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几何》梁湖

50、秀娟怀孕了

　　老太太来过一次，也许是出于补偿的心理，恨不得天天让外孙女吃上自已做的饭菜，第二天又跟着世平去接静瑶，顺带着做饭。世平也不好拦着。一回生，二回熟，接下去的整个星期，老太太天天来。
　　从那后连着几天，何雅若天天借口他母亲家有事，带着恩泽回母亲家吃晚饭。晚上九点多，约摸秀娟母女回去，她才带着恩泽回来。
　　这天秀娟母亲饭后犯了高血压，头有些晕，世平便叫了辆出租车让秀娟陪着老太太先回去。不放心静瑶一人在家，世平便留下来等何雅若回来。这天半路下起雨，雅若没带伞，等到家，和恩泽两人身上都已湿了大半。
　　世平等雅若母子冲了澡，换洗好才回去。心里有什么不明白的，倍感歉意。
　　恩泽因为昨晚淋雨发了烧，没有去学校，何雅若请了假，带儿子去医院。也不放心让儿子一人在家。临近静瑶放学，她踌躇着打电话给世平，让他们近日不要再来。电话里世平有些为难的样子，还能听到边上秀娟的声音。她也管不了这么许多了，硬了硬心肠，说完就把电话挂了。
　　秀娟母女果然没有再来，世平也没敢把静瑶往家里带。一来孩子未必愿意。就算是孩子愿意，他也不敢向雅若提出这样的要求，近来，他倒有些怕见着雅若了。
　　父女俩进门，世平见到雅若，带着些许惭愧。两个孩子进去房间做作业。何雅若也不看许世平，顾自进了厨房，准备做饭。世平赶着也进了厨房。雅若正在系围裙，世平从她身后去抢围裙，倒恰将她箍进了自已的怀里。
　　“雅若，对不起！”世平只觉一阵晕眩。既惭愧又仓皇。
　　何雅若头脑里也有瞬间的空白，可那种感觉倒不是被冒犯的恼怒，她说不清楚。但不多时，她就恢复了镇静，她推开了世平，不再搭理他。顾自地洗菜。自来水声缓解着气氛的尴尬。
　　“对不起”世平又道。
　　世平这一副伏低做小的样子却莫名地使她恼起火来。
　　“你以为你是谁，天天带着你的老婆岳母往我家里跑。”
　　她解开了身上的围裙，带着些怨气似的扔在案板边上“从前是你们抛弃了孩子，现在孩子大了，你们想起孩子了。当然，要是孩子愿意跟你们相认，甚至想跟你们一起生活，我也没权利反对。”
　　世平显然有些不知所措，想拍她的肩膀，可是又似乎觉着有些不妥，手悬空了一会，还是轻轻地搭在了何雅若的肩上。何雅若颇有些负气地推开他的手，她以前从不这样对旁人。
　　“不要打扰我的生活。我和你们都没关系。”不知是因为气愤，还是因为这一说使她联想到了女儿有离开自已的危险性，何雅若的眼泪不知怎地倒夺眶而出。两个孩子在家里，她压抑着没有哭出声，可是身体却不由自主地颤抖。
　　她想到这么多年来，与女儿相依为命，她待她真比亲生的还要疼惜。又想到平日里女儿是怎么样的乖巧体贴。可是这一切，随着许世平的到来，一点点的被催毁。想到这里，她的心被撕成了碎片。
　　许世平不知该如何安慰她才是，立在她面前，倒像个做错了事的小孩。不由得伸出手去擦拭她脸上的泪痕。之前他所认识的何雅若始终是一副温雅的模样，今天她倒像个不管不顾尽情发泄的小女孩。有一种温柔的情愫蔓延在他的心头。
　　“对不起，以后不会了。”他的指类触碰到她的脸颊，似有一股电流同时穿过了两人，一种不可言说的情愫氤氲在空气里。
　　来过一次的野兽又来了，许世平再一次抑制不住想要吻她的冲动。他不知道此时何雅若心里所思所想，他的心狂跳着，有一种声音怂恿着让他听从内心的召唤，可是却也有另一个声音在用力拉扯着他。眼神对视间，他只觉自已泥足深陷一般。他一直不敢正视自已的内心，他想让自已表现得像一个正人君子，可是，他的内心早有非份之想。他觉得自已龌龊不堪。
　　恩泽在房间里喊他母亲，何雅若推开了他。
　　这边厢世平尽力压抑着自已的心猿意马，那边厢秀娟倒出人意料地怀了孕。
　　四十出头的年纪，能再怀上是不曾想到的。秀娟她母亲是个信佛的，说是佛祖显灵，菩萨保佑。世平心里固然是欢喜的，可也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这次怀孕非但不使秀娟看上去更憔悴，倒使她的气色较怀孕前要好得多。因她的怀孕，又孕育了新的希望，对静瑶这个女儿牵挂的心也不免略淡了下来。这也难怪，毕竟孩子并没有对她这个生母表现出多少的好感，而且孩子的养母也似乎并不希望生活被打扰。毫无疑问，在她和养母之间，孩子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养母。倒是世平，看起来跟女儿处得不错，可是如果孩子不能接回家，长期让世平往孩子养母家跑，这也不是长久之计。秀娟也有她的心事，嘴上不说，心里却不免老要往那方面想。毕竟孩子的养母单着身，又是这样一个美丽的女性。
　　医生嘱咐秀娟前三个月不宜多走动，秀娟就足不出户，最多也就家里走动走动，倒有大半的时候躺在床上。好在家里现在有了一位老太太，心甘情愿照顾着女儿，家事就由她包了去。秀娟自感从未享过这样的清福，大有苦尽甘来之感。心里只盼着能平平安安生下个健康的孩子，她和她母亲都盼望着是个男孩。
　　世平因他岳母在，倒也没有为着照顾秀娟需要特别费心费力。他还照常每天去接女儿放学，给女儿做饭。他心里清楚，秀娟在怀孕后，对女儿的心已经淡了不少。人与人之间，乃至父母与子女之间也是有着各人的缘份。秀娟与静瑶之间，虽说血浓于人，可是终究隔着一层穿不破的纱，孩子也大了，再要穿过这层纱，也难了。而何雅若与静瑶虽不是亲生母女，却是母女连心，奇怪的是，长得竟然也出奇的像。走出去，若说静瑶不是她亲生的，反倒有人不信。有一回他陪着她们母女俩去超市，刚巧遇着单位的同事，倒以为他们是一家三口，还直夸女儿长得既像爸又像妈，专挑优点像。虽不免有恭维的意味，可却也不是假话，从前只听说怀孕的妇女天天看着那画像上的娃娃，生出来的娃娃就会像那画像，现在看来，谁养着也有可能慢慢的会像着谁，大概也有点相由心生的意思。
　　何雅若从世平那里听说了秀娟怀孕的消息，心里有点五味杂陈的意思。但转念反倒有种如释重负之感。又有了孩子，总不会再想着要把静瑶从她身边带走吧。但愿如此，她心想。
　　静瑶自然也从她父亲口中得知了秀娟最近不能常来看她的原因，她倒也和她养母心里如出一辙。她才不愿意离开自已的母亲，到所谓的生母那边去。人要是只认血缘，那和动物有什么区别，孩子心想。但另一方面，她又想，看来这个亲生母亲对自已有多少想念，牵挂也言过其实，当她失去别的孩子时，她这个唯一的女儿固然重要，可是当她不再是唯一时，她又像从前一样，随时可以放弃她。她的心再一次回到了起点，她只有何雅若一个母亲，再无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