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醒梦》预报天气

2、南北

　　夏可期脑子一片混沌，他脑海又浮现出上一个梦境的情景，有一个拎着血淋淋斧头的人狞笑着向他走来，他努力克制自己不要去想，但那人恶心的笑声却总在耳边炸响。
　　夏可期猛地把眼睛睁开。
　　……然后就看到白衬衫笑盈盈地望着他。
　　夏可期：“……”
　　池礼看看白衬衫，又看看夏可期，欲言又止。
　　两个人都没有先开口的意思，夏可期冷冷地看着白衬衫，右手攥成拳头，好像下一秒就会直接抡过去。
　　“一看你就和那八个人不一样，”良久之后，白衬衫未语先笑，接着说道：“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字？”
　　夏可期没有回答。
　　“嗯……”对方似乎没注意到夏可期的送葬脸，反而文质彬彬地点了点头，笑道：“我叫林最，交个朋友。”
　　话说得倒是客气又官方，只是尾音上扬，总有种调笑的意味。
　　夏可期看向他，一脸不情愿。
　　在这个鬼地方一个人活下去的概率比两个人的概率大得多——少顾虑，少操心，也不会被拖后腿。夏可期本就不喜欢和陌生人相处，进行些礼貌的回应就可以了，他不想在人情世故上花很多心思。
　　并且，他曾经也被自称朋友的好队友卖过，差点死在梦境里面。
　　从那以后，他便学会了收起锋芒，利刃向前，不靠任何人，努力为自己争取活着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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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最仔细打量着夏可期，被拒之后也没有沮丧。他站直身子，体面道：“防人之心不可无，我知道的，大家都是莫名其妙来到这个鬼地方的，谁知道对方履历上有过什么呢。”
　　“但是啊，还是善良的人居多，比如你们，面相就善。”
　　他弯弯嘴角，接着说道：“嗯……冒昧问一句，你鼻梁没事吧？”
　　夏可期：“……”
　　你有事吗？
　　林最又笑了：“我们还可以慢慢相处啊，多个朋友多条路，也挺划算的，是吧？”
　　听闻，夏可期抬起头，认真地望着他。
　　后者仍带着礼貌的微笑，耐心地等待他的回应。
　　“好啊。”夏可期轻笑一声，他站直身子，伸出右手，不动声色道：“我叫……夏小夏。”
　　隐身半天的池礼听到这个名字，愣住了。
　　林最笑着握住夏可期的手，道：“名字很好听。”
　　二人都没有看池礼的表情。林最收回手，面向池礼，问道：“这位朋友，你呢？”
　　池礼有些紧张地瞥了一眼夏可期，可惜他的小夏哥并没有分给他一个眼神，他咽了口唾沫，心虚地没有看林最，结结巴巴道：“额…叫、叫我小池就、就好。”
　　林最抿了一下唇，没在意池礼的失态，“小池，你好。”
　　池礼受宠若惊般“好好好”了一阵。
　　他不知道为什么夏可期不愿把真实名字告诉林最，但既然大佬都隐瞒真实信息，他最好也不要说出真实姓名，说不定来人不正常呢……
　　想到这，小池同学试探着问：“林最哥？你破过几次梦啊？”
　　林最道：“在下不才，只有一次。”
　　池礼：“……”
　　他突然就不担心了。
　　“一次？”夏可期突然开口：“那你心里素质可以啊。”
　　林最坦诚道：“还好吧，主要这不还没开始么？人前总得装装样子吧，等进了梦之后，唔……”
　　他回头看了看那八个人，用大拇指指了一下，“和他们现在的反应差不多吧。
　　夏可期：“……”
　　所以这人哪里厉害了？脸吗？
　　“所以，”林最笑道：“还请夏小夏小同志带带我，好不好？”
　　夏小夏小同志很无情地没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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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时，梦境系统冰凉的电子音突然响起来。
　　“欢迎来到梦境000036724，您的截止时间为96小时，总人数为11人，祝愿一切顺利。”
　　夏可期感受到来自身体深处的时钟“滴答”声，很空洞还带着回音，倒计时开始了。
　　那八个人已经凑过来了，个个都是一脸惊恐。
　　“刚才那是什么声音？”
　　“好骇人啊……”
　　“我身体里好像有钟表的声音.……这是倒计时么？”
　　“救命我也有，我还以为是我幻听了。”
　　“啊啊啊啊啊别说了好吓人啊。”
　　“安静啊各位。”林最清清嗓子说道：“这些呢，都是梦境里的正常现象，大家都别怕啊。那个时钟声确实是倒计时，96小时，四天，记住就好。”
　　有个带着眼镜的圆脸男孩大胆地问了一句：“如果过了这四天会发生什么？”
　　“还能发生什么，”林最大大咧咧道：“没及时出去就死这里呗。
　　眼镜立刻闭嘴，吓得瞪大了眼。
　　“别怕啊，”林最笑着安慰他:“这不还没到最后么？现在不是想那个的时候。”
　　眼镜抬头，感激地看了他一眼。
　　林最慢慢悠悠地继续说：“谁知道你能不能活到最后呢？”
　　眼镜：“……”
　　…更想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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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到这对话，夏可期没忍住看了林最一眼，后者冲他笑笑：“怎么，我说得不对？”
　　只破过一次梦，还可以这样镇定自若地耍嘴皮子？夏可期心道。他又看了看缩在他旁边哆嗦的池礼，觉得生物真是具有多样性。
　　要么林最撒了谎，要么这人真是个奇葩。
　　不过夏可期不觉得在破过几次梦这种事上值得撒个谎，尤其是对萍水相逢的、过了这几天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再见的陌生人。
　　算了，就当他说的是真话吧。
　　夏可期对于揣测别人心思这种事很不感兴趣，再说了和他有什么关系。
　　所以他语气凉薄地回了林最一句：“你还是为你自己考虑考虑吧，毕竟话多招死。”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面对夏可期的冷嘲热讽，林最不气反笑：“没关系的，我有活命buff，不用担心我。”
　　担心个鬼。
　　给你个台阶还真往上爬啊？
　　夏可期满脸黑线，觉得自己刚才就是嘴贱，因此他及时止住没再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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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你们是新来的旅客吧。”
　　这时，路对面突然冒出来个人，是个看起来挺慈眉善目的中年男人，他戴着兜帽，身穿一件黑色的长袍，不过行为举止似乎挺正常。他向夏可期他们招招手，说：“抱歉啊让你们久等了，跟我过来吧。”
　　梦境里面第一个NPC基本都是比较重要的，夏可期毫不犹豫地向他走过去，后面十个人忙不迭地跟上。
　　“好像要变天，这才三点啊，天气预报不是说黄昏下雨么……”那人一边带路一边嘟囔了一句，“你们都是第一次来这里吧，旅游团一起的么？”
　　“是啊，”林最和夏可期并肩而行，“一块来玩嘛，这不放暑假了么，报个旅游团出来放松放松多好啊，这不，遇上这一批志同道合的好朋友们。”
　　话真多啊……
　　夏可期“啧”了一声，问带路人：“你是？”
　　那人回答：“嗯？你忘了么？我是客栈老板，不是你们打电话叫我接你们的嘛？”
　　夏可期道：“哦，老板好，你们这客栈有什么特色么？”
　　老板道：“要说这最大的特色啊，那肯定就是唯一性，这儿经常有人来旅游，但这么大地方方圆百里只有我们这一家客栈。”
　　只有一家？
　　后面跟着的几个人脚步不由自主地一滞。
　　林最突然开口：“只有一家客栈，来旅游的都能住下啊？”
　　老板笑笑：“还好还好，我家客栈比较大，反正住你们几个肯定是够了啊。”
　　夏可期看了一眼旁边的林最，后者冲他弯了一下眼睛。夏可期没理他，慢条斯理道：“那这里有什么好玩的值得游览的地方么？”
　　老板好笑地看着他，道：“你真的不知道啊？那攻略做得不合格啊，我们这边就是以闹鬼为特色，专门找刺激的。要是什么好玩的地方....喏，”他指指远处的树林，“那边可以逛逛，会很好玩哦。”
　　一听到“闹鬼”二字，林最漫不经心的神情隐去了一半，不自觉地放慢了脚步。
　　池礼在心中默念“我是无神论者世界上没有鬼的”，却出了一脑门汗。
　　后边那八个就更不用提了，一个个吓得气都不敢喘了。
　　夏可期表情未变，他淡声道：“哦？老板推荐，那肯定要去的。”
　　老板像是赞许地看了夏可期一眼，没再说话。夏可期也同样没有开口询问信息。
　　队伍里面八个新手，两个胜似新手，根据夏可期以往的经验，这梦境应该不会太难。
　　如果只是简单的闹鬼，听起来确实也不难。
　　夏可期是个毫无斗志得过且过的小混蛋，活下去是人生目标，他入梦破梦将近半年，见过形形色色的人，经历了太多太多。这是他进的第十三个梦，一个接着一个没完没了，他早就过了指望再一睁眼就回到现实世界的阶段，因为没人知道该怎么回去，所以他只希望自己活到能回去的那一天。
　　他不是救世主，不可能保护好同行每一个人，不过都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罢了，他没这个责任，也不用尽什么义务。
　　所以但凡想亲近他的人，他的第一反应就是抵触，因此他对林最谎称了自己的名字。脱口而出的一个名字没什么含义和来源，这样做可能并没什么用处，但他还是这么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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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到了。”
　　老板突然开口，把夏可期的思绪重新拉回来。
　　夏可期歪着头静静地打量着这个客栈。
　　是用木头搭建的小屋，看起来年代挺久的了；一张挺大的白纸糊在门框上，上面龙飞凤舞了“闹鬼客栈”四个大字；木屋一侧野草疯长，另一侧则荒芜得寸草不生。反正挺符合恐怖片选景区域的。
　　“闹闹闹闹闹鬼客栈？”
　　池礼被这阴间房狠狠地恶心到了，开口就结巴上了。
　　林最干巴巴地笑了几声：“有特色，真有特色。”
　　夏可期眯了眯眼睛。
　　这木屋是东西走向，设计得格外对称。
　　但是为什么向阳面会这样荒芜？甚至一根草都不长？反而向阴面的植物茂盛得很。
　　梦境里除了妖魔鬼怪等一些反人类的奇葩玩意儿，日出日落、草长莺飞都是和现实一样的，也有时间流逝和四季更替。
　　向阳背阳当然也该适应。
　　夏可期方向感挺强，客栈老板没出来前天还是晴的，再加上老板嘀咕了句“现在才三点”，他很容易的就分清了这里的东西南北。
　　在梦境里时间很重要，方向也很重要。
　　他们花费在路上的时间顶多半小时，而现在已经全然变了天，空气都变得闷热起来，层层乌云挡住烈阳，好像下一秒就会下起大雨倾盆。
　　老板似乎没听见一群人叽叽咕咕的讨论声，他带着他们进入院子，推开门热情道：
　　“大家赶紧进来吧，来来来，当自己家就行。”
　　夏可期面不改色地跟进去，他看见老板满意地向他点了点头。
　　扑面而来的就是一股陈旧的气息。
　　像是进入了许久没收拾的阁楼，尘土飞扬。
　　林最呛了一下，进而剧烈地咳嗽起来。
　　“这房间怎么一股子腐烂的味道..…”
　　“这、这里真的能住人？”
　　“好黑啊，怪吓人的...…”
　　有人小声嘀咕了几句。
　　“不是我挑事儿啊，老板，你这儿多久没打扫了？怎么全是尘土啊。”林最拧着眉，毫不避讳地嚷道。
　　老板也不生气，道：“条件是有点简陋，大家多多见谅啊，这不到了雨季，空气比较潮，这都是大自然的馈赠啊，是我们这里的特色！”
　　馈赠？特色？？？
　　这是你不收拾的理由么？
　　夏可期闭了一下眼睛，仔仔细细观察室内的摆件设计。
　　很奇怪，室内也特别对称，两侧各有一个楼梯，就连楼梯下堆放的杂物都是相互对称的。灯挂在正中间，下面是一张很大的长方形桌子，也是居中放置。
　　两侧对称得完美，只有一处不同——北面的窗户被长木板严严实实地钉起来，而南面并没有。因为外面天阴沉得很，所以南北两侧差别并不明显。
　　夏可期的第一反应就是镜子。
　　他曾经进过镜像世界，差点葬身在那里。
　　但他很快就反驳了这个观点，一在这里房间内并没有镜子，二在并不对称的屋外荒地和野草、屋内两面墙的两扇窗。
　　老板还在絮絮叨叨：“现在也不早了，你们准备准备收拾一下，你们…嗯，十一个人……唔，我们还剩下六个房间，北面四间，南面两间，你们自己分配一下吧。”
　　“这里还有其他客人么？”夏可期突然问。
　　“当然喽，”老板回答：“旅游旺季，来玩的人当然多。”
　　“那怎么不见人？”池礼问。
　　“他们也许出去玩了，也许在房间里，谁知道呢。”
　　老板接着说：“管他们干嘛，要真想知道晚上八点集体吃饭你们自己去问，你们去参观参观房间吧，自己分配。”他停顿了一下，笑眯眯道：“晚上八点，别忘了哦。”
　　说完他就立刻出了房间，还把门关上了。
　　“接下来该怎么办？”眼镜青年颤抖声音问了一句。
　　“分房间吧。”夏可期说。
　　闻言，林最和池礼几乎是异口同声。
　　“夏小夏我想和你一间房！”
　　“小夏哥我跟你一间行吗？”
　　夏可期：“……”
　　队内人现在都知道夏可期才是金大腿，有了林最和池礼打头，他们立刻向金大腿靠拢。
　　“能带我一个吗？”
　　“我……我可以睡地上。”
　　“我站着睡都可以，真的不占地方。”
　　甚至有个女孩都扯了扯夏可期的衣角，楚楚可怜道：“小夏，可以么？”
　　夏可期黑着脸很不绅士地拽回自己的衣服，说：“抱歉，我并不喜欢住多人宿舍。”
　　他很疲倦地揉了揉眉心，“三个女生住一起，其余的两两一组，别嫌挤，彼此间有个照应是好事。”
　　林最立刻：“我和你一间！”
　　他一把搂住夏可期右胳膊，“夏小夏，我天不怕地不怕就怕鬼你可是说好要保护我的，你可不准食言啊！并且我不磨牙不打鼾不说梦话不梦游，特别老实，绝对、绝对不会打扰你睡觉的！”
　　夏可期皱眉：“谁跟你说好了，你放开我。”
　　池礼见状飞速抱住夏可期左胳膊，“小夏哥，咱俩这么有缘，都一块儿进过两次梦了，你就让我跟你一块儿嘛，我可以睡地上，真的！”
　　夏可期毫不留情地把胳膊抽出来，“我想住单人间。”
　　“那多危险啊！这梦境里面啥都有，万一大半夜冒出来个什么玩意儿，你想砍它都没人给你递刀，我可以当你的后盾的！真的不考虑一下？”
　　“你觉得要真在这里遇到些什么，拿刀有用？”夏可期无情地说：“不考虑。”
　　“要不你们两个一间，挺合适。”夏可期很贴心地补了一句。
　　林最看着比他矮了一头的池礼，陷入了沉思。
　　池礼：你这一脸勉强样子能收敛一下么！这好歹也是我进过的第四个梦啊！不比你靠谱点么？！
　　剩下八人也只好认命般自行分好了组。没人愿意和邵本成一组，他很硬气地冷哼一声，自己站在一边。
　　被林最吓唬过的眼镜和之前那个怼邵本成的年轻人住同一间。
　　眼镜叫唐文源，年轻人叫蒋阔——他们在路上都曾自我介绍过，不过夏可期肯定是没记住。
　　唐文源颤颤巍巍地对夏可期说：“那我们能住你隔壁么？对门也成。”
　　夏可期淡淡道：“随便。”
　　他转身面对着两个楼梯。
　　该上哪一边呢？
　　北面向阴，却有野草生长。
　　南面向阳，却是荒地。
　　他舔了一下嘴唇，决绝地向北边楼梯走去。

作者有话说

　　夏可期：婉拒了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