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几何》梁湖

48、奇怪的一天

　　既然孩子不愿回家，那也只能世平更频繁地往何雅若家跑。开始世平还担心冷落了秀娟，反倒是秀娟劝他，既然女儿肯认他，那就和女儿培养好感情，总有她想回家的一天。
　　何雅若虽也觉不妥，可不让世平来又有些于心不忍，她很能理解世平的心情。当然她也不会不想到秀娟，丈夫整天不着家，心里未必好受。但若为了成全他们夫妇，她劝女儿回亲生父母身边，她心里何尝舍得，她知道女儿也如此，便也狠下心肠来，不提这样的话。心里却很有些隐隐不安，她劝慰自己，她只是个普通的人，虽善良却并不伟大，如此而已。
　　这一阵何雅若在单位里忙得焦头烂额，也得亏世平的帮忙。她到了家倒有热菜热饭可吃。饭后，世平还抢着把碗洗了再走。
　　静瑶的功课向来不错，倒不需要世平辅导。恩泽却还小，自觉性也尚差，学习成绩也差强人意。做完了饭，世平倒常常辅导恩泽的功课。见姐姐管世平叫爸，恩泽也跟着叫世平爸爸，世平和雅若都有些不好意思，又不知道怎么给孩子解释才好。倒是世平，很快镇定下来应声道“好啊，以后恩泽就是我的干儿子了，叫爸爸没错。”两个孩子都很高兴，何雅若也是。
　　恩泽是有爸爸，可是俞君杰自从得了新儿子后，来接恩泽的次数也少了，来接了，恩泽也不大愿意去。全家对这个小儿子众星捧月，对恩泽自然也不再像从前那样关注，孩子也觉得自已处于可有可无的地位，再要他去，便也兴味索然。这一向，倒是姐弟俩常跟着世平进进出出，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何雅若再婚的丈夫。
　　秀娟的父亲因病过世，两夫妻回去处理完丧事后，秀娟怕她母亲一时不适应，打算留在家里陪她母亲一阵。世平要上班，不能久留，便也只好一人先回。家里是冷清些，可好在他倒是有大半的时间在何雅若家里，有女儿在身边，倒也不觉得孤寂。
　　何雅若这几日患了重感冒，还发起了高烧。好在有世平照顾两个孩子，她倒可以趁着周末，放心地在床上躺两天。
　　清石上周想约雅若一起午饭，知道她重感冒，特地带了些水果来探望。
　　世平开的门。两人相见，都显得有些局促。
　　他们都知道彼此的存在，真正见面还是第一次。清石见世平儒雅清俊的样子，心里不由莫名生出几分醋意。而世平方面，早从静瑶口中听说过清石其人，却也比他想像中更有那种清冷洒脱的气质，倒使他有些自惭形秽。
　　清石进了雅若房间，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将房门轻轻带上了。
　　雅若躺着，脸却烧得通红，清石见状，摸了摸她的额头，只觉滚烫。便要带她去看医生。可是雅若只觉头重脚轻，迈不动步子，清石也不管，俯下身去想把她抱起，带她去医院。雅若拗他不过，却推开他挣扎着起来套上件的宽松毛衣，随手把头发拢起，扎了个马尾。她不让清石抱，总归不好意思，硬撑着起来，可是才脚两步，只觉脚下松软，倒好像脚踩在了棉花上一般。
　　清石见她面色惨白，额头上都沁出了汗，与其说扶着她，倒好像挟持着她似的，好让她少用点力气。出了房门口，他与世平打了个招呼，就带着雅若去了医院。
　　雅若回来天已经黑了。好在世平已经把饭做好，安顿好了孩子们。雅若仍进房间躺着，清石离了家一个下午，也不宜再久留，便也嘱咐了一番回了家。
　　世平平时并不进雅若的房间，他毕竟是个持重的男人。可今天这种情况，他也顾不得这许多，端了饭菜进来。又担心放在床头柜上吃起来不方便，便用手端着盘子，放在何雅若面前，让她无论如何吃一点。
　　“今天倒被照顾得像个小孩子了。”何雅若带着点戏谑地说道。她的脸色既是惨白的，却又由于发烧，脸颊却是红的，头发披散着，看上去倒另有一番风韵似的，世平有些看呆了。
　　当晚，世平没有回去。何雅若发着烧，孩子们毕竟还小，他也放心不下。秀娟不在家，其实他回不回去，也无所谓，于是当晚就在客厅沙发上将就一晚。半夜，听见何雅若一阵接一阵止不住的咳嗽声，他忙起身倒了杯水，何雅若挣扎着起来都费劲，世平便坐到床沿上扶她坐起。雅若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由世平扶着，喝了口水，可还没来得及咽下，倒又咳嗽起来，水来不及咽下，手也来不及掩住，倒喷了世平一脸。何雅若从没这么尴尬过，忙抓起身边的纸巾往世平脸上擦。世平忙说不要紧，我自已来，把杯子放下去抹自已的脸，倒是搭在了何雅若的纤瘦的手上。世平握着雅若的手，心却狂跳着，本能地把何雅若的手握得更紧。何雅若尴尬得不知道如何反应才好。觉得这一天尽是些尴尬的事，清石从床上抱起她来，好让她去医院，这会，倒是与世平深更半夜共处一室，喷了他一脸，还莫名其妙地握了手。
　　世平的另一只手仍然扶着何雅若坐起，何雅若相当于是在他的怀里，在他无意中握住她的手的片刻，四目相对，有种被电击般的感觉。世平此刻有一种强烈的冲动，他想吻她。当然他没有这样做，当他发现自已有这样的念头时，打了个激灵，清醒了过来。忙故作镇定地说了几句什么，连他自已都没听清的话，退出了房间。他又在沙发上躺下，却翻来覆去地没有再睡着。他对自已有这样的冲动与念头感到羞耻，秀娟才几天不在身边，他怎会有这样的想法。但是它一旦来过，就像猎犬嗅着了血腥的气味，时不时蠢蠢欲动着想要再来，他觉得可怕极了。
　　这一夜何雅若也失了眠。她是一个近四十岁的女人，尽管世平掩饰着，可是她完全凭本能就能感受到世平内心的想法。她与世平那样的接近，世平那样的看着她，尽管他尽力控制着自已，可是他的眼睛出卖了他，她看到了他心中的狂澜。
　　她又想，如果世平有什么举动，她会怎么样呢。当然，她现在可以冠冕堂皇地说，她一定会拒绝，可是如果真的是那样的情景下，谁知道呢。她太寂寞了。当然，这种寂寞还是要好过她从前和俞君杰在一起的日子。可是，当一个优秀且品行俱佳的男性倾慕于自已的时候，这种寂寞就会从她的心里起了反抗。哎！
　　这真是奇怪的一天，白天她和清石在一起，清石陪她去医院，这么关心呵护，晚上又是和世平在一起，世平又是这样体贴入微。他们都爱她吧，她想。想到这里，她的嘴角浮现一丝笑意，可是转瞬，这个笑里带上了苦涩。这些爱都没有用，因为他们都不会属于她，她也永远不会去破坏其他人的幸福来成全自已。她觉得心里一阵空荡，孤单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