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几何》梁湖

43、父女初见

　　接下来的几天，何雅若都让女儿跟着她睡。她对女儿比以往更温柔。尽管她不忍心再去提到这个话题，可是他想到许世平那忧伤的神情，想到那个身染重症的孩子的亲生母亲，也只得狠下心来。将孩子的身世简单的说给孩子听。她尽量强调孩子亲生父母的不得已。又强调她的生父看上去是怎样一个温文尔雅的人。她知道孩子将她视为亲生母亲，不希望使母亲换成其他人，但是对于父亲，孩子是有某种渴望的。静瑶从小跟俞君杰并不十分亲近，特别是在有了恩泽以后，这种疏离愈加明显。自从清石父子相认，静瑶就无比羡慕清乐，有这样好的一个父亲。孩子与清石之间也很亲近，但到底和父女是不同的。

　　何雅若约了许世平一道去接静瑶放学。她没有向女儿提早说明，孩子对身世已经了解，她会有这个心理准备的吧，她想。
　　明显，许世平有些紧张。他总是站定了又踱来踱去。看得出来，他今天出门刻意收拾了一番。他没有像第一次见面时那样穿正式的西装，而是一件休闲款式的套头衫，头发稍有些长，但却使他平添了一份潇洒的气质，戴着黑框的眼镜，却又显得斯文儒雅。何雅若倒有些恍惚，这种感觉倒像几年前第一次见到清石时那样。
　　静瑶出来了，看到何雅若，飞奔着过来。
　　“妈妈”她大老远就喊她母亲。一跑到她母亲身边就将双手挽住了母亲。何雅若笑着撩了撩女儿额前的碎发，却突然想到她养了十几年的女儿却要去见她真正的母亲，她心里一紧，难言的滋味。
　　“瑶瑶，这是你的爸爸。”
　　她目光望向许世平，许世平也正目不转睛地望着她们母女。
　　静瑶脸上的笑容凝固了。她用怀疑的，迷茫的的眼神回望着这个陌生的男人。
　　这就是她的父亲，她从前羡慕清乐，有顾清石那样的父亲。现在自已的父亲就在眼前，看起来倒不比清乐的父亲坏。可是，才有点高兴，却马上又想到，既然她不是孤儿，那为什么把她扔在孤儿院呢。这样一想，她刚冒出来的喜悦被沮丧打压了下去。她大了，不想让别人看出她心里的真实想法，她想装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可是不争气的泪水瞬间噙满了她的眼眶，滑落在她白净的脸庞上。她负气地扭开头去，不再看他。
　　世平本打算带女儿去附近的餐馆吃个饭，和孩子聊聊，打开孩子的心结。他想，孩子长这么大了，虽然他和秀娟没有尽到为人父母的责任，可是她并没有受苦，她有这样好的一个母亲。孩子虽该怨恨他们，可是时间长了总会原谅的吧。
　　可是静瑶并不想搭理他。何雅若几次想打圆场，但也无济无事。孩子径直往家走，何雅若也只得陪着孩子回家。世平呢，他也不得不跟在她们母女身后。
　　既然跟着到了家门口，那也没有不进去的道理。恩泽今天被俞君杰接走了，所以家里只有她们母女二人。
　　许世平怀着几分忐忑好奇走进了女儿生活的地方。房子不大，看着却异常温馨。何雅若是个非常好的母亲，看得出来，她和女儿的感情非常好。他感激地望了望何雅若。却有点恍惚了。何雅若虽不算太年轻了，可是依然皮肤白晳，身材纤细，并没有一般这个年纪女人身上的庸俗之气。身上倒却有一种异常温柔文静的气质，使人如沐春风。
　　“砰！”静瑶进了房间，房门重重地关上了。也许那声音并不重，可是在许世平心里这声音掷地有声。
　　“给孩子一点时间。”何雅若把许世平引到沙发上，给他倒了杯水，在他边上坐下。
　　“我能理解孩子，她不是不想见你，只是心里还过不去这个坎。”
　　何雅若拿出家里的相册，给许世平看孩子这些年的照片，孩子每年的生日，何雅若都会带她去照相，所以每一年的都有，许世平看着孩子从一个三四岁怯生生的幼童到如今亭亭玉立的明媚少女，湿了眼眶。他是这孩子的亲生父亲，却从未尽到过做父亲的点滴义务。到如今孩子已渐渐长大，他却像一个企图不劳而获的掠夺者。他觉得惭愧极了。孩子不认他，没错，错的是他自已。
　　从何雅若家出来，世平没有乘车，徒步走回家。他正需要这样一个时间来理清他纷乱的思绪。他还没跟秀娟提起过女儿的事。但如今见到了女儿，亲眼见到了活脱脱的女儿，甚至到过她现在赖以生存的家，一切由想象进化成了具体的，他有些热血沸腾。一片梧桐树叶从树枝上飘飘洒洒飞舞而下，滑落到他的肩头，又跌落到他的脚边。对，他要告诉秀娟这个好消息，他们的女儿还在，而且长成了这样好的孩子，他们人生的希望还在。深秋的天气已有些微凉，他却急走得身上汗津津的，他又似乎变得迫不及待，他一刻都不想再耽搁，急于告诉秀娟他所知道的他们女儿的一切，于是，他拦下了停在路边刚下客的一辆出租车。

　　这个好消息果然像一剂强心针，使秀娟振作了起来。世平从何雅若那里要了一张静瑶的近照，拿给秀娟看。秀娟端详着照片中女儿的样子，喜不自胜。她极尽温柔的抚摸着照片中的女儿，却又不由声泪俱下。世平心有不忍，搂住她，安抚她，她倒扑倒在世平的怀里呜呜地哭了起来，倒把世平胸前的衣服湿了一大片。夫妻俩反复地盯着照片，倒好像盯着一个无价之宝，秀娟时不时向丈夫发问，女儿高不高，挑不挑食，爱吃什么。世平笑了，他也才见了女儿一面，哪知道这么多呢。但无论如何，这个家里已与往日的死气沉沉不同，有些鲜活的意味了。世平欣慰的舒了一口气，但愿能让他们与女儿重聚天伦，让亲情失而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