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几何》梁湖

41、静瑶的身世

　　不久后，秀娟感觉到了身体的异样，月事接连着两月没来。她心里就不安的起了疑心。虽说她和世平也算订了婚的，可是毕竟没有结婚，她还是个没有出阁的姑娘，要是肚子大了起来，还怎么有脸见人。世平大学还没有毕业，为着他的前程，是不能现在就结婚的。
　　她不知道怎么跟母亲开的口，倒把她母亲也吓了一大跳。
　　在当时的农村，未婚先孕是件极不光彩，极丢脸的事，走出去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但是一个大姑娘去打胎也是有被人发现的危险。况且打胎伤身体，万一后面因此怀不上孩子那是要懊悔莫及的。于是一合计，只能先让秀娟在显怀前，找个地方藏藏身，把孩子生下来再做打算。后面，就当是出门捡到的弃婴，带回来养着也不碍事。
　　秀娟在九个月后，生下了一个女儿。刚生下的小孩，看着都丑丑的像只红皮小老鼠。秀娟是隐隐有些失望的。她心底里倒盼着能给世平生个儿子。在这样的计划生育年代，一家只能要一个孩子，但人们重男轻女的旧思想是很难一时改变的。头胎是女儿的，若男女双方都是农村户口，间隔几年后，倒还是可以再生二胎，大概也是政策上考虑农村需要男劳力的缘故。而世平上了大学，成了城市户口，那就只能生养一个孩子了。秀娟怀孕生孩子的事仍是个秘密，除了世平母子，对他人都守口如瓶。世平妈心里虽怪儿子做事鲁莽，但既然孩子都落了地，做奶奶的，不论男女，总也不好表现出不高兴的样子。秀娟妈的心里却有些烦闷。一来，这孩子名不正言不顺，也不知道怎么带回家去，二来生的只是个女孩子，怕是将来用孩子也拴不住世平。要是个男孩子，这一世，这世平看在儿子的份上，总也不会抛下秀娟母子。倒不是对世平不信任，只是一遭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哪怕世平不变心，可是外面的花花世界诱惑太多，也保不齐哪天.....，哎。
　　世平当初得知秀娟怀孕，心里着实有些忐忑，毕竟还没结婚，就使未婚妻怀了孕，让人知道也是毁坏名誉的事。所以一直到孩子出生，他的心里，其实也并没有做好做父亲的准备。加之秀娟为了避人，住在偏僻的山村里，交通不便。他在秀娟生产前后，也并没有陪在身边。秀娟生产完，过了两个月，山村里正好也有个产妇，人也可靠，她母亲便让她回家去，把孩子交给这个产妇奶着，省得时间太长，村里人有闲言碎语。
　　秀娟虽舍不得孩子，可是觉得母亲的话不无道理。回去后，心里虽挂念，但也别无他法，只好每月抽几天时间去看看孩子。世平因临近毕业，正为论文焦头烂额，孩子出生后，倒还来不及赶去瞧上一眼。想着来日方长，心里也就放宽了。
　　世平毕业后，被推荐到了一家知名的企业工作。领导为了培养他，让他从基层做起，一切千头万绪，婚事也就没有提到日程。他想着，总要先在城里站稳脚跟，让妻儿有容身之所。秀娟也体谅他的处境，虽心里着急，她已经是近三十的老姑娘了，但面上也不好催他。好在订过婚，村里也知道因为世平学业的缘故，才耽搁了婚事，但还是禁不住传来风言风语。
　　小女孩已经长成了人见人爱的小模样，秀娟领着世平去山村看孩子，她倒认生，直往乳母怀里钻。为了落实计划生育政策，各地都进行了人口普查，把小女孩寄养在乳母家里显然也不合适。正在他们为难之际，乳母家里有个远亲，在静安福利院当清洁工，提议他们可以先把小女孩寄养在福利院，过几年时机成熟了领回来就行。别无他法，也只能如此了。
　　世平听了，倒有些不舍，但似乎也没有更好的法子。毕竟孩子的身份目前还不能曝光。
　　他想着尽早安定下来，和秀娟把婚事办了，再以领养的名义把孩子接回身边。
　　孩子送去的时候两岁半，是让乳母家那个远亲带去的，对福利院说是远房亲戚失了双亲的孤儿。孩子懵懵懂懂的，还不完全记事。对生母本来见得少，依恋并不强烈，但离了乳母，到一个陌生的环境，不由得胆小畏惧起来。那样的环境也是一个小社会，在里面的孩子大概都没有安全感。福利院平时并不对外开放，所以秀娟只能偶尔借着去福利院看望乳母家远亲的名义看看孩子，但都很仓促，也不能好好的陪着孩子。也不能告诉孩子自已就是她的妈妈，怕孩子说漏了嘴。所以孩子对她母亲的印象，也仅是一个偶尔见到，对她还不错的陌生人。后来乳母的远亲因为意外摔断了腿，年纪也大了，儿女们就不让他再出去做事。福利院里消息也就不通了。好在世平工作也渐渐稳定，加上也急着要接回孩子，世平让母亲和秀娟家里商量婚事，也好赶紧接回孩子。秀娟心里这才松了一口气，想着很快要一家团聚，也就暂时放下了对孩子的思念，忙着操办婚事，布置新家。她就知道世平不会辜负她的，她要风风光光地嫁给世平，也给村里从前背地里议论她和世平的那些人看看，她秀娟就是有眼光，有福气，世平才不是什么陈世美。
　　婚礼确实很风光隆重，世平那边没什么人，可是秀娟父母这边亲戚朋友多，加上村里要好的左邻右舍，近邻远亲的，总有二十来桌。秀娟打扮得喜庆又艳丽，她觉得自已就像八年抗战取得胜利一样，终于如释重负了。唯一使她不满的是，世平看上去，好像并不显出当新郎的兴奋,当然也没有不高兴的样子。秀娟又宽慰自已，一定是自已多心了。
　　婚是结了，可是接回孩子，还不到时机。好端端的为什么去孤儿院领养呢。说得过去的理由是，结婚了一两年，一直没怀上，只能先去领养一个。所以只能再等一等吧。但是这一等，秀娟的心理确实也发生了一些变化。计划生育政策下，像世平秀娟这样的情况，只能要一个孩子。秀娟也旁敲侧击的了解了一些政策，如果领养了孩子，那么她和世平，也就不能再有生育的指标了。秀娟毕竟是个传统的女人。加上她与世平之间学识文化上的差距，使秀娟对于她与世平之间的感情，到底是有些不自信的。这种自卑心理，更使她迫切的希望在婚姻里有一些更可靠的资本。她希望能再为世平生下一个儿子。
　　但一想到，如果要儿子，那么势必不能接回女儿。她的心里矛盾又痛苦。可是要儿子的想法，来过一次以后，就挥之不去。当然，另外有一个原因是秀娟不愿承认的，女儿似乎与她并不亲近，她在女儿这里，并没有享受到别家孩子对母亲的那种依恋，她的内心隐隐地感到一种失落与失望。她想，如果再生一个孩子，从小养在身边，那该是两样的吧。想到这里，便狠一狠心，咬一咬牙，先再要一个孩子再说，女儿在福利院里，等时机成熟，总可以认回来的。
　　为了要接回女儿，世平在婚后要求秀娟吃药避孕。但男人在这种事情上，并不会过于关注，过了小半年，秀娟又怀孕了。世平以为是个意外，这下倒左右为难了。为了女儿，要把腹中的孩子流掉，可是他们是新婚，哪有怀上了不要的道理。到底，最终两家人一商量，还是把孩子先生下来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