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存（出版名：两个人的眼泪座）》李懒言

30、回去

　　岳芷不记得自己是怎样离开的，她没有坐车，从图家到医院，很远的路程。雨比来时小了很多，可依然将她淋了个透湿。
　　一路上，横亘在她脑海中的，先是秋圆幸灾乐祸的眼神，然后是图伯母发紫扭曲的脸，最后，是图蔚冰冷的话语。
　　他让她立刻就走，他说以后再也不想见到她。
　　直到那一刻，岳芷才真切的体会到，原来心痛是这样一种感觉。
　　他看她的眼神，是前所未有的冰冷。
　　她本想跟着他一起送图伯母去医院，可救护车来的时候，图蔚和秋圆一起上了车，连看都没看她一眼。
　　车在雨中绝尘而去……她，终是退却了。
　　原来，被自己真正喜欢的人误会，心，会这么疼。

　　终于回到医院，岳芷浑身湿透，木然的穿过走廊，上楼，人们向她投来异样的目光，并纷纷躲远。
　　岳芷浑然不觉，只是机械的向前走着，此刻，她只想快些回到母亲身边。
　　到了。
　　病房的门是开着的，岳芷感到奇怪，房间里，几名护士站在岳母的床边，可床上，空无一人。
　　这时，一名护士发现了岳芷。
　　“你……是岳小姐？”护士们都满脸惊异的看着她。
　　岳芷没有做声，只是点点头。
　　“我妈呢？”
　　几名护士互相对望了一眼，道：“她的病情突然恶化，现在在手术室，刘医师正在全力抢救……”
　　岳芷浑身僵住，随即脑中“嗡”的一声，心脏犹如坠进了更深一层的冰窟。

　　整整两个钟头过去，手术室的警示灯熄灭，门终于被打开了。
　　刘医师最先出来，他焦急的向几名刚赶来的护士询问病人家属在哪里，可护士们面面相觑，说明明早就通知到了。
　　随后，病人被推了出来，只是，周身利落，没有吊瓶，没有供氧器，甚至，脸也是被蒙起来的。
　　不远的拐角处，岳芷看着这一幕，面色蓦然惨白。
　　猛地，她转过身，背靠墙角，双手紧紧的捂住嘴，蹲下。

　　“如果将来有一天，我和你父亲都不在你身边，无论经历什么苦难，你都要坚强些……别像现在这样，像个长不大的孩子，一点小事就动不动的哭鼻子……”
　　“妈妈并不是责怪你，只是放心不下你……”

　　母亲的话言犹在耳。
　　鼻腔，胸腔里，酸涩难忍，眼泪猛地溢满眼眶，岳芷竭力控制着，不让眼泪流下来。
　　母亲说不想见她哭鼻子，那她就不流泪。
　　紧紧咬住手，剧痛传来，可她不肯放松，直到口腔里传来一股浓郁的腥甜……
　　身旁，岳母的影集遗落在地，完好无损，丝毫没有被雨水淋湿。
　　过了良久，岳芷缓缓伸出手，拾起它，并将它紧紧抱在怀里。
　　妈，我把你和爸所有的过往，带回来给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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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破晓黎明，隐匿了整整一周的灿烂阳光终将重洒大地。
　　城市依旧美好，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从来没有不同。
　　这里是一座不知名的桥，岳芷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到这里来。昨晚安置好母亲的遗体，她便跑出来了，漫无目的的在这座生她养她的城市里行走。
　　她不记得自己走了多久，也不在乎会不会迷路。
　　坐在桥头上整整一夜，然后天亮了，雨也停了。
　　岳芷的脑子里，现在就只剩下三件事：家没了，母亲走了，图蔚在恨她。
　　那个她以为会永远站在她身边，温柔宠溺她一生的人，现在是痛恨她的，甚至连她的解释都不屑听。
　　心早已没有任何感觉，因为，心已经空了。
　　桥下的河流疾速奔淌，在火红色的朝阳下泛出深邃的光泽，那暗沉的绿色透着别样的诱惑。
　　岳芷出神的望着河水，看着河面上倒映出自己的影子。
　　水中的女孩，衣衫狼狈，面容发青，眼神空洞，毫无生息。
　　这影子真丑，岳芷微微蹙眉。
　　然后，一个想法出现在脑海里，如果跳下去洗一洗，那会不会变美一些？
　　最起码，会比现在更干净些吧。
　　思及此，心中好像不那么空落落了。
　　岳芷微微笑着，手开始用力，也许，她可以解脱了。
　　可就在这时，一个声音打断了她的美好幻想。
　　“你在干什么？想跳河自尽？”
　　岳芷一怔，停下动作，扭过头。
　　顾默梁站在她身后不远处，他看起来有些风尘仆仆，墨色的眸子直直的看进她眼里，整个人不慌不忙，安静而沉淀。
　　他找了她整整一夜。
　　多亏他曾经拜托刘医师，如果岳芷母女在医院发生了什么意外，一定要打电话通知他，昨晚接到刘医师的电话，他立刻赶到了医院，可没找到岳芷，却遇见了图蔚。他以为图蔚是来陪她的，却没想到图家也出了事，并且看图蔚的样子，竟丝毫不愿再提起岳芷。
　　他不敢想象，这种时候，她独自一人跑出去，会发生什么可怕的后果。
　　果不其然，好在，他赶到的及时。
　　岳芷默不作声的盯着顾默梁看了半晌，然后将目光重新移向身下的河流。
　　影子还在那里。
　　她很累，不想说话，一句话都懒得说。
　　“他的母亲也去世了。”
　　岳芷浑身一滞，图伯母……
　　“就算要死。”顾默梁一字一句的说：“也先回去把误会解释清楚，难道你想做枉死鬼？”
　　天已大亮，街道上行人渐多，一片喧嚣。
　　“我不想回去。”她忽然开口。
　　“为什么？”
　　“走了一夜，走不动了。”
　　“那我背你。”
　　“你？”
　　“嗯。”
　　“这样就可以回去了么？”
　　“当然可以。”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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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里，岳芷都忍不住去回想那个夜晚，明明那是她最不愿触及的记忆，可她却还是忍不住一遍一遍的回忆，不放过每一个细节，任图蔚的冷漠在自己心上留下永远无法消除的痕迹。
　　有时，人执着如斯，唯己殇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