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冬之下》滁青

6、第6章

　　他们并没有待很久。
　　因为温寒清醒的时间实在太短了，说话间，他又陷入昏睡当中。
　　临走时，洛央突然想到了温寒那个冰冷的眼神。
　　没有希望。
　　原来，一切都是有迹可循的预谋。
　　他突然升起了一种，被上天操控的宿命感。
　　这是他们最后一次见到温寒。
　　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温寒再没有找过裴郁他们。
　　他的清醒时间越来越少，像是到了极限。
　　实验只剩下了最后一步。
　　研究人员越来越焦虑，因为时间不多了。他们加快了实验速度，为了最后的结果，他们可以不择手段。
　　他们自认对得起天，对得起地，对得起万千人类。
　　可唯独对不起温寒。
　　因为研究进度的加快，温寒被抽血的次数越来越多，从最开始的五天一抽，变成了现在的两天一次。
　　温寒肉眼可见的虚弱下来，因为昏睡，无法主动摄入食物，只能靠打营养剂维持生命，他的身体就像瘪了的气球，瘦弱至极，几乎到了皮包骨头的地步。
　　相对而来的，是突飞猛进的进程。
　　在之后温寒短暂的清醒时间里，研究员走了进来，手中拿着一张纸。
　　“温寒，接下来是最后一次实验，我们将用你自己的身体实验。”
　　“这次实验，你的存活率只有百分之一，不是必死但…风险过大。”他将纸放在了温寒面前。
　　“你可以选择自己的命运。”
　　“签下还是不签，仅凭你的个人意愿。”
　　温寒接过了研究员递来的笔，抬头看向他。
　　“我还有机会，看见太阳吗？”
　　研究员有些惊讶，无奈地说：“我不知道你为何如此在意这个，但如果实验成功，仅剩的人类就能再次看到太阳。”
　　“理论上说，你也有机会，即便这个机会十分渺茫。”
　　说完，他突然看到温寒笑了，然后抬起了手。
　　“等等！”研究员赶忙拦住了他。
　　“你确定了吗？你还有机会后悔！我们不会逼迫任何人做出违背意愿的选择！这次实验的风险太大了，我希望…你能好好考虑。”
　　“不了，如果一个人可以换一个充满希望的未来。”
　　“很值。”
　　温寒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研究员似乎叹了口气：“那你还有想做的事或想见的人吗？”
　　温寒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我只有一个小小的愿望。”
　　——
　　在温寒签下协议的同时，韩耀之他们根本自顾不暇，更无暇顾及温寒。
　　因为……
　　基地彻底乱了。
　　当秩序被打破，一切藏在内里的腐败都被揭示在众人面前。
　　事态失控了。
　　所有人不得不停止自欺欺人，重新面对一切。
　　到这时，他们才发现。
　　原来世界已经如此不堪。
　　可群众始终不认为这是自己的错，他们迁怒他人，迁怒领导，甚至迁怒上天。
　　暴动频频发起，韩耀之一行人和上层只能以暴制暴，压制下来。
　　可这只会让人们更为愤怒。
　　在这场血肉喷溅的战争中，人类仿佛疯了一般，自相残杀，好像这样，传染病就能消失，旧日就能回来。
　　风暴无法平息，他们只好撤退，将全部人力派遣到研究室。
　　只要能护住最后的希望，过程也不重要了。
　　“靠，真是一群疯子！”空闲下来，众人开始处理伤口。
　　徐子远看着身上的抓痕，一言难尽。
　　不仅是他，其他人的身上也都是不可解释的痕迹，连裴郁都无法幸免。
　　“救他们，真的是正确选择吗？”洛央迟疑道。
　　“这群披着人皮的禽兽，不值得温寒去救。”黎知然说。
　　提到温寒，众人都有些担忧。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宁愿温寒不要救所有人。他们不值得，不值得最好的温寒。”
　　万霖拍了拍洛央的头：“不管怎么说，人类的文明还需要延续。”
　　没有人说话了。
　　他们又想起了温寒。
　　他像是上帝遗落下的珍宝，让人怜悯却又璀璨。
　　不知道，他怎么样了。
　　——
　　又是数日，他们没有得到任何信息。
　　人们好像累了，停止了战争。
　　基地里满是绝望的气息。
　　哭喊声遍布大地，可上天未曾听到。
　　无人赐福人类。
　　情况变得焦灼。
　　唯一的希望……
　　众人看向研究室的方向。
　　——
　　凛冬的清晨。
　　天气冷得吓人，众人还各自沉在睡梦中。
　　“咚咚咚！”
　　巨大的敲门声响起，宿舍还是无人响应。
　　“哐当！！”
　　门应声倒地。
　　“怎么了？天塌了吗？”万霖迷迷糊糊地下了床，走到门口。
　　看到门口站着的人和倒下的门，万霖一时不知道该先震惊那个。
　　“裴医生，今天可是休息日诶！”
　　其他人也陆续起来。
　　“梵天的疫苗推出了，预防率为百分之九十三点六。”
　　“人类有救了。”
　　众人第一次体会到，原来一个人在极度兴奋的时候，是说不出话的。
　　过了好久，他们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真的吗真的吗真的吗？！”洛央惊喜地跳了起来。
　　“真的。”黎知然一巴掌将他拍了回去。
　　“诶？那…温寒呢？”
　　万霖突然想起来。
　　……
　　死一样的寂静。
　　众人盯着裴郁。
　　他摇了摇头，“自从上次见面后，我再也没听到过他的消息。”
　　悲伤突然在众人身边晕染开来。
　　“不会的…”洛央喃喃道，“他说过，他想要看到太阳，太阳还没出现……”
　　几人当即决定—去找温寒。
　　出了门。
　　基地里全是人，他们跑来跑去，脸上都带着兴奋的笑。
　　很久没有看到这种场景了。
　　突然，一滴冰冷的东西落在脸上。
　　众人抬头看，晶莹的雪花一片片飘落。
　　下雪了……
　　凛冬的初雪，也是末世来临后的第一场雪。
　　人群里传出了阵阵欢呼声。
　　可众人的不安在此刻达到了顶峰。
　　他们加快了脚步。
　　研究室不远，他们很快就到了。
　　“您好，请问……”门口的研究员问道，但被急迫地打断了。
　　“温寒，我们来找温寒。”
　　研究员翻找着，却被旁边的人按住了。
　　“你们是温寒的朋友吧？跟我来。”另一个研究员带着他们，走到了一个房间前。
　　没有人说话，一个悲伤的事实好像要展现出来了。
　　“里面很危险，你们只能在门口看着。”研究员说道，“如果你们来的再晚点，就见不到他了。”
　　“最后，和他道别吧。”
　　研究员走后，众人一动不动地站在房间前。
　　四周很安静，只有偶尔地抽噎声，众人都红了眼眶，连一向冷酷的裴郁都不例外。
　　“他还没…看到太阳啊……”
　　此时，温寒正静静躺在冰冷的实验台上，平整的身体没有一丝变化。
　　他和平常没有变化，苍白的脸上还带着平缓的笑，就像他从来没有死去。
　　或许这对于温寒来说是解脱，亦是新生。
　　很快，实验员去而复返，手上拿着一本书和一个盆栽。
　　“温寒说，你们是他唯一的朋友。这是他留给你们的。”实验员将东西递给了他们，离开了这里。
　　只剩下拿着东西的众人。
　　裴郁抱着那盆盆栽，里面的植物已经枯败了。
　　黎知然拿着那本书，翻看了几下，突然发现了一张纸。
　　众人围了上来，打开了那张纸。
　　上面是温寒秀丽的字。
　　“写给所有我认识的人……
　　好像也没有什么要说的，那就随便写点吧
　　如果你们能看到这张纸，可能我就已经不在了
　　首先，对不起呀，我好像骗了你们
　　其实从一开始我就猜到了，我可能有那么一点特殊
　　我生而无用
　　很高兴，世界能在我死前，赋予我生的意义
　　唯一就是，那盆植物，可能要麻烦你们照顾了
　　好像没什么事了……
　　最后，我很高兴能在生命的最后时刻遇见你们
　　请不要悲伤，我会与太阳相伴
　　所以，代我去看看这个世界吧
　　然后，自由的活着！”
　　温寒的话总是温暖而有力量。
　　“知道麻烦还要我们浇，要浇水你自己浇啊……”虽然这么说着，眼泪还是一滴滴的流了出来。
　　像冲破坝的洪水，怎么也堵不住。
　　等到众人离开实验室时，已经很晚了。
　　雪小了很多，世界已经覆盖上了一层白色外衣。
　　人类重新恢复了秩序，各个等待着接种疫苗。
　　他们向西方望去。
　　忽然间，一片极其耀眼的暖红色从天边飘过，紧接着，是温暖的橘黄。
　　“是夕阳！”
　　人群中不知道谁喊了一声。
　　所有人都望向西方。
　　气氛安静下来。
　　六人站在最前面。
　　那是最靠近太阳的地方。
　　裴郁手中的植物逐渐立了起来，变成了明艳的绿色，新鲜的叶子长了出来，渐渐在植物的最上方形成了一个紧闭的花苞。
　　在夕阳余晖的照耀下，一朵白花盛开。
　　那是，代表希望的花。
　　恍惚间，他们好像在前方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他引领人们…
　　迎接着新的未来。
　　【全文完】

作者有话说

　　完结撒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