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定在未来》瞿某

1、相逢在茫茫人海

　　天空黑蒙蒙的一片，厚厚的云层却遮不住飞机的航灯，天边微亮。
　　女孩正打着游戏，她吊着黑眼圈，看上去像是好几天没合眼。
　　这是在从白城飞往南峙的飞机上。
　　临近开学，她又得离开白城老家，来到南峙上学，虽然只是初中，但南峙离白城却不近。
　　过了一会儿，卓乔千阳终于放下手机。
　　她伸了个懒腰，把手机揣回兜里。跟乘务员要了条毛毯。
　　在乘务员去拿毛毯的间隙，她看着电子钟发呆，此时凌晨五点刚过。
　　她突然意识到自己还没怎么注意过窗外的风景。
　　向窗外看去，除了黑压压的一片，什么也没有，于是她收回视线，恰好看到坐在旁边的一个男生。
　　他穿着一件风衣，一只手搭在腿上，另一只手托着头，睡着了，五官精致，简直像是用许多笔画上去的。
　　卓乔千阳忍不住多看了两眼，下意识看了看座位编号。
　　或许是错觉，她竟然觉得这人好像在哪里见过。
　　她的是2C，旁边那个男生的是2B，2开头的座位，非常靠前，就是第二排。
　　她没多想，借着这点困意，眯了一会儿。
　　不知过了多久，她被飞机的空乘广播吵醒。
　　起床气向来严重的她突然有种想揍人的冲动。空乘广播大致内容就是说马上要落地了。
　　她左右张望，天已经亮了。
　　七点刚过不久，本来只是想扭扭脖子，谁知，她又看到了旁边那个男生。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醒的，正看着手机，他看上去眉清目秀，却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
　　也不知道是不是发现了卓乔千阳，瞥了她一眼，两人视线刚好撞上。
　　卓乔千阳下意识收回视线，头转了回去。
　　男生顿了一下，开口了，语气冷淡至极地吐出两个字：“有事？”
　　她紧张地摇了摇头，没再和他说话。
　　.
　　下飞机后，乘上运客车，往机场大楼去。
　　她把手机的飞行模式关掉，结果立马弹出来十几条未接来电消息，全是同一个人打的，她看着先是一愣，然后拨了回去。
　　对方不出三秒就接了起来：“阳阳，下飞机啦？”
　　“爸，你这都打了十几个电话了。”
　　“唉，这不是担心你吗。”
　　话音刚落，立马传来另一个女人的声音：“阳阳？到南峙了吗？”
　　“嗯，”她嘴角上扬了几度：“刚下飞机。”
　　“可别担心死妈妈了，宝贝女儿哟，妈妈已经整整三个钟头没看见你咯。”
　　“……”卓乔千阳笑了笑说：“妈，快得了吧。”
　　“欸，对了，阳阳，你堂哥刚好在那边出差，妈妈让他去接你。”
　　“啊？堂哥来南峙出差？”
　　电话那头起了争吵声：“拿过来，这是我手机，我都还没跟千阳说几句呢。”
　　“嘿？怎么？阳阳是你女儿就不是我女儿了？”
　　“边儿去，我先打的，我先说。”
　　……
　　卓乔千阳终于忍不住笑了：“爸、妈，你们慢慢争，我先挂了。”
　　她挂掉了电话，恰在这时，机场大楼也到了，运客车的门打开，人流如潮水一般涌出来。
　　卓乔千阳向来是不与他人争先后的性格，所以她宁愿等到最后一个下车。
　　几乎一个通宵没睡觉，她现在后知后觉地有些浑身乏力，眼皮几乎疲倦到睁不开，下了车，跟着人流，她费劲儿地拖着行李箱进了机场大楼。
　　刚挂完爸妈电话没多久，她电话又响了，扫了一眼通讯录名称，是堂哥卓乔蜀。
　　她正准备开口叫声堂哥，结果卓乔蜀一吐为快。
　　“在哪个出口？”
　　“呃……堂哥，二楼C6出口吧，上绕城高速比较方便。”
　　“行，五分钟到。”
　　卓乔蜀挂断电话，他他向来如此，言简意赅。
　　卓乔千阳下意识想了想，自己和堂哥已经差不多两年没见过面了，她现在已经是困得不行，只想躺倒在床上好好睡一觉。
　　又走了一段，她眼睛已经闭上，就这样半睡半醒地走向C6出口。
　　很快，她被一股力量拽醒，只觉得手上一空，差点摔倒。
　　回过神来，手机不见了。
　　抬眼望去，一个身着黑色连帽衫的男人拿着她的手机拼命地往外跑。
　　卓乔千阳才反应过来：“抓贼了！”
　　面对一个十四岁女孩子的求助，旁人竟无动于衷。
　　这时，走在前面不远处的一个男生把行李箱甩在原地，飞似的追了上去。
　　卓乔千阳心里顿时踏实了一些。
　　小偷还没跑到一半路就被追上。
　　只见男生借力一旁的石柱，一个飞踢，小偷被撂倒在地。
　　他还想伸手去拿从口袋里掉出来的刀子，结果被男生一脚踢开，双手被他牢牢锁住，呈跪姿被摁在地上动弹不得。
　　“他妈的，哪来的小屁孩啊，你知道我混哪儿的吗？”
　　他的力道加重了些，语气很冰冷：“你混垃圾堆我都不管你。怎么，喜欢抢东西？”
　　或许是因为疼痛，他惨叫了两声后倒了下去，面目狰狞：“好汉饶命！好汉饶命！”
　　围观的人很多，有人也认出了这小偷是谁。
　　这时，卓乔千阳也赶了过来，身后跟了几个机场的保安。
　　保安只瞥了那人一眼，就认了出来。
　　“张首银，今天可算逮住你了。”
　　小偷一言不发，视线不自然地瞥向地面。
　　卓乔千阳也一眼就认了出来，这男生就是在飞机上邻座的那个男生。
　　他好厉害……只用了一下就……
　　其中两个保安押着那小偷站了起来。闲着的保安拍了拍那男生的肩，嘴角带着点微笑。
　　“小兄弟，多亏你了，要不是你，我们估计又得让他溜了。”
　　随后他指了指小偷：“这男的叫张首银，是个惯犯，每隔个十天八天地就来机场偷一次，奈何这家伙身手矫健，每次都抓不到他。”
　　“没事，”男生脸上没表情：“顺手而已，不用客气。”
　　保安随即回过头去：“张首银，警察一会儿就到，等着吧。”
　　人群很快散去，只剩下那个男生和卓乔千阳。
　　男生俯下身子，捡起卓乔千阳的手机，上下把玩着，一脸玩世不恭的模样格外欠揍。
　　卓乔千阳试探性地开口：“那个……”
　　男生听到声音，回过头去，手机举过肩，眼神似乎在问“你的？”
　　卓乔千阳点了点头，笑了笑，伸手准备接过手机：“谢谢。”
　　结果男生让她扑了个空，手向后抽了一下，卓乔千阳被整得满脸问号。
　　这时，男生将整个身子转了过来，也挺直了腰板，这一刻，卓乔千阳才意识到这人究竟有多高。
　　我去……比我高了整整一个头？！
　　男生用轻蔑的眼神打量了她一番，冷冷地吐出了两个字：“你的？”
　　啊？原来是现在才问我吗？
　　卓乔千阳点了点头，看着他。
　　男生冷笑：“这位小姐，你是只会点头和摇头吗？”
　　她答道：“你误会了，我不是聋哑人。”
　　“……“
　　男生表情略显尴尬，刻意避开自己给挖的坑，回到了原本的话题：“怎么证明是你的？”
　　“我的指纹可以解锁呀，”她伸出大拇指“喏。”
　　“这样，”男生打开她的手机，瞥了一眼锁屏：“你来描述一下，你手机的锁屏壁纸。”
　　这一句话直接让她犯了难，因为她手机锁屏壁纸一直用的是随机的，永远不知道下一次打开会是什么图片。
　　“我能不猜吗……？”
　　男生玩弄般地说：“不能。看来，你有冒领的嫌疑。”
　　“……”可手机真的是我的！
　　这时，手机响了，男生瞥了一眼屏幕，又看向她，似乎是在等待她回答，卓乔千阳立刻就懂了。
　　“请问，是……卓乔蜀打来的吗？”
　　“行了，”男生将手机甩给她：“拿去。”
　　卓乔千阳接过手机，立马接起了电话，卓乔蜀那略显不耐烦的声音传出来：“还没到？”
　　“堂哥，你到了吗？”
　　“赶紧过来，这儿不让停太久。”
　　“噢。”
　　卓乔蜀向来办事果断，从不多说一句废话。电话挂断，她拉上行李箱就往出口走去。
　　“喂。”男生叫住她。
　　“有什么事吗？”
　　“怎么，”男生眉头微微挑起：“帮了你的忙，连句谢谢都没有的？”
　　卓乔千阳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她清楚地记得自己刚才已经说过“谢谢”了。
　　这人……是不是哪里有什么毛病？
　　考虑到卓乔蜀的催促，她顾不上别的，只想尽快了事，便机械地道了一声谢谢。
　　“嗯，”男生嘴角扬了几度：“挺好。“
　　卓乔千阳应付着笑了笑，转过身继续走。
　　刚走没两步，就听见男生嘴里又吐出几个字：“就是差点情感。”
　　“……”到底有完没完了！？
　　“算了，”男生朝自己的行李箱走去：“以后小心点，再会。”
　　卓乔千阳一下子愣了神。
　　明明上一秒还着急着要走，而在这一刻，时间仿佛为她而凝固了。
　　她就这样拖着行李箱杵在那儿，望着那远去的，身着卡其色风衣的背影。
　　南峙，一个一线城市，想在茫茫人海中再见到一个陌生人，微乎其微的概率。想着卓乔蜀还在等她，她没再愣着，小跑了起来。
　　……
　　机场二楼C6出口，一那辆哑光的暗橘色轿车正对着门口停在那儿。
　　驾驶位上的男人看着像是大学刚毕业，却又有中年人的成熟稳重的气质，穿着一套西装，极其违和的是，他居然在抽烟。
　　他低头看了一眼表，应该是在等人，正准备打电话，他听见有人叫他。
　　“堂哥？”
　　男人瞥过去，卓乔千阳拉着行李箱杵在那儿看着他。
　　他把烟捻灭，打开后备箱：“箱子放后边，上车。”
　　“哦。”
　　卓乔蜀脸上没什么表情，要非说有什么表情的话，就是累。
　　“堂哥，你刚刚去哪儿了？”
　　“开会，公司那边派我来的。”
　　两人关系并不差，只是卓乔蜀这两年工作上的原因，说话变得格外言简意赅。
　　如果想从语气上判断他现在是什么情绪的人可以洗洗睡了。
　　卓乔蜀一直没说话，等卓乔千阳上了车，他只是简明地叫她系上安全带，然后，他驾着车驶出了机场。
　　“千阳，导航，不然我不知道你住哪儿。”
　　“哦。”
　　她把手机递给卓乔蜀，卓乔蜀接过手机。
　　看了一眼，面无表情地把手机架在前面，又认真地开车。
　　正当卓乔千阳不知道怎么才能缓解这寂静的尴尬气氛时，卓乔蜀居然破天荒地开口了。
　　“千阳。”
　　她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嗯？”
　　“听伯母说，你在这边上学？”
　　“嗯，”她回答道：“过两天开学就初三了。”
　　“算起来咱们也快两年没见了，欸？你今年春节怎么没回来？”
　　“我在南峙待着呢，没回去，去朋友家过的年。”
　　“伯父伯母同意？”
　　她已经将近一个通宵没合眼了，没什么力气回答，眼睛一闭，不知怎么的，脑子里闪过一句话。
　　挺好。
　　就是差点情感。
　　她睁开眼：“堂哥。”
　　“怎么了？”
　　“假如……我是说假如，你帮了别人的忙，你会主动要求别人说谢谢吗？”
　　“哈？”卓乔蜀嘴角一抽：“我怎么会做出这么傻X的事？”
　　卓乔蜀眉头挑了一下，问道：“问这个干嘛？”
　　“没事儿……你专心开车吧堂哥。”
　　两人没再说话。
　　是……傻吗？
　　.
　　机场A2出口，门口坐着一个正在抽烟的人。
　　他十五六岁的样子，一旁的保安斜着眼看他。
　　他撞上保安的视线，骂骂咧咧道：“看什么看，没见过抽烟的？”
　　保安收回了视线，因为这里并没有明文规定禁止吸烟。
　　“喂。”有人喊他。
　　他回头往里面看去，哪想突然飞过来一块布，盖在了他脸上。
　　他扯下来，发现是件卡其色的风衣，视线抬起，一个一米八左右的男生拖着行李箱走了出来。
　　他脸上立刻换了表情，笑着走上前去，一只手深深记口袋里摸东西：“易平哥，等你一个小时了。”
　　“哦，辛苦你了？”
　　注意到这个是疑问句，他马上识相地回答：“不辛苦不辛苦。”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盒廉价烟，外加一个打火机。
　　他熟练地取出一支烟，男生面无表情地接过，待那人给他将烟点着，也抽了起来。
　　递烟那人又笑呵呵地和那男生说：“易平哥，咱打车吧。”
　　男生暼向他：“你电动车呢？”
　　“最近交警管得严，没法开啊。”
　　他收回视线：“行。”
　　他似乎在思考别的事情。
　　脑子里回想起了刚才的画面。
　　你误会了，我不是聋哑人。
　　我能不猜吗……？
　　他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
　　“易平哥，你笑啥？”
　　“呵，”他自言自语道：“还挺可爱的。”
　　“易平哥，易平哥？”
　　男生笑容瞬间消失，似乎是被打扰了兴致，斜着眼瞥他：“关你屁事？”
　　孟华：“？“
　　不一会儿，来了一辆出租车，司机师傅很直接地问他们要去哪。
　　孟华：“上程山水苑。”
　　男生说：“师傅，望湖居。”
　　把行李塞到后备箱，然后他们上了车，孟华瞪大眼睛问：“易平哥，你什么时候搬家了？”
　　他瞥了一眼孟华：“你管得挺宽？”
　　“不敢。”
　　沉默半晌，他开口道：“前阵子，我妈在望湖居那边买了套房，离学校又近。”
　　“我出去这些天刚好装修完，估计我妈这会儿正忙呢。”
　　孟华嘴巴从来就不闲着：“易平哥，我看你状态怎么不大好，这两天没睡好吗？”
　　“睡不着。”
　　“那……你见到你说的那几个朋友了吗？”
　　他没有回答，孟华一下子就懂了。
　　“好……哥……我不说话了……”
　　“两位，”司机开口：“车上不让抽烟，而且，你们看着也没到抽烟的年纪吧？”
　　孟华眉头一皱：“你管得着吗？”
　　男生把烟捻灭，还夹着不放，他瞥了眼孟华。
　　好像只要一个眼神，孟华就能知道他的意思，而后也识相地把烟灭了。
　　“哥？”
　　他从孟华手里把烟头接过来，似笑非笑地问：“师傅，能开个窗吗？”
　　窗户打开，两支烟头飞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