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探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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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豫转身向殿外走，皇帝对吴奉轻声道:“像他老子。尤其是眉眼间那股傲气。”
吴奉瞧这皇帝对楚豫另眼相加，想是夸两句总没错，便开口:“奴才瞧着，隐隐有青出于蓝胜于蓝的势头呢。”
皇帝笑笑:“送他去吧。”
吴奉领命去了。
皇帝对立在殿下的另外九人道:“走吧，我们也去。”
几人跟着皇帝去了，秦文欲走，肖正庄拉了他一把，他便停下，待众人皆走远些，肖正庄开口:“那位楚豫，便是《石川序》的楚公子？”
秦文道:“是他。”
肖正庄道:“他不过探花，却家世显赫，又得皇上如此青眼，这风头，便是我们俩也不能比的。”他又摇了摇头，做惋惜状:“分明秦兄你的文采也是极好的，那一篇《流舟赋》与那一阙相见欢，叫多少人望尘莫及……”
明晃晃的挑拨和拉拢。
他的言下之意，楚豫出生便站在与我们不同的高度，只有我们才是一路。
秦文瞥了他一眼。
“我的本事，用不着同你联手。”
说罢，向前走了几步。
忽而回头：“即便真要找个盟友，相较于一个初次见面萍水相逢之人，我更相信玦声这个相识数年的知己。奉劝一句，莫要以为所有官宦子弟都凭借祖上荫庇才得以平步青云，仔细聪明反被聪明误。”
殿外，吴奉与御林军统领裴进传了令，裴进让楚豫将琴负在背上，背起楚豫，提气轻身飞上房檐，一路轻功行至东角楼，将楚豫放下。
楚豫坐下，却不抚琴。
裴进疑惑道:“你要作甚？”
楚豫一笑:“这琴既然要弹，合该让全城听到。我要等风，让风将它散尽安都。”
裴进不懂他们那些文人雅趣，但想到要向皇帝回禀，便问:“你弹的曲子是何名？”
楚豫仰头看了看天上的瑶台飞镜。
月光无声，如流水倾泻，浸润了天地，又流入了谁将来的梦境。
如玉轻响的声音:“月华清。”
“明白了。”裴进足尖轻点飞下屋脊。
恰巧风迎来，裴进听到琴音自身后响起。
明月如镜，却无星，楚豫着一身白衣坐于屋脊之上，瑶琴置于膝上，衣袂随风掀出一层水波，广袖轻舞，墨发也一同扬起，丝丝缕缕散开在深色的天幕中。身后就是圆月，皎洁干净，宛若光轮。琴音悠扬绵长，自琴端流出。
琴声若松涛，白衣胜新雪，玉面似璧琢。
三轮明月，一轮在天，一轮在曲中，一轮在琴前。
此夜，曲至半中，万人空巷。
人人都道是谪仙入凡尘，惊鸿一瞥，便乱人心曲，回眸一顾，便是世间红尘万般风流。
自此，含章公子四个字，随曲响彻安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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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放榜，按例，第一甲前三名会穿上红袍，骑上高头骏马游街，从正阳门出发，一路有差役鸣锣敲鼓，举着红底金字的高大木牌。
从前街绕出来，街边一直围满了百姓，有不少戴着幕篱的姑娘，楚豫笑着试探秦文:“可有看到你的心上人？”
秦文正了正胸前的大红绸花:“魏锦乱来也就罢了，你怎的也乱讲话？”
“实话？”
秦文直勾勾地盯着他:“你真要听？”
“我听不得吗？”
“……晚些时候答你。”
楚豫撇撇嘴，转过头去。
秦文叹了口气。
玦声啊，真不是我不答你，我自己也实在是……确定不下。
学里有专门的夫子讲过男女欢合之事，秦文这年纪也不是还没自/泄过，但他真真是不知道怎么回楚豫。
放榜后，大大小小的宴集接踵而来。
最开头的是个官家赐的闻喜宴，过后，按惯例，众进士凑钱宴请知贡举，算是谢过提携之恩，接着，因着放榜在二月，樱桃成熟为三月，进士中又有富贵人家子弟出钱办了场樱桃宴，接着，便是最为著名的探花宴。
这一日，全安都的花苑都会开放，吃酒前，会由众进士共同评选出三位形容最佳之人，骑着白马，同时从宴集地点出发，前往各个花苑摘取指定的花，最晚回来的几人便要接受惩罚。
楚豫他们自然也不例外，宴间，有人提议到：“我看今年，这探花人选，非当朝探花楚玦声莫属啊！”
楚豫也不推辞：“多谢诸位抬爱。”
接着将手伸向坐在一旁的秦文：“览颂，你同我一起。”
众人起哄：“我看秦公子也是形容昳丽啊！”“是啊是啊！”
秦文笑了一声，握住楚豫的手从席子上起身：“恭敬不如从命。”
另一人叫李济，浅色的眸子，浅色的头发打着卷，很是清贵冷淡的长相。
侍从牵了马来，三人翻身上马。
“三位，开始吧！”
三人得令而出，一夹马腹，同时疾驰而出。
楚豫同秦文选了同一条道，两匹亮白的骏马并肩疾驰在街上，划开人群，犹如两叶小舟分开满池的浮萍。
人群惊呼：“那是新科的进士！”
走了一截，远远瞧见一人立在街中，近了，那人也不躲。
二人勒马停下。
“魏锦？”
魏锦穿了一身织金绣银的宝蓝长袍，缀有山水样式的暗纹，手执折扇，口角含笑。
“二位，我特意来送……”
魏锦侧身让开。
“……贺礼。”
从一旁的转角中走出三列殊丽侍女，身后跟着一辆宽大的马车，车上缀满了花，争奇斗艳。车顶又站着几排侍女，车前的，车顶上的，皆身着云纱，描黛眉点朱唇，峨髻高耸，簪有各种鲜花，右手上提挎着一个竹篮，篮中盛满鲜花，花甚至比蓝沿高出一截，像在篮上簪子半个花球，有几人篮中装的估计是花瓣，便抓了撒在空中。
花瓣纷纷扬扬落下，满眼的清香与炫目，周围人的惊呼与花瓣一般纷杂。
有孩童跑到街上捡花瓣，自家大人怕被马踩着，急忙拉回来。
无数花瓣轻盈地飘落，或旋转、或飘摇，柔软而细腻，带着晨露的清新与花的芬芳
，轻轻地落在众人肩头、发梢，带着一丝凉意。
楚豫用手捻起一片落在肩头的花瓣，感叹道：“难得一见啊……”①
魏锦笑得落拓坦荡：“百花皆有，任君挑选。”
楚豫笑道：“芍药，多谢。”
二人回宴会时，李济尚未回来，众人哄笑：“那看来这杯酒，李兄非喝不可了！”
众人要在秦文与楚豫之间评个高下，但二人同时回来，有人便提议二人对个对子以辨输赢。
秦文道:“你出上联。”
楚豫将芍药从腰间取下，捏着花枝，停在眼前，轻轻捻了半个转儿。
“借住僧侧，似伴仙佛催倥偬。”
人群有几声惊叹：“这上联十一字，每字均是人旁，下联自然也需十一字，偏旁相同，连而成句，且意思连贯，不好对啊……”
众人也皱着眉思索起来。
李济恰好在外面回来：“这是在……？”
秦文挑眉，而后举起酒杯。
“我认输。”
楚豫看了眼秦文的神色，总觉得有些不对。
但众人向楚豫道贺:“那便恭喜楚公子！”
“楚公子前途无量，苟富贵，勿相忘啊！”
楚豫只好耐下性子，勾着笑举起酒杯谢过众人的祝贺：“承诸位吉言了！”
李济自认喝了三杯，众人又闹了一会。
宴上达官贵人家的公子都带有书童，一直在来来回回的将宴上的情形往外递，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楚豫的对子估计京上人大多都知晓了。
宴席从正午一直持续到晚上，宴散后便各自散去。
众人分开时，互相道别：“诸位同窗，来日再聚啊！”
“一定！”
“楚公子，秦公子，在下先行一步。”
楚豫侧过身：“再聚。”
秦文也侧身相让。
秦文凑道楚豫耳边：“你那上联，我对出来了。”
楚豫难得碰着酒没喝醉，眼里闪着光：“说来听听？”
秦文笑道：“溯源河洛，泛波洲渚濯清涟。”
楚豫叹道：“不止工整，意境也相合，你方才为何不说？”
秦文的语调听上去似乎很愉悦，咧开嘴露出尖尖的虎牙：“才想出来。”
像一只在打如意算盘的赤狐，眼里闪着精光。
楚豫无奈道：“我欠你的人情真是越欠越多了……”
秦文哈哈一笑，也不计较楚豫看破了他的谎，只道：“攒着吧，慢慢还。”
楚豫自宴上出来，有一家丁打扮的人守在外头，见了楚豫上前行了一礼：“贺喜大人拔得头筹。”
如今中了进士，叫声大人虽高抬了，却也不为过。
楚豫回了礼:“先行谢过，小兄弟高抬我了，无官无职，这声大人我还担不起。”
那人道:“迟早的事。孟大人在等您。”
家丁将楚豫带至孟临面前，躬身道了一句:“大人若有吩咐，尽管唤小的。”便识趣退开。
孟临应了楚豫的礼，望着天上的一轮圆月道:“今日是既望了。”
楚豫没搞清孟临想说什么，只好应一句:“是。”
孟临问:“今日过后，这月将如何？”
楚豫如实答道:“月有盈虚乃自然之理，金夜盈满，日后便会亏损。”
孟临又问:“你可晓得，你父亲给你起这字是何解？”
楚豫琢磨着回答:“有言道，君子佩玉，唯步履端庄，方有铿锵之声。玦为玉质，玉既鸣声，便是君子行步不徐不疾，父亲当是希望我作一名堂堂正正的君子。”
孟临望着楚豫，语重心长道：“这只是其一。玦有缺，要的是你懂些进退之道。
便如这月，过于圆满就要亏损，万事万物盈满则亏，盈溢则覆。
‘敖不可长，欲不可从，志不可满，乐不可极’②，这几日你半分便宜也不让，将风头都占尽了，惹的旁人眼红，怕是要起祸事。
你这性子，入了仕，你爹同我也难能护得住你。”
孟临叹了口气。
“给别人留个余地，也是给自己留条路。”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探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