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身》倏柚

1、于是精神杀死了肉身

　　郁随。性别女。成绩中下，一名高三生。
　　品行一般，成绩一般，身体素质一般。
　　这是多数人对她的印象。

　　班级里有一些与她比较亲近的同学。但关系也没那么深厚。只是平常聊聊天，分点小零食啥的。
　　因为郁随的朋友都有伴儿。
　　就她没有。

　　有时候朋友落单了和她们讲一两句开心开心，其余的时候她就缩在角落里，悄悄看着她们愉快地聊天。

　　我原是无所有，也无所谓无的。
　　郁随想。
　　反正父母看着也不待见我。

　　——挺好的。
　　她伸了伸懒腰，教室里徒留她一人。试卷上歪七扭八的字迹彰显这主人的漫不经心与随意。她低眼看了看表。
　　傍晚五点十五分。
　　距离晚自习开始还有三十五分钟。住宿生去加紧马力洗澡了，走读生也在一天紧张又忙碌的学习中结伴去享受当天不可多得的放松时间了。
　　除了郁随。
　　她侧了侧头，从桌旁挂的袋子中拿出饭卡，起身走出了教室。

　　买完卷饼，她没从原路返回，而是兜了个大大的圈子——从实验楼一侧进入，看看里面的蝴蝶标本和树叶标本之后，由实验楼直接进入教学楼。

　　落日余晖懒懒地趴在地上，有几缕稍显活力的，在地板上稍微弹跳了几下，像一条回光返照的金色小鱼一般，紧接着也黏在地板上不动了。
　　包裹在卷饼皮里的香肠香极了。郁随一边咬着，一边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着。
　　时间慢慢地踱步走过。
　　柑橘凤蝶，金凤蝶，绿带翠凤蝶，蓝灰蝶，直纹弄蝶……
　　每一种蝴蝶，都安安静静地栖在玻璃柜中。
　　翅膀上闪烁的光泽如同生前一样。
　　但又有些吊诡。
　　似乎，颜色太鲜艳了些。
　　郁随想。
　　她看了看自己的手表。
　　傍晚五点四十了。
　　离晚自习上课还有十分钟。
　　太阳已经完全沉了下去。
　　夜幕笼罩大地。
　　实验楼空无一人。只余楼道转角处的灯亮。
　　郁随已经不顾及害怕不害怕了，毕竟在规定时间内赶不回去可是要写几千字检讨的。她可不想因为自己欣赏一下蝴蝶标本而迟到。
　　抓着卷饼，她匆匆跑向教学楼。
　　所以她并没有发现，在她转身的那一刹那，正背对着她的那面墙上挂着的一面钟的整个表盘都在顺时针缓慢地、无声地转动。而钟面上的秒针，也在以缓慢的速度逆时针转动着……

　　郁随匆匆下了楼梯，紧赶慢赶，总算在五十分之前赶到了教室。
　　她气喘吁吁，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急急忙忙吞完卷饼，拿起搁在桌上的水笔，开始应付今天的作业。
　　……
　　晚上九点四十。
　　郁随出了校。坐在车上。爸爸一边开车一边问她学习上的事情。
　　郁随皱了皱眉。但一一作答。

　　回到家。
　　父母好像又因为一点小事吵起来了。
　　门板不隔音。
　　楼上的小孩又开始跑步。
　　咚咚咚，咚咚咚。
　　声音一直响到凌晨三点。
　　于是这天郁随是凌晨三点睡的。
　　早上六点醒的。
　　又要乘着爸爸的汽车去学校了。
　　学习，写作业，学习，写作业。
　　日复一日。
　　她在一遍遍贫瘠的生活中变得安静。像是被胶带死死地封住了嘴巴。

　　堕落。堕落。还是堕落。
　　飞鸟没有了翅膀，结局就只剩死亡。
　　游鱼失去了河水，只有等待生命终结的命运。
　　就像郁随。又不像郁随。
　　她并没有失去什么东西。她只是，感到有一点压抑。
　　有什么东西即将破土而出。
　　可能是一些奇妙的东西吧。

　　她会在深夜突然泪流满面，也会在学校突然变成社交恐怖分子。
　　嘻嘻哈哈，不知学习为何物。
　　她依旧每天傍晚晚饭时间会买个卷饼去看蝴蝶标本。
　　像是打卡。
　　像是着迷。
　　像是疯魔。
　　好漂亮啊。她用眼神贪婪地描摹着蝴蝶标本的轮廓，嘴角有些神经质地勾起，于是她的面容在黄昏的映衬下显得格外病态。
　　像个疯子。
　　空旷的实验楼。
　　有声音响起。
　　郁随寻声望去。
　　是那面奇怪吊诡的钟。
　　它仍旧以那种方式转动着。
　　时间一分一秒地回转、又向前。
　　夜晚降临了。
　　郁随被黑暗吞噬。
　　悄无声息。
　　像是精神体终于杀死了肉身。
　　所有人都解放了。

作者有话说

　　已重修.
25.6.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