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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铁汁浇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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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德能够以影子为媒介,进入异度空间,也可以通过接触把物品或其他人一起拉进去。
没有任何例外。
直至这次,他遇到了雷婷。
遇到了这块命中注定的铁板。
雷婷是土著的身体,异世的魂。身体兼容,灵魂却不兼容,异度空间不能排斥灵魂只接纳肉身,更何况这个灵魂被打上了不得了的印记,于是单方面建立起了只针对雷婷的防火墙。
防火防盗防雷婷。
惹不起它还躲不起吗。
休德不懂其间的弯弯绕绕,他仅仅只是面对着异世界的神明,就要用尽全身的勇气和力气。
因为受到了来自神明的敌视,他感觉这个世界都对他充满着恶意,进入他胸腔的空气在膨胀、乱撞,肌肤被挤压……
他不知道为什么一个人类的影子为何能连接到神明的世界。
‘就是你拿刀对着我的孩子吗?’
这声音,似乎是直接作用在他的灵魂。
他的灵魂在战栗,想要脱离□□寻求解脱。
无法说谎,他已经不能控制自己的身体,但是他却听到自己的声音,“是的。”
艰涩,而又粗粝。
在他回答之后,神明不说话。
等待审判的时间最为煎熬。
倏地,冰冷的蛇尾滑过他紧绷的肌肉,碾过他手背上绷起的青筋。以为自己要死了,结果神却只是卷走了他手背上的“挂件”。
那个看似弱小的小东西,脾性却不小,牙齿已经抵在了他的骨头上。
如今被拿走,他能感受到它留下的血窟窿不断在往外冒血。
休德不敢轻举妄动。
女娲抬起尾巴,黑色的毛球被吊起来与她的视线相平。
想继续装死,但是生理反应不受控制,紧绷的肌肉线条已经毫不留情地暴露了它。
女娲也不拆穿,她数十年如一日地守在这一方天地,时间对于她来说只是一串数字。
她习惯于寂静无声,只有风动的世界。
但是最近,她见到的能呼吸的生物,越来越多了。
女娲伸出手指轻触,手却像有自己的想法,在接触到毛绒温暖的一瞬间,触电的感觉从指尖过到蛇尖,动作一顿,金色的眼瞳伸缩,看向自己的手背,没有疙瘩,光滑平整。
她的身躯不坏不朽,说是身体,其实更像是容器。
方才竟有一种要起鸡皮疙瘩的感觉,女娲觉得有点陌生,还有点奇妙。
思考一瞬,干脆张开手将它整个包住。
全身过电的感觉更为强烈。
她似乎“活”过来了。
对比起她的乐在其中,毛球小小的身体陷入她的手掌,如坠冰窖。
刺骨的寒冷透过皮毛直达心脏。
即便神明对它没有恶意,但神明的威严不容侵犯,神明的威压无孔不入。
毛球僵直着身体,被翻来覆去地捏。
女娲把毛球当捏捏,目光轻飘飘地落在底下尽量缩小存在感的男人身上,她无法介入异世界的生死因果,若非如此……
休德的背无形之中又弯了一些。
“去向我的孩子赎罪吧。”
尾尖戳在他的眉心,一阵寒凉自眉间迅速覆盖全身,嘴唇无意识地轻颤,随后便失去了意识。
女娲粗暴地闯入他的意识空间,那里烙印着一只黑色的蝙蝠,他被单方面打下了印记,成为别人的附庸。
黑色的蝙蝠瞬间睁开眼睛,却又因为窥见不可侵犯的神颜而尖叫着化为灰烬消散。
意识空间空荡一片。
作为一名母亲,女娲觉得自己有必要为自己的孩子讨回一份赔偿。
他试图伤害她的孩子,那么用自己的余生来保护受害者,这很正常。
女娲看向世界之树,视线乍一转来,世界之树庞大的身躯便瑟缩了一下。
见状,女娲嫌弃地“啧”了一声,扣下一小块树皮丢进男人的意识空间。
世界之树松一口气,幸好只是一块死皮。
女娲最后有点遗憾地捏两下毛球,把它丢还到男人的身上,下一秒一人一球消失在这一方天地。
***
黑衣人突然消失又无征兆地出现,而且——
狼一脚踩在他的脸上,五官都被挤压得变形了也丝毫没有清醒的迹象。
这一段时间里,雷婷剧烈狂跳的心脏渐归平缓,双手拢起跳到她身边的黑色毛球,指挥藤蔓把敌人捆得像个茧,只露出一个头。
作为一个曾经经常需要临场发挥的教师,雷婷亲眼见到一个性格偏激易躁的学生情绪上头砰砰往墙上撞头,心里虽然害怕得想要扭头离开,但现实中她只能故作镇定,先阻止他的自残行为,然后按捺恐惧的心理同他耐心沟通;也有过大晚上一个人把坐在教学楼窗台上想要轻生的学生抱下来心脏狂跳要冲出胸口但面上肌肉紧绷到麻木僵硬的经历……
在日常生活中,不管遇到什么事,她都不能流露出慌张无措的情绪,因为她是老师,是年长者,是引导者,是保护者。
她习惯于遭遇意外,也能做到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但恰恰是因为有这些经验在,在直击这样的战斗场景之后,她能够短时间内镇定下来。
“他怎么处置?”雷婷问林奈,纵然心有不安,但感受到手里毛球的颤抖,她熟练度地以保护者的姿态轻轻抚摸它,安慰它。
“暂时先关在你对面的那一间吧。”
林奈其实还没有睡,所以一听到城堡里传来的异响便马上放下手上的事情带着骷髅士兵即刻赶来,还没靠近雷婷住的地方,一股奇特的香味直冲天灵盖,等到了,他看见室内一片狼藉,充满了打斗的痕迹,还有战意蓬勃毛发炸起尚未平复的狼,和在它身边安抚它情绪但有些狼狈的雷婷。
唯独没有应该存在的敌人。
如今敌人又凭空出现,还被五花大绑起来,林奈有些头痛。
他喊来跟不上他脚程,后面才陆陆续续跟上来的骷髅士兵,让它们把敌人搬到对面空荡荡的牢房。然后从法师袍里拿出一本古朴的笔记本,一边翻着一边走到对面。
雷婷见状,也带着狼紧跟了上去。
只见林奈在牢房里转了一圈,随后又经过她的身边离开,雷婷上半身稍稍向后倒,看着林奈进了一个又一个牢房,终于,在他找寻了第十个牢房之后,再度回来。
雷婷不知道他在找些什么,直到靠近,她看见林奈的手里拿着一块边角料木块回来。
“奇怪,好像之前里面没有这么空的。”林奈这样说道。
雷婷闭上嘴不说话。
木块小的可怜,可能是雷婷在转移“木料”的时候磕碰到掉下来的。
这块小木头茬子不足以林奈体面地直立着背脊去画,但好歹算是有了一个工具,不用弄脏手,他一手压着身前的袍子,一边弯腰顺着牢房四周画了一个圈,与起点相连形成一个闭环。
木头茬子的尖端停留在原点不动,蹲下来,左手扶着书脊,用拇指挑开笔记的封面,又用指腹抹开几张纸页——
目光扫过牛皮纸上的几行花体字,他启唇低吟。
是雷婷听不懂的语言,像是在吟诵,又像是在歌唱,有一种奇特的美感。
光点从他的指尖汇入地上的圈,顺着他刚刚画的方向移动,首尾相连。随后光的范围扩大,既往圈内,也向圈外,直至囊括整个空间,光芒大盛。
十分刺眼,雷婷伸手用手背半挡着眼睛,直至光芒慢慢淡去,眼睛又逐渐适应昏暗的环境。
林奈不知何时已站在她的身前,“这里被我设置了禁魔法阵,他不能再动用魔力,我会留下骷髅士兵看守,你不必担心。”
经过刚刚那一幕,雷婷对林奈心生一股敬意,虽然现在她也略通一点魔法,但半路出家和专业人士终究是不一样的,而且人总是会对陌生的语言怀抱着一种天然的敬畏。
她感觉自己现在的人生又有了目标,是没有外力压迫,由兴趣与好奇心驱动的好学之心。
“这个法阵好厉害,我能学吗?”她问。
没有一点拐弯抹角,问得如此直接,林奈望着她坦率的、一只写着“好厉害”、另一只写着“想学”的眼睛,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待定下心神,他回道,“能,但是系统学下来需要很长时间。”
时间。
时间当然不是问题。
虽然以前当班主任的时候经常要烦恼应付学校的推门听课、公开课、完成各种表格、处理学生之间复杂的人际关系和大大小小的矛盾,总觉得时间不够,因为缺觉,每天都是低气压,然后恶狠狠地发誓如果有时间一定要狠狠地浪费时间,睡觉、玩游戏、睡觉、玩游戏、睡觉……
现在穿越了,时间的确是大把大把的,奈何此时没有手机。她对自己目前住的地方也挺满意的,暂时也想不到哪里可以改进了,对自身魔法的探索也陷入了僵局,原本的计划是继续探索城堡,但事出突然,如今计划有变。
这是个危险的世界,技多不压身,再加上兴趣使然——
她开口就是,“老师,什么时候开始上课?明天可以吗?”
林奈默默走出牢门,离她远了一点,在他对两人的关系还只是止步于“被交待照顾一下的能说得上话但不太熟悉的人”时,对方已经亲切地开始叫他老师了。
在他的印象里,师生是一种非常亲密的关系,老师是仅次于父母的存在,如今却被如此轻易地说出来,有点轻佻……
但她又非常得真诚。
内里的i人属性有点压制不住了。
“明天。”林奈几乎是落荒而逃。
太过于明显,连雷婷都从他的背影中看出了些许局促,她是什么豺狼虎豹吗,为什么要跑那么快。
她摸不着头脑。
像她生活在现代,从幼儿园到大学,遇到的老师两只手两只脚都不够数,更何况她又在学校工作,工作时间不算长,在学校路上见到的哪一个老师都比她资历深,看上去不怒自威,让面对老师尚未完全褪去学生心理的她一见他们就肃然起敬,条件反射和他们礼貌地打招呼。
某某老师早上好。
某某老师下午好。
某某老师晚上好。
换了一具身体,再喊出这个称呼,还真是亲切啊。
雷婷“哐”地一声关上门,去别处找来铁链,挂在门上,也不需要锁了,直接将它融掉,把木门之间的缝隙填满,用铁汁浇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