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王要治恋爱脑》冰幻琉璃殇

15、意愿

　　光明神的声音轻佻，像是一片羽毛在尤斯塔斯耳边拨弄，带着一些恶意的痒。

　　“我看看，你的身体正在消失呢，魔王，你已经失去了一根手指，拿不到时间卷轴，你撑不了多久的。”

　　“诸神已经陨落，等你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之后，你觉得，还有谁可以阻止我呢？”

　　尤斯塔斯面上的微笑不减，声音同样轻佻，却又带着威严的警告：“你可以试试。”

　　诸神？
　　哼，这家伙还有脸提诸神？

　　尤斯塔斯想到了什么，声音缓慢轻柔：“哦，对了，你说的没错，诸神已经陨落，那你还整天呆在天空之城做什么，你怎么不下来呢，你的信徒都在下面等着你呢，伟大的光明神。”

　　“你不下来，是因为不想吗？”

　　尤斯塔斯继续毫不留情地嘲笑着光明神。

　　“你……可恶的魔族。”

　　这句话可真的戳到了光明神的痛处。

　　光明神每次都是通过附身的方式来到地上世界，是他不想下来吗？

　　不，答案是，他不能。

　　尤斯塔斯重塑肉身，统一魔族之后，得到了魔族的宝物灵魂之印，见到了封存在其中的前代魔神记忆。

　　每个种族都有一件神器至宝，代表着种族的权能，得到这件宝物的认可，便拥有了成为神的资格。

　　三百年前光明神挑起诸神大战，诸族皆遭受重创，死伤惨重，魔族的结局最为凄惨，被光明神封印在了不见天日的深渊之中。

　　而大战的胜利者——天族，从此居于天空之城与世隔绝。

　　除了光明神，每个种族的宝物都伴随着他们的神明不知所踪，之后再没有新神诞生。

　　人族作为短寿种，在光明神的影响下，甚至遗忘了自己曾经有神。

　　当然，光明神在诸神之战中也付出了极其惨痛的代价。

　　天空之城并非所有人类想象中的神殿，相反，它是一座庞大的鸟笼，将所有的天族囚禁于此，永远都不可离开。

　　尤斯塔斯还想要多嘲讽两句，光明神却没有了声息，他有些疑惑地低头看去，准备去找沙维尔，却看到下方的伊利亚德表情怪异。

　　伊利亚德眼中的嫉妒与不满完全消失不见，空气中冲天的酸味也逐渐消散，教廷圣子脸上堆满慈爱的笑意，他摆出一副亲昵的姿态去拉沙维尔，被沙维尔不动声色地躲开。

　　沙维尔平静地注视着他的眼睛，问道：“你不是伊利亚德，你是谁？”

　　“真是个聪明的孩子。”

　　伊利亚德，或者说已经占据了伊利亚德身体的光明神，并没有选择隐瞒自己的身份，他也无需隐瞒，因为神彰显神迹不需要隐藏。

　　他眼眸中倒映出沙维尔无暇的脸庞，轻柔说道：“我就是光明神，还请你不要担心伊利亚德，这种附身不会损害他的身体。”

　　沙维尔则是歪着脑袋，将伊利亚德上上下下看了一遍，似乎在将面前的人和教堂中的冰冷雕塑联系在一起。

　　他话语中带着真切的疑惑：“你为什么每次降临都是用别人的身体，是因为不想吗？”

　　光明神：“……”

　　这一大一小还真是一样的令人讨厌。

　　光明神也不想在别人的躯壳里面多呆，人类的身体肮脏沉重，要不是为了人族那点可怜的信仰之力，他才不愿意理会这些卑贱的生物。

　　他现在和整个天族一起被囚禁在天空之城，急需一个魔力庞大的人帮助他。

　　天族并非避世而居，他们居住在天空之城，是因为有一道极强的封印将天空之城的上方锁住。

　　这道封印是几百年前人族的智慧女神耗尽生命所作，极难打开。

　　他贵为天族之神，世间最强的神明，当然可以打碎这道封印，但是，他在三百年前被智慧女神那个阴险的女人算计了。

　　此刻，他绝大部分的力量要用来为天空之城供能，这座城市一旦坠落，其上站立的整个天族都无法逃脱死亡。除此之外，他还要给天演之轮源源不断地输送魔力，因此，他凭自己无法打碎天空之城上方囚禁了整个天族的封印。

　　他等了几百年，现在终于找到了一个有潜力打碎封印的人，自然要牢牢抓紧。

　　光明神先说道：“沙维尔，伊利亚德对你无礼，并非我的本意，我代他向你道歉。”

　　这个世界上哪有主人帮助仆从道歉的道理，光明神的态度过于温和，但凡换一个人都会受宠若惊地将此刻铭记于心，在无数个午夜咀嚼回味。不过，沙维尔并不在意这些，他再一次准备离去。

　　他现在打不过光明神，对方看起来也没有赶尽杀绝的打算，他也不会对这位神明耗费无意义的时间和精力。

　　光明神却叫住了他，伊利亚德的俊美脸庞上带着仁慈与宽厚，光明神占据了他的身体，但是气质要天差地别，月色为光明神的脸庞镀上一层银白色的辉光，至高的神明带着令人难以忽视的圣洁与荣光。

　　但说出来的话语却带着谦卑。

　　“沙维尔，不止伊利亚德，我也应该向你道歉——”

　　神的声音雄厚轻灵，犹如遥远的吟唱，万千天使吹响的号角都不如此刻的只言片语。

　　听到他的话，沙维尔，连同屋顶上一直在偷听的尤斯塔斯皆是一愣。

　　天族是最强大高傲的生物，他们的眼中只有自己，三百年前，就是这群傲慢的家伙挑起了诸神大战，他们要消灭这个世界上所有的异类与肮脏之物，让整个世界只存在圣洁的天使。

　　让一只天族低下他的头颅，比杀了他都要难，更不用说，是令站在天族顶端，代表着整个天族力量与权柄的光明神道歉了。

　　尤斯塔斯的神情认真起来。

　　这光明神，是真的为了勾搭沙维尔脸都不要了！

　　沙维尔冰蓝色的眼眸中泛起涟漪，光明神的歉意可不是谁都可以承受的，他轻声问道：“请问，您认为自己哪里错了。”

　　光明神向前迈出一步，靠近了沙维尔一些，姿态亲昵却又端庄，几乎与教堂中的慈悲高贵的雕塑融合在一起。

　　“是我的愚昧，令你饱受苦难，我可怜的孩子。你如此强大，我却将你封印，沙维尔，我需要你。我想请你来到天空之城，做一位天使，永远陪伴在我的身侧。”

　　“你我都拥有永恒的生命，但只有我可以永远爱你，我将会为你解开诅咒，来到我的身边吧。”

　　屋顶上的尤斯塔斯站起身，他突然有些不确定沙维尔是否可以抵挡的了光明神的诱惑。

　　光明神的歉意已经向沙维尔证明他的诚意，再加上这种带着永恒的字眼，已经足以打动沙维尔。

　　沙维尔知道光明神最终会毁灭整个地上世界，他就是为此而生的，但是他对于自己身处的世界并没有什么多余的感情。

　　世界与他无关。

　　他诞生的意义，仅仅是为了完成他人的期盼。

　　沙维尔平静的眼睛终于出现了动摇的神色，他微微垂下脑袋，小声说道：“我……不可以。”

　　“为什么不可以？”光明神的声音更加轻柔了一些，他轻声诱哄：“你是为了杀死我被创造出来的工具，可是，你杀不死我的，放弃吧，孩子。而且，那些人已经将你丢掉了，他们不需要你了，他们永远都不会爱你，你为什么还要回应他们的期盼呢？”

　　沙维尔抿着嘴唇，陷入了沉默。

　　“退一万步讲，就算你拥有了足够的力量，杀死了我……那之后呢？”

　　沙维尔突然抬眸，赤红色的瞳孔皱缩，光明神的话挑起了他心中最深沉的恐惧。

　　他是一件工具，一件为了拯救世界而生的工具，可是，如果他真的完成了自己的任务，他作为一件无用的工具，又应该如何消磨他永恒的生命。

　　没有生灵会爱一个怪物，他的躯壳和灵魂不会被任何种族接纳。

　　所有的生灵都会对他举起刀剑，要将他这样的怪物杀死。

　　直至他的死亡。

　　“所以，好孩子，你知道你应该选择谁吧……”

　　“来到我的身边吧，我们可以永远在一起，直至世界的终结，你可以在我身边享受永恒的快乐。”

　　光明神再一次靠近，他伸出手，想要抚摸沙维尔的脸颊。

　　沙维尔眼中是迷茫的神色，他的目光呆滞地落在光明神伸出的手指上，他看着这件属于光明神的器官一点点靠近。

　　这只手将会放在他的脸颊上，细长的手指下面是血管，血管里流淌着温热的血，会带来另一个人的温度。

　　沙维尔脑中却突然浮现出另一只手。

　　那只手包裹着漆黑的皮质手套，修长，柔软，带着……令人窒息的诱惑力，小指上却戴着一枚碍眼的戒指，像是一只嘲弄的眼睛，嗤笑着他。

　　摘下手套后的手指却晶莹洁白，像是上好的玉石。

　　那是一双温柔的手。

　　和面前这只完全不同。

　　面前的手逐渐靠近，沙维尔本能地想要抗拒，他其实并不喜欢被人触碰，他人的每次触碰都会带着隐秘的期许，这次也一样。

　　经过了今天，他突然发现自己无法忍受他人的触碰。

　　光明神的声音柔软的像是天上的云：“我只想问你自己的意志，沙维尔，你不需要纠结对错，你只需要告诉我，你愿不愿意。”

　　沙维尔感觉自己脑袋昏沉，意识在逐渐模糊，他觉得自己应该拒绝光明神，但是，他此刻并没有理由拒绝光明神。

　　他为什么要拒绝光明神？

　　光明神的提议不是很完美吗？

　　那些人将拯救世界的任务强加给他，赐予他无尽的痛苦，他努力地回应他们的期许，又被无情抛弃。

　　光明神的微笑圣洁温和，这是至高神的笑，“沙维尔，你愿意吗？”

　　他愿意吗？
　　沙维尔问自己。

　　“我……”沙维尔感觉自己的嗓子哑的可怕，大概是因为刚才强制性使用鲛人歌喉的副作用，他的眼尾有些红，“我的……意愿？”

　　“你可以得到你想要的任何东西。”

　　光明神毫无顾忌地许诺，沙维尔想要的东西，对他来说实在太过于容易，天族本身就是崇拜力量的种族，他永远会需要强大沙维尔，永远会爱沙维尔。

　　这个迷人的小怪物。

　　“这可是至高神的爱，永恒的爱，你知道的，孩子，这个世界上任何生灵都无法与我相比。”

　　想要的东西？

　　沙维尔努力地回想，他到底想要什么。

　　他希望那些制造出他的人可以需要他，他希望有人可以永远爱他，陪伴在他的身边不离不弃，他希望有一个人可以永远温柔待他。

　　这个人是谁都不重要。

　　沙维尔一怔，他的脑中浮现出一道黑色的身影，那道身影正在注视着他，温柔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像是一缕海边的微风，但是对于沙维尔来说，这目光却过于灼热。

　　将他一点点点燃，让他一点点融化。

　　让他的身体发烫。

　　不是这样的。
　　并不是谁都可以。

　　光明神的手指距离他的脸颊只剩下微末的距离，沙维尔正准备推开这只手，就见一道漆黑的魔力将这只手无情打开。

　　“说话就说话，别动手动脚的。”

　　尤斯塔斯终于忍无可忍，从酒馆楼顶落下，落在沙维尔身侧。

　　沙维尔还在愣神，就感觉一只手按在他头顶，揉了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