约。

　　所以，他的记忆并没有出问题。

　　尤斯塔斯思索着，他们本就是同一个人，灵魂契约根本就不可能起效。之前他通过契约分担沙维尔的痛苦，是因为两个人躯壳不同。

　　尤斯塔斯想了想，主动开口道：“沙维尔，我不是你的主人。”

　　“对不起，先生。”

　　沙维尔听到他拒绝的话，马上做出了回复。他的声音更加沙哑了一些，今天两次使用鲛人天赋，对于现在的他来说已经是极限。

　　被拒绝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沙维尔的声带不再因为紧张而紧绷，恢复了以往的平静：“希望我没有给您造成困扰。”

　　空气中带着绝望的苦涩。

　　尤斯塔斯差点抬起手去捏鼻子，这味道实在是太冲了，魔族生性开朗，向来有仇当场就报，有什么问题当面解决，解决不了就放弃，从不藏着掖着。

　　这样浓烈的情绪，他已经许久没有闻到过，简直像是将他整只魔扔进一个巨大的苦瓜之中。

　　但是多年前养成的习惯让魔王大人没有并做出捂鼻子这样的伤人动作。

　　魔王心里苦，嘴上也扬起一丝苦笑。

　　沙维尔嘴上说着希望没有给他造成困扰，但确实给他造成困扰了。

　　尤斯塔斯还是不理解沙维尔为什么要称呼他为主人，他察觉到沙维尔此刻的情绪不太正常。

　　根据他过往的记忆，此刻的他刚从冰中苏醒，谨记着那些人的教诲，并不会有这样波澜起伏的剧烈情绪。

　　尤斯塔斯了解过去的自己。

　　面前的沙维尔没有扭曲的表情、激烈的言语、病态的小动作，只是静静地站立着，似乎并没有什么情绪起伏。

　　但就算没有充满鼻尖的苦味，他也可以察觉到沙维尔现在的情绪已经到达了某种顶峰。

　　这家伙到底在绝望什么？

　　尤斯塔斯感觉自己一个头两个大，他完全没有哄孩子的经验，莫非沙维尔刚才拒绝了光明神，现在后悔了？

　　不过，尤斯塔斯并没有为此事烦恼过久，他知道，沙维尔被下达了命令，对于他人的问题必须有求必应，想要知道什么直接问便可。

　　他主动开口道：“沙维尔，你为什么要叫我主人？”

　　沙维尔用指尖小心地捏着衣角的粗糙布料，轻声提醒道：“契约。”

　　“我的灵魂，现在属于您。”

　　契约，是不久前签订的那一份吗？

　　尤斯塔斯总算想明白是沙维尔误会了。因为魔族契约的格式比较固定，一般都是奴隶契约，所以沙维尔认为他签的也是。

　　嗯……

　　尤斯塔斯血压升高。

　　奴隶契约你都签！
　　你怎么这么好骗！

　　他伸出手，在沙维尔希冀的目光中，将手重重按在他的脑袋上。

　　雪白的细软毛发摸起来手感好得要命，但这并不能缓解他此刻的怒意。

　　尤斯塔斯在沙维尔头顶重重地揉了几下，看着雪白的少年在他的揉搓下变得粉红，他才收回了手。

　　他书写那份契约时，内心带着焦急，并没有多想，忘了沙维尔不认识上面的文字。

　　他还记得沙维尔签订契约的时候，很开心，很激动，他全当是这家伙知道契约内容高兴呢。

　　高兴你奶奶个腿！

　　所以，沙维尔是因为他觉得自己签的是奴隶契约，所以很开心？

　　现在是觉得自己拒绝了他，所以很难过？

　　尤斯塔斯再一次疲惫抚额。
　　真是造孽。

　　他得解开这个莫名其妙的误会，他不想再听到沙维尔叫他主人了。

　　“听着。”

　　尤斯塔斯端正自己的姿态，语气陡然加重，他不知道为什么过去的自己总是能轻而易举地挑起他的怒气，他看着面前的沙维尔抬起头，冰蓝色的眼睛剔透美丽，沉默地将视线落在他的身上。

　　沙维尔并没有注视他的眼睛，而是小心地将视线放在他下巴的位置上。

　　魔王大人的下巴轮廓流畅柔和，若是忽略魔王大人的眼睛，这张瑰丽的脸其实并没有什么攻击性。

　　尤斯塔斯的威严感全部来自他的眼睛，这双眼睛放松的时候，总是高傲疏离的，而此刻，带着怒意的尤斯塔斯视线中满是高位者的锋利。

　　沙维尔不敢直面这双对他失望的眼睛。

　　尤斯塔斯继续开口：“我并不是你的主人，你的灵魂不在我这里。”

　　“之前签订的契约并不是奴隶契约，那只是一份可以缓解你痛苦的契约而已。”

　　尤斯塔斯说完，轻轻舒了一口气。

　　这件事情，他已经完全讲清楚了，就此完结。

　　他不应该和过去的自己过多纠缠，不能让未来发生偏移。他现在已经失去了一根手指。

　　尤斯塔斯问道：“听明白了吗？”

　　沙维尔点点头。

　　“明白就好。”

　　尤斯塔斯同样满意点头，继续嘱咐道：“别和别人签订那些乱七八糟的契约——什么契约都不行。”

　　沙维尔点点头。

　　“不要搭理光明神还有那位教廷圣子，他们说的话一个字都不要信，都是骗你的。”

　　沙维尔继续乖巧点头。

　　尤斯塔斯奖励一般又摸了摸他的头，自己的眼睛也微微眯起。
　　手感一级棒！

　　他记得自己身上的兽族血脉选择的是一只漂亮的白虎，那位兽族长着雪白的猫耳猫尾，手部也生长着细密的绒毛，利爪可以缩回手指中，手掌还带着粉嫩的肉垫。

　　沙维尔身上的毛发遗传自他。

　　尤斯塔斯依依不舍地将自己的手从沙维尔的脑袋上扯下来，他喜欢乖巧的孩子，而过去的自己，别的不说，最大的优点就是乖。

　　被那群人教的乖巧得不像话，虽然让人不爽，但是尤斯塔斯不得不承认，这个时期的他展现出来的性格确实很可爱。

　　尤斯塔斯拍拍沙维尔的脑袋，说道：“沙维尔，夜色已深，你该回家了。”

　　你该继续完成自己应该完成的事情，去好好走完你的人生道路。

　　但这次沙维尔却没有点头。

　　苍白的月色下，少年终于抬头，直视着尤斯塔斯的眼睛：“那么，先生，您呢？”

　　冰蓝色的眼睛中依旧看不出任何情绪，尤斯塔斯却从他的话语中感受到了一丝焦躁，他回答道：“不必叫我先生，叫我尤斯塔斯就好。”

　　尤斯塔斯又想起了那句让他起鸡皮疙瘩的“主人”，他强迫自己忘掉这句话。

　　他继续说道：“至于我之后的安排，自然是要完成我应该完成的事情。”

　　虽然是废话文学，但尤斯塔斯表达了自己的态度。他并没有对面前的少年不耐烦，却也不希望对方再插手自己的事情。

　　尤斯塔斯知道，如果不回答沙维尔的问话，这个小家伙很可能会自己去调查。

　　好奇心没有得到满足，沙维尔听出了尤斯塔斯话中的意思，却不想放弃。他知道自己不应该继续纠缠，他的行为令人生厌，但他还是克制不住，用话语追赶着面前的男人。

　　“我……可以帮助您，虽然我没有魔力，但是，我知道很多东西，我很有用，我或许可以为您提供助力，请您考虑一下我。”

　　“我很听话的。”

　　沙维尔身子微微前倾，这次，就算是旁人都可以听出他话语中的急切了。

　　尤斯塔斯莫名觉得沙维尔的神情很绝望。像是一个死囚，在断头台下死死哀求，寻找着一丝生还的可能。

　　好像不答应他，面前的少年就会万劫不复。

　　空气中的味道浓烈，是忐忑的酸苦气味，尤斯塔斯犯了难。

　　这个时候的他不应该有这样的感情，他用魔力构造的小指轻柔地摩挲着自己衣角的布料，这是他思考的习惯。

　　尤斯塔斯知道沙维尔大概对着他抱有一些好感，他对面前的少年，除了那一脚外，还算温和。

　　而且，他现在这具身体是完全按照他自己的喜好去捏的，沙维尔喜欢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如果他不是魔王，没有自己的职责，他应该会愿意留下来多陪陪这个孩子，没有人能拒绝过去的自己。

　　但此刻他应该拒绝，消失的小指就是警告，他不能对这个孩子心软。

　　他想了想，选了一个温和的拒绝方式：“要是你跟我走了，你的渔夫怎么办？“

　　这个时间段的他，还是很在意将自己救出来的桑德的。
　　桑德是个普通人，但对于沙维尔的意义重大——从冰中将他拯救，并收留了他。

　　最重要的是，这是第一个与沙维尔正常相处的人类。

　　虽然桑德也会伤害他，但是这点不痛不痒的伤害对于沙维尔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沙维尔似乎早就考虑好了这一点，他缓慢地眨了眨眼，说道：“桑德需要我，是因为我可以为他带来金钱，我可以一直为他寄钱，直到他生命的终结，我永远都不会背弃他。“

　　好吧……

　　尤斯塔斯没想到自己的优先级已经高于桑德，这可不妙。

　　现在，想要甩掉这个黏人的孩子，并让他心甘情愿地留在桑德身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他看着这双冷静的眼睛，他当然知道怎么拒绝沙维尔最有效，只要一句话就好，只要一句“我不需要你“就可以。

　　但他从旁观的视角来看这双可怜的眼睛，这句话怎么都说不出口。

　　这句话带给沙维尔的伤害太大了。一旦说出口，会造成什么后果，他自己也拿捏不准。

　　若是他在此刻直接甩袖离去，沙维尔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情，尤斯塔斯非常了解沙维尔乖巧外表下潜藏的疯狂。

　　他得想一个办法，让这个时间段的自己不要走歪路……

　　最好可以治一治他的脑子，不要随便来个人对他稍微好一点就屁颠屁颠地贴上去。

　　更不要满脑子都是“爱”、“价值”、“意义”这些无聊的东西。

　　天上还有一个光明神在虎视眈眈，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来勾搭沙维尔。

　　现在这个状态的自己……实在是太好骗了。

　　尤斯塔斯心中很快有了方案。

　　只要不改变未来就可以。
　　这么说的话，还是把一切都拿捏在自己手中最稳妥不是吗？

　　就好像他直接掌控了魔法师公会一样，他可以操控着沙维尔完成他本来应该完成的事情。

　　魔族带有掠夺的本性，他的灵魂又拥有极强的控制欲。

　　既然来到了这里，他就应该掌控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