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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白发伶人 ...

  •   琼伶城的秋天干干净净,混着特别的木质气味。
      安以山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那个人影仿佛还在那儿没走。
      安以山面上又不自觉地带出笑意,转身走进店内。
      “安老板。”
      身后传来一声呼唤。
      一个红衣少年,笑看着他,露出两颗尖牙。
      “好久不见。”
      那少年一面扬手朝安以山打招呼,一面也走进店里。
      安以山挑眉:“什么风把阎王爷的小跟班吹来了?”
      “我才不是什么小跟班!我是正儿八经的御魂官,纪韶大判官他老人家见了我都得靠边站。”
      少年一转身,面对着安以山。
      安以山比他高了一大截,几乎把门口的光都挡完了。
      “哦。”安以山淡淡回应,“那看来我比御魂官大人还高一个级别,大人见了我是不是也该靠边站?”
      少年笑僵在脸上,一甩袖子:“安新停,你确实是佚玄那个老家伙亲点的首席。但你别忘了,当初是谁把你从判庭上救下来的?”
      安以山眉心一跳,默默将门带上了。
      “你别不认账,鬼门关你也敢砸。我活这么久还真没见过你这样的。”
      安以山轻笑出声:“砸了能再建。”
      少年无语。
      “说吧,找我什么事。”
      “十八层被搅得血雨腥风,这事你应该知道。”
      “嗯。”
      “死人魂按理在人间徘徊不超一个时辰就会被遣去灵阴关。但自从那老皇帝死了以后,这类阴魂仍是反常……甚至更为恶劣。”
      少年抬起头,直视安以山的双眸。
      “你明白吗,安新…不,魂执官大人?”
      安以山的笑意淡去,他越过少年,在一张红木椅上坐下。
      “阿殓。”
      “嗯。”
      “你在怀疑我?”
      安以山竖起一根食指,青色的火焰显现,他点了烟,半晌缓缓吐出一口。
      殓站在原地,侧身看他:“我并不是猜疑你,安新停。朱章钰死了,地下仍旧不太平。纪叔已经领了佚玄的命去查那个混账了,你也不能闲着。事关重大,还望大人小心处理。”
      他特意把“大人”这两个字咬得很重,像是在赌气。
      安以山坐在椅上,半撑着头,细黑的发丝垂落,遮住了半边脸。他像是陷入了沉思。
      殓见他不吭声,叹气道:“安新停,佚玄那个老东西可狡猾了,谁也不知道他心里在盘算什么。他如今放你来地上见那小孩,说什么解蛊的蠢话…安新停,你信了?”
      信不信,安以山不知道,他反正已经是个死人了,想起来也没什么不能赌的。
      说来可笑,活着的时候畏畏缩缩,不敢下注,死了倒是出手阔绰,什么都敢扔。
      安以山唯独仍不了一个人。
      烟枪里的烟草已经燃尽,透过几缕残烟,殓似是又想起了什么,他走到一旁的椅子上也坐下来:“安新停,那个人……”
      他难得犹豫了,抿了抿唇又说:“那孩子能救你一时,但这改变不了什么。你也不是小孩子,这蛊是确确实实种在你心头上。安新停,这不是儿戏。”
      但这改变不了什么。
      是啊,他确实是改变不了去想他。
      想他长命百岁。
      “你给那老东西办事这么多年,规矩想来都懂,怎么偏偏这件事始终和他对着干?佚玄这次是菩萨显灵了,大发慈悲让你去见他,真搞不懂你们背地里做的什么交易。”
      安以山觉得好笑,佚玄要是真菩萨,他这阎王爷的位子不如让他坐。
      安以山偏头看他:“阿殓,佚玄放我来,他心里想的什么,你最清楚不过。”
      他两道目光射过来,殓愣了一下。说实话殓还是有点害怕安以山的,尽管表面上不能表现出来。
      但他没见过安以山这样的眼神。
      “他知道我放不下,知道我不死心。我也知道我很蠢。”
      像是山,沉稳,无言,静谧。
      安以山看着他继续说:“我欠那孩子一个回答。我私心明摆在案上,他不会看不出来。当初是我执意要闯,砸了他一道关。我明白地告诉他,我安以山,这辈子已经到了头,没什么其他愿望…只要他能护那孩子平安,我就安心去死。”
      安以山面上沉静,没泛起一点波澜。
      殓打心底里佩服安以山,应该是从那时候开始的。
      平常的人死了,有再大的怨念也都老老实实过了桥,跨进关,下地狱的下地狱,投胎的投胎……偏偏碰上安以山这么根刺。
      殓笑笑,摇摇头起身。
      “这么多年了你还是没变嘛。那小孩你这么宝贝着,心蛊反噬也不怕,受这么多苦,值得吗?”
      安以山抬起撑着半边脸的手,垂下一个银铃铛。那上面的冷光映进碧色的瞳孔,原本冰冷的事物像是镀上了一圈暖光,在他心里漫开,直到将他全身都包裹起来。
      半晌殓才听他说了一句。
      “我那是心甘情愿受着的。”
      他在笑,像是所有的温暖都倾倒出去,盖上那个人安静的脸。
      殓知道那个人对安以山来说是抹不掉也不能忘,瞟了那铃铛一眼,摆摆手准备告辞。
      “哎——”殓说着往门那边走,“我也好想有个贵人来这么疼我。”
      安以山见他走到门口,从椅子上站起来:“不是有一个吗。”
      殓脚步一顿,很嫌弃地撇嘴:“他啊……那个人可一点也不懂情调。”
      他说完没动,肩上忽的落了一只蝴蝶。
      殓撇过头,静默片刻,他倏得看向安以山。
      安以山的四周不知什么时候多了几只黑猫,一只正围在他的脖颈,暗灰色的瞳仁里死一样的寂静。
      “鬼城传信。”
      “嗯。“
      “白发伶人……”
      门外狂风骤起。

      【申时】
      【季公馆·大堂】
      “师兄您慢点……”
      苏鸿一路小跑着跟上秦穆烟。
      “昨日灵先生送来的画样在哪?”
      秦穆烟像是没听见,只管开口说话。
      “今儿早上我让王姨拿出来,拜托她送到您房内了。”
      话音刚落,眼前人倏得拐向了云伶院。

      秦穆烟盯着那幅画样看了许久。
      苏鸿在一旁站得久了,小心翼翼地吱声:“师兄……这画样可是有什么问题?”
      这木刻的技艺自然是无可挑剔,但这画上的人……
      秦穆烟眉心沟壑又深了一点。
      “太像了。”
      “是啊…啊?”
      苏鸿还是摸不着头脑。
      “这说明那位安先生技艺超群啊。琼玲城里有几个是在这次宴会前就见过您真容的?他能刻得如此相像,下笔干净利落,当真是……”
      苏鸿一个劲地夸着,到这儿停住了,他猛然看向秦穆烟。
      “我十岁进了这季公馆的门,在这院子里被封闭起来,练了十年戏。知道我长什么样的,只有这里的人。”
      秦穆烟的目光从画样上收回,食指在桌上轻敲了两下。
      “我想师父不至于连办这点小事的能力都没有。”
      苏鸿咽了口唾沫。
      在季公馆,泄露消息的人惹的是杀身之祸。
      如今世人都知道,他们有个神神叨叨的皇帝,喜欢戏喜欢到了近乎疯狂的程度。不过他们现在更愿意相信,皇上喜欢的不是戏,是伶人在祭坛上一边流泪一边唱戏的那种快感。
      筹码越多,他就离永生更进一步。
      秦穆烟接着道:“我尊重师父,这十年我也不是混着喝就能轻松过了的。皇上器重季家,也尊重我师父的想法。”
      “师……师兄,那位安先生是什么人?又是怎么做到……”
      秦穆烟摇头,一手轻覆在画样上。
      不论是谁,跟他没有关系。
      秦穆烟愣了一下,他怎么会有这种想法?他跟他不过是一面之缘,怎么就当即排除了他的嫌疑?
      门外响起了脚步声。
      “少爷,老爷传话,让您去大堂。”
      是王姨来传话。
      秦穆烟心事重重,撑着桌沿站起来:“我这就去。”
      “少……师兄!”
      “鸿儿,你留在这里。”
      “……是。”
      苏鸿望向秦穆烟的背影,他心里生出不好的预感。
      这恐怕是场大戏。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白发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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