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冬之下》滁青

2、第2章

　　是夜。
　　基地里寂静无声，灯光黯淡下来。
　　一切都笼罩在迷雾之中，无影无踪。
　　病房的灯却还亮着。
　　温寒坐在床上，看着窗台。
　　窗台上放着一盆植物，在这末世之中，植物几乎灭绝，由于环境危险，人类也无法在外界探寻，这可能是人类所有的唯一一盆植物了。
　　只不过，现在的环境已经不适宜植物生长，原本翠绿的叶子变得暗淡干枯，一片片凋落在泥土中，化作尘埃。
　　温寒能感受到，这棵植物要死了。
　　可他不想，因为在这白色的监狱里，只有它与自己相伴。
　　除了裴医生，温寒这里最常见的，就是几个抽血的陌生医生，他整日待在冰冷的病房里，与人隔绝，不免有些孤单。
　　所以，温寒偶尔会在状况好的时候起来给盆栽浇浇水，不知不觉，已经四年了。
　　有点可惜。
　　“咚…”
　　门开了，外面一片漆黑。一个身影从阴暗处走出来，轻车熟路地走到了病床旁。
　　“…晚上好，裴医生。”温寒有些疑惑。
　　裴郁手上拿着几本书，身上穿着防护服，神色古怪。
　　“晚上好，温寒。”他欲言又止道。
　　见温寒直勾勾看着他，他有些慌张，但依旧没有开口。
　　半响，裴郁将手上的书递给温寒。
　　“今天太晚了，吃糖会蛀牙的，明天…我再带给你。”
　　温寒很开心地接过了书，随手翻看起来。
　　裴郁在一旁默默站着，一言不发，被屋顶上的灯直直照着，仿佛不食烟火的雕塑。
　　“裴医生，您还有事吗？”见裴郁没有离开，温寒问道。
　　“明天…我们要转移了。”
　　“转移到人类的新基地。”裴郁看着温寒说道。
　　“新基地？”
　　裴郁点点头。
　　“它在哪呢？”
　　裴郁想了想：“离我们很远很远，那是一个人类从未到达的地方。”
　　“嗯……那里能看到太阳吗？或者月亮呢？”温寒眼中亮晶晶的，好像从前的繁星，让裴郁心神颤动。
　　耳边是温寒柔和的声音，“新基地美吗？那里人们可以出门吗？那里会有植物吗？…”可裴郁还是愣在原地。
　　冰冷的躯壳下，他的灵魂被一汪泉水温暖了。
　　病弱的少年是那样的单纯，让他的心里浮现出愧疚与不忍。
　　“新基地在一个很美的地方，那里有一切人类所曾拥有的东西。”
　　“那里还有，幸存者的无尽希望。”
　　纵使裴郁并不了解新基地，还是不自觉地描绘了一个美好的地方。
　　他希望少年开心。
　　果然，听到裴郁的话，温寒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个淡而幸福的笑。
　　“那里…一定是天堂吧。”
　　裴郁不敢再待在这里，温寒的笑让他痛心。
　　“明天会有一队人带我们离开，太晚了，温寒。”
　　“你该睡觉了。”
　　温寒乖乖拉上了被子，声音却是止不住的雀跃。
　　“晚安，裴医生！”
　　“晚安。”
　　裴郁顺手关上了病房的灯，近乎逃跑般出了门，隐匿在黑暗之中，不见踪影。
　　病房里漆黑一片。
　　在裴郁出门的同时，温寒静静垂下了眼。
　　一夜无梦。
　　——
　　翌日。
　　时间很早，温寒坐在病床上。
　　他已经给植物浇了水，现在捧着昨夜裴郁带来的书，抛开窗外的恶劣环境，一切岁月静好。
　　温寒已经收拾好了自己的东西，那是一个很小的包，里面只有零散的几本书与五彩的糖纸。
　　在末世到临之前，他的身体一直很差，常年住在ICU，没有机会去外面，他的生活里只有各色的药和医生偶尔带给他的书。
　　虽然温寒很幸运的活了下来，但生活没有什么变化，医生很限制他的行动，即使身体好了很多也不被允许出去，再加上外面混乱危险，他从未出去过。
　　这次能出去，温寒很兴奋，早上起得格外早，他很重视这些，所以敲敲捣捣，最后才发现原来自己只有这些东西。
　　他从没有家，连属于自己的东西都好少好少。
　　有点累，温寒就又回到床上，随意取了本书翻看起来。
　　一看，就忘记了时间。
　　“咔哒。”
　　门口响起了声音。
　　裴郁第一个走了进来，他没有穿着平时的工作服，而是穿了一身黑色的便服，脸上带着笑，可温寒敏锐地注意到了那双泛红的眼睛。
　　“早安，裴医生。”温寒的声音有点哑。
　　“不早了，温寒。”裴郁无奈地笑着走到病床前，“昨天休息的怎么样？”
　　“很好。”
　　裴郁点点头，没有坐下，温寒才注意到他身后的五个人，他们围在病床一旁，向来空旷的病房几乎被挤满了。
　　“…上午好…”温寒有些失语，呆呆地对他们点了点头，当作打招呼。
　　少年的声音是那样温和，韩耀之一队人望着他们的任务对象，心情复杂。
　　就在昨天，他们被下了特别任务：保护一个人。
　　而且是一个身体柔弱的病人。
　　这让他们十分诧异。
　　直到看到了温寒的身体检测报告，他们才明白。
　　温寒的血液里，有末日传染病的抗体。
　　这无疑让他们十分震惊，然而更震惊的是，温寒一直被蒙在鼓里，只知道自己是个普通的病人。
　　“这是不人道的！！”徐子远一向冲动，这次更是在领导面前失了态。
　　但不光是他，在场的人都赞同他的观点。
　　“是啊，”严宏天点头，“但又有什么办法呢？”
　　“温寒实在太脆弱了，刚找到他时，他躺在病床上，身上全是管子，心率低的吓人，一点风吹草动，他都能晕过去。”
　　“我们都以为，他活不了了。但没想到，他很幸运，所以我们专门把他带到了医院，特别关注。”
　　说到这，严宏天叹了口气，然后看向他们。
　　“他的主治医师是裴郁。”
　　“裴郁？！”这下韩耀之倒惊了。
　　裴郁，著名的研究学家，专门为军方工作，也是世界上都排得上号的专家，他们也和裴郁接触过。
　　“我们是偶然间发现温寒有抗体的，所以特别派了裴郁。”
　　“他是人类的唯一救星。”严宏天严肃地看着眼前的年轻人。
　　“我想你们都明白，新基地所有的美好，都是假的。”
　　“但它可以变成真的。”严宏天话锋一转，“所以，温寒必须在新基地接受研究。”
　　“你们的任务，就是保护他到达新基地，裴郁也会跟着，必要时…”
　　“你们要替他送死。”
　　五个人都明白了温寒的重要性，他们站得笔直，齐声回答：“是！”
　　严宏天也站了起来，郑重地朝他们行了个军礼。
　　五个人同样行了礼。
　　“明天启程，你们…保重！”
　　那天晚上，他们同样见了裴郁。
　　在得知所有事情后，裴郁脸上带着奇怪的神情，似是悲伤又似担忧，却什么都没说的离开了。
　　直到见到温寒，他们才懂了裴郁的意思。
　　就像他的名字一样，温寒的身上充满矛盾。由于身体病弱，再加上长时间不出门，他的肤色白到透明，仿佛冬日的雪，让人平白生出冷意。
　　可他的五官又那样柔和，就像春日的微风，伴着淡淡花香，浅棕色的眼眸，带着单纯，不谙世事，又让人感受到从前暖阳般的美好。
　　他是那样美好，让人心动又惋惜。
　　就像上天开了一个玩笑，赐下了世间最美好的珍宝，却让人类毁掉他。
　　一行人不由得愣神，韩耀之作为队长，自然地走近病床，与温寒握了握手。
　　只是轻轻的一下，他却感到了对方的微凉气息，随着轻微的气流肆散开来。
　　韩耀之尴尬地摸了摸鼻尖，“都收拾好了？别浪费时间，我们马上启程。”
　　温寒慢慢下了床，突然想起什么，看向窗台。
　　韩耀之几乎要走出门，却听到了一个沙哑又柔软的声音。
　　“请问…我可以带着它吗？”
　　众人回头，只见温寒抱着花盆，里面的植物大多都枯萎了。
　　但温寒觉得，到了新基地，这些植物可能会活过来吧……
　　韩耀之挑了挑眉，声音冷淡，接着带队离开了病房。
　　“随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