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几何》梁湖

23、又遇清石

　　她和清石很默契地不再联系。到了这个年纪，还有什么事情是不能明白的。但夜深人静时，想到清石，总有一丝怅然拂过她的心底。想必他们一家现在过得不错吧。静瑶倒常被清乐邀着去家里，回来也不免跟母亲说一说清石家里的情形。至少表面看起来，他们一家过得很和乐。她的心里没有妒恨，只有一丝怅然。
　　静瑶学校里偶尔开家长会，当然是她去，走近学校，心里却有些突突地，疑心会不会顾清石也来参加孩子的家长会? 但顾清石大概也有此顾虑，每每来参加家长会的都是清乐的母亲陆君仪。何雅若与陆君仪虽不算熟识，却也有数面之缘，临了还要寒暄几句。雅若面上不露声色，心里却五味杂陈，心底却不免掠过一丝悲哀。
　　一日突然下起了雨，静瑶早上出门没有带伞，何雅若见雨下得收不住，便提早下班去校门口接女儿。恍惚间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是清石? 眼神交错间，彼此一惊，可不就是顾清石,认出了对方。两人都觉错愕。何雅若心底里想像过无数次相见的情形，每一种情形下，她都该目光坦然，对顾清石温文而笑。可是，不知为了什么缘故，也许是这阴雨的天气影响，泪水竟迷糊了她的双眼，并不听使唤地滑落眼眶。她连忙把目光从清石身上移开。好在撑着伞，很容易挡住身边所及的目光。可是泪水却像开了闸的洪水，滚滚而来。她从包里掏出纸巾，赶忙擦拭。像这种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狼狈，大概她有生以来还未曾有过。肩上却被一只突来的手轻轻按住，她转过头去，是清石。"不要这样“他的声音很低沉，却又是极为柔声的，这样的温柔即便是他们从前最为亲密的时候也未曾有过。他们挨得很近，对面而立。谁也没有说话，眼神对视。清石个子高，何雅若微微抬着头看他的脸。仿佛经过了这么一些事，清石就该看上去和从前有所不同似的。可是，还是那清瘦的脸庞，双得很深，忧郁又略显疲惫的双眼。头发却剪短了些，也许他为的是更像一个父亲，一个丈夫。想到这里，她冲着清石敷衍地笑了一笑。清石看得出她脸上哭过的痕迹，这是他没有想到的。从前交往的日子里，她总是温柔而又坚忍，看似柔弱实则强韧。他的心为之一动。她瘦了些，脸上的轮廓似乎比之前更分明，可却使她比之前更有了一种超脱的美。清石又闻到了她身上熟悉的淡淡的玫瑰香味。不由心里怦然一动。可是，他没法安慰她。
　　不多时，两个孩子同时从校门口出来，静瑶一眼看到了母亲，大声喊着母亲，朝她招手。何雅若看到女儿，脸上露出笑意，朝她招手。清乐也奔向了他的父亲。校门口人声鼎沸，静瑶提高了嗓门和清石打了招呼 ，和清乐各跟着大人回家去了。
　　陆君仪现在安心在家做家庭主妇。她觉着自已是苦尽甘来了。儿子找回来了，也跟清石复了婚。虽说清石对她始终算不上多么热情，可到了这个年纪，就算感情再好的夫妇也大抵如此吧。做家务，她本来就不算擅长，小时候父母宠着，长大后家里也一直有保姆。好在清石也没有过高的要求，马马虎虎过得去就行。白天父子俩都不在家，倒是有大把的时间供她消遣。搬来一阵子后，和左邻右舍也渐渐熟了，几个女人常常凑了搭子搓麻将。虽说约好了到点结束，可往往临了又起不了身，再加一圈。好几回，清石回到家，家里冷锅冷灶，卫生没怎么打扫过，甚至早上或者中午用过的碗还在水槽里原封不动的积着。清石往往是皱着眉头默默把碗洗了。等他把厨好收拾好，淘米做饭的时候，陆君仪才急匆匆地回来。见清石在厨房里忙活着，却有些不好意思地进到厨房，来接替清石。
　　父子俩回到家，按门铃，没人开门，陆君仪又去搓麻将了。清石不等父亲催他，进门只先个手，就去房间做作业。这么大的孩子，完全能体会父亲的心情，与父母之间微妙的情绪。清石给儿子拿进去一些点心，就默默进厨房收拾。只是今天他有些心不在焉。他想起了何雅若，想起了今天何雅若满脸泪痕，也想起了从前的种种。
　　无疑，雅若是爱自已的，不然何以如此。而他自已呢，选择和陆君仪复婚，不过是为着孩子。他没法去正视自已的内心。到了这样的年纪，自已的感受似乎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为人的义务和责任。他不能不顾世俗。如果认回了孩子，却没有使孩子有一个完整的家，那么他简直不配为人父了。哪怕他可以不在意旁人说三道四，可是他不能不在意他这个失散多年的儿子心里所思所想。儿子性情上太像他了，他不能不从心底里爱他，这是父子天性。雅若大概也一样吧。即便爱他，他也不能为了他，断然地离婚，她不是那种有决断的人。他叹了一口气，他们只能是这样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