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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Chapter II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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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江桥的水坝下露出几块磨圆的砾石,滩水略浅,缓慢的水波像被突兀的石堆拱起形成一场小型瀑布。流光和鱼徘徊,白了浪花一片。
“死者黄英梅,初中文凭,1999年毕业于余岭中学,在校期间无不良记录,毕业后在2001年就业于华彩博娱,次年和张顺涛结婚并同年生下了女儿张彩涵。”
“2012年也就是去年的三月份张彩涵和张顺涛都突然不明踪迹,有人说是因为张顺涛在外面有了人,就带着女儿和那个女的走了。”
“黄英梅曾经申请过失踪证明,但由未达到规定时间,没有得到批准。”
彭媛燕信手画出一张分析网吐字清晰地说,“据黄的邻居表示,黄为人老实,而且几乎没有离开过新北村,应该没有太大可能得罪新北村以外的人。”
张顺涛的中庭很宽大,五官算端正,有点像十几年前的港风脸。他的女儿眼角上翘,性格应该比较内敛,但眼睛透露出来的好像是这个世界的流光溢彩。
闻言,白程儿用疑虑地目光看向简单行,说道,“那现场勘察,有其他人和黄一起生活的痕迹吗?”
“这就是一个疑点,程策他们组的说,在张顺涛和张彩涵失踪后,黄英梅家可能还住了第二个人。”彭媛燕面不改色地补充道。
齐樵做了一个暂停的手势,“亲戚吗?按这样说,如果给黄英梅开了死亡证明,她的财产按理来说第一顺序继承人是配偶和婚生子女也就是张顺涛和张彩涵,但两个人现在都处于不明踪迹的状态,刘海秀之前表示她要退租,那这个流程肯定也需要人办。”
“思路正确。”简单行点头,“可以算一条路。”
“她的死亡时间初步判断为昨日24点至今日凌晨一点,尸检报告大家手上都有一份,我就不细讲了。”彭媛燕继续说,众人翻开蓝底资料夹。
尸斑融大片融合,出现羊皮纸样斑,尸僵全身出现,用缩瞳剂滴眼,瞳孔有反应。死因是左动脉割裂导致的失血过多。咽喉处有紫红色勒痕,有玫瑰齿。
羊皮纸样斑……
“于群,这个羊皮纸样斑是怎么回事?”简单行指着报告,对于群说。
“经验证,这是生前就有的创伤性皮革样斑,应该源于某种皮肤病,但这种皮肤病是什么还需要时间查证。”
于群淡淡地回答,“案发现场四周有激烈挣扎的痕迹,说明凶手本意应该是勒死死者,但不知为何,改成了刀杀。”
是这个凶手力气不足,还是情绪性作案?众人不约而同地想到。
“现场的血迹呢?”白程儿问。
“血迹延伸到二楼走廊,也就是监控可视范围外,就消失了。”齐樵答,“小策觉得这个现场还有很多疑点。”
“阿彭,黄英梅家附近有监控可以查吗?”孙国勇思忖一番。
“这就是一个机缘问题,黄家刚好在街口,三年前新北村的派出所在每个街口都装了一个公安局监控摄像,再加上电子眼。黄家的盲区范围就很小了。”彭媛燕眨巴眼,“我们已经联系了新北村警方。调出切合作案时间的那一段视频……”
黄英梅家是自建房,公安摄像头的视野仅限于黄家低高度的拍摄,但相素十分高清,他们甚至能注意到对面电线杆子地暗角下一只歪头的鸟。
画面安静,只停留在被晕黑渲染的中低层半骑楼式建筑群里,街道的尽头散出一团白光,大概率是路灯,电线杆上的麻雀密度极大,显得有点渗人。
“简队,你说如果每家每户都安一个温控灯,那是不是破案率就会大增。”白程儿撑着脸,她的精神状态不太乐观,眼角耷拉。
“凡事都不要想得太简单,人不能只看海岸线,还要看海平面。手段和心眼子是一起长的。”简单行皱眉说,但瞳孔还是聚焦在相对静止的电子屏上,他摆手示意她保持安静,不要分心。
显示屏下角的电子数字快速变动,下了十分钟毛雨,一辆色系很花俏的改装重机车闯入镜头,甚至可以说看气势都把那种巴黎街头改成了癞子胡同。
一个戴头盔的男人从内兜拎出一包别致的金属盒装烟,依着摄像机的光拿火柴点燃,几点火星滑落,有点模糊,他的神情恍惚,差点没拿住那盒烟。
“还抽黄鹤楼,挺有品位。”孙国勇干咳几声,老烟枪的口气。
那个男人刚好呛烟。走廊的灯突然亮起,光线披露。破坏了氛围,那男人摘下头盔,一头黄色刺猬刺,他盯着闪光的楼层大约30秒。突然就扔下火柴离开,从重影来看,肯定是超速了。
“放大。”简单行指着开灯的房间对彭媛燕说。
彭媛燕点下暂停键,二核画面呈现出了两幅不同的景象。
公安监控截到了一楼一角微弱的光晕和回头张望的男人。
电子眼则深入到了房间门口,但只能分辨出一个不辨身形的黑影。暗角的辐射范围还是太广了。
“阿彭,可以还原这个人的长相吗?”简单行问。
“太短了,他只有一个低头的正面镜头,识别度低。可以通过车牌号排查一下。”彭媛燕活动了一下他瘦得骨头貌似快要戳破手皮的手臂,“等一下。”
“车牌号,江J 96C422。”彭媛燕“啧”了一声,“来源是东羊村一个叫fancy boy的重机车俱乐部。”
“辛苦,麻烦把地址发给国勇。”简单行做了一个揉太阳穴的动作,“他超速了,我看见了,白程儿联系一下富贵街的老王,然后去黄英梅家做调查。”
孙国勇会意,脸上的法令纹和抬头纹挤成一堆,露出一个落井下石的笑,“这……不太好吧,人家估计才刚光成棍。”
“感情受过伤,身体更强壮。”简单行摇头,正在戴记录仪,“他跟这件事有关,你看到新鲜事,好奇也顶多看一眼,看三十秒是几个意思?这家伙估计是个刺头。”
“于群,你和我去张顺涛工作的那个装修公司打听一下,注意,我们要尽量从他工友那边入手,不要让他们上部的影响视听。”简单行顿了顿。
“国勇,你去fancyboy,齐樵,你和方红玉再去一趟黄英梅家,从邻里和她的亲戚那里打听一下这个“第二个人”。阿彭!”
彭媛燕呆愣地歪头挠了挠脖子,两个大眼袋挂在脸上,仿佛被吸了魂,靠在电脑桌,一副孤独鸡的模样。
“阿彭~不要这么垂头丧气的嘛。”简单行捏了一下他的肩膀,这一下酸爽至极,彭媛燕翻了个白眼。
他似乎早已经习惯,无奈又颇有趣味地勾了勾嘴角,叹道,“简队,我天生就长得这么丧。”
众人哄笑。
“阿彭,你注意随时接收我们的信息。”简单行叮嘱,“啊对了,顺便请勘察人员看一下现场有没有第三方的痕迹”
于群和简单行开车先走。简单行还是在那份资料上圈圈画画,于群透过后视镜和他对视一眼。还是沉默。
“你好奇这个?”简单行先发制人。
其实就是普通的看看。
于群迟疑地点头。
“既然你问了,我就平易近人地答了。”
“我有一个师傅,就是你以前的sir,他喜欢把悬案改编成思考题,让这些后生去想,说不定想着想着,哪个人哪天就有了新的对头想法。”
“然后我也有个毛病,喜欢进一个地方就看哪里可以藏尸体。”简单行好像掏心掏肺地说,富豪家的天真歪嘴儿子一样。
他十分擅长用礼貌而不失尴尬的方式和人套近乎,拙劣糙汉,直白了当,当时实在把彭媛燕吓得连熬几天夜不敢休息,怕被炒鱿鱼。
于群沉默。
“口述有问题。”他突然缓缓地说,“对黄英梅的。”
亏得两个人的思维都十分跳脱,前言不搭后语,反倒使两人展现出另类的合拍。
“从哪个角度来看。”简单行收敛笑容,皱眉道。
“语言心理学。”于群绕进三水巷,简单行被颠簸到一边,“如果对一个人的评价,十个人都如出一辙,那应该有人暗示性地统一过。动作是习惯的一种表现,语言也可以被人反复强调,培养出性质一样的说辞。”
简单行整理了一下自己,说“跟小孩子学大人一样?”
“对。模仿是人为了生存的本能,但随着三观的固定,模仿有了选择性,并且不再单纯就成了学。”于群补充。
心理学在某些领域确实对刑侦有不可或缺的作用,这无需辩驳。
“牛逼哄哄。”简单行低笑一声。
晨光微茫,铺盖盐河的尽头,河堤裸露大半,河滩接近干涸,淤泥和河道相互交杂,在雾气里有点熠烁,有一点一点的荧光扑出河面。
“常风去世都几十年了,我一直没有慰问一下他的家人。”钟远桥接过一根烟,慢慢地放进怀里,眉头很舒缓,就好像在听催眠曲。
“他的儿子看起来没有什么大志向。常风的警号一直没来接,之前我好像听说他是刑侦科毕业的,怎么半途去了当律师?真不知道这孩子怎么想的,好像……当律师也不太正经。”言毕,钟远桥意犹未尽地督了身边的人一眼。
那人对此没有表态。
“不知道你……您在这住得习不习惯?”那人回头道。
“说实话,来你这立江桥以后,我经常失眠,去医院开了一点药,似乎也不见效果……我只好……请了一张平安符,贴在床头,怕是闹了不干净的东西,又引了睁眼的关羽。”
钟远桥眯起眼,盯着后视镜,缓缓地说“我觉得,效果还可以,你也可以试着请将一张。人是靠不住的,所以就不得不瞻望一下不存在的神仙。”
“我知道了。”那人拿起打火机,想要点烟,一点火星飘出来。
钟远桥扶着车把手,哂笑道,“明火会引地头蛇,打蛇还是要专业的捕蛇人。”
钟远桥下车,在车前迎风站了一回,另一辆车把他接走。
“立江桥的风还有点味道。”他点头。
“操你妈的死老头。”那人嘭地一声关上门。
“老板,我们去哪?”
“去哪?还去哪!?还他妈能钻到他奶奶的□□里面?”那人踹了前座一脚,抽了一口凌霄烟,冷静了一会儿,“立江桥要趟大水,当然要给龙王拜个早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