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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我寄愁心与明月,随风直到夜郎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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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漫黑暗中,耳边传来冰块砸瓷碗的叮当声。
是那碗酸梅汤!
“宁公子,我本名叶蓁蓁,你一定要记住了……”
叶蓁蓁。
宁询猛的从睡梦中惊醒,夏日闷热难抗,背后盗了一层的细汗,环视一眼,这里是天居府藏书楼,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居然睡着了。
夜风吹入户,撩起宁询额前的汗湿的碎发。他捂着胸口低垂着脑袋,心脏上像是生出一股淡淡的悲伤。
这时皓月躲进云层里,阁楼外面的树影黑愣愣的。
风中带着一阵尸臭味的味道潜入藏书阁,让宁询汗毛竖立,他立马警觉起来。
突然,阁楼内的灯瞬间熄灭,四下一片黑暗,黑暗中只余宁询浅浅的呼吸声,环视四周什么都看不见,可他却看到南面的窗台上撒的荧光粉上赫然出现一双脚印。
有东西进来了!
无名指上的细雪如抽芽的柳枝一般延伸出来,银白的长鞭泛着寒光,宁询拖着细雪在黑暗中摸索前进,走了几步脚不偏不倚正撞上了书架,一股钻心的痛直袭脑门,感觉脚指甲盖都向翻了一般。
这一动静,书架上书籍掉落下来,宁询俯身接住,刚想把书重归原位的时候,天上的云朵散开,月光又重新铺临大地,银白的光芒从窗户透进来,书架对面赫然出现了一个黑黑的脑袋,整张脸被一团雾气包裹了,他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宁询。
林愁心,他终于来了!
宁询还没有反应过,林愁心伸出双手穿过书架笔直掐过来,宁询翻身飞上书架,二话不说挥动细雪勒住林愁心的脖子,他运灵气加重力道,用力一扯,林愁心魁梧的身子哐当一声倒地,连带这数十排的书架都一起倒下,书籍哗哗在半空中飞扬。
林愁心已然是一具没有自我意识的凶尸,任何疼痛于他而言如同挠痒痒一般,他呆滞地从地上爬起来,喉咙发出低吼,一股怨气喷发而出,恶臭难挡,宁询松开手后退了几步,那林愁心却是一把扯住细雪,大手一挥,把宁询拽了回来,拖曳了数米,宁询手肘处被倒在地上的书架刮了几条伤痕,血也随之擦了一地。
就在林愁心蓄力一掌打过来的时候,宁询急呼一声:
“细雪,回来!”
细雪松开林愁心的脖子,如闪电一般回到宁询无名指上,脱离禁锢,宁询身姿敏捷飞身后退点足落在一盏灯花之上,与林愁心那一掌擦肩而过,掌力轰然打在墙上,整块墙壁轰然坍塌,灰尘扑扑。
看看这掌力,力拔山兮气盖世,活脱脱的拆迁呢,再来那么几下,估计整个藏书楼都要在他手中化为一片废墟。
这暴戾和尚无论生前还是死后,出手雷霆均没有半点佛家慈悲。
十足的凶佛。
宁询伸出右手,轻喝一声:“细雪,缚。”
银白细雪听令,瞬间分裂成几十条丝线,如迎风摆柳一般将那尊大凶佛重重缠绕,宁询纵身一掠,修长的双腿骑在大凶佛肩上,他一掌抵着凶尸的头,一掌抵着凶尸下颌,正想一鼓作气拧下他的头颅,手心却突然感触到凶尸的颈部脉搏在微微跳动。
凶尸怎么会用脉动?
难道林愁心还活着?
不可能,十三年前林愁心就在慈心山圆寂,周身有一众弟子在场,后来他的尸身也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安葬,而且宁询进入明月城以来,两次与林愁心交手,他根本没有活人气息,只是个行尸走肉罢了。
可是刚才他颈部动脉的跳动又是那么真真切切,他不会摸错的。
为了弄清楚那脉搏跳动的原因,宁询翻身跃下来,月色朦胧,光线黯淡,根本看不清楚林愁心的模样,更何况他身上还笼罩着一层浓黑的怨气,要想查清楚只把有他周身萦绕的怨气去除干净,才能完完整整地看着林愁心的尸体。
一霎间分神,林愁心挣脱了细雪束缚,再度攻击而来,双掌之中开始凝聚着一团金色的火焰。
是地狱业火。
上次被这玩意蹭了一下,至今都还疼着呢,宁询想擒住林愁心好好查探他的尸体,可是若是再被这地狱业火蹭一下,只怕今日就要交代在这里,林愁心出手本就气劲刚猛,现在还要再对地狱业火投鼠忌器,几十招下来,宁询已经是满头大汗。
林愁心却是不知疲倦,疼痛不知地挥动掌风,宁询挥动细雪,怎奈林愁心力大无比,一手抓起细雪连同宁询一起甩起来,宁询整个人倒轰然一声倒在地上,满地都是书架碎片,他的后背被锋利木茬刺中,鲜血汩汩打湿了衣服,贴在背上有些不舒服,他连肉带血拔了几根木茬,其他地方的却是够不着,任由那些木茬把自己扎成刺猬。
不容喘息,林愁心拨掌袭击,宁询一咬牙正要应战,突然从窗外一道凌厉剑气弹开林愁心。
看到剑光,宁询松了一口气,半玩笑半埋怨道:“你怎么才来?”
一袭白衣飘然落地,眉毛斜斜飞入鬓角,月色仿佛揉碎掉落在他眸子之中般明亮,丰神俊逸,来者居然是白驹,他听到宁询的话,一脸疑惑:“你怎么知道是我?”
这就有点尴尬,他原本以为是那个小懒猫裴砚,没想到来的居然是白驹,他打了个马虎眼笑道:“大概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吧。”
白驹怔了一下,然后微微一笑:“宁公子说笑了。”
宁询也不玩笑了:“说正经的,你怎么来这里的?”
“白天那宋彦逃逸之事,我实在觉得蹊跷就去找你商议,后来听到有人说你来了藏书阁,我便寻你来了。”
白驹眼神瞟了一眼周围打斗的痕迹,最后定格在林愁心身上,脸上挂着沉重:“这凶尸……宁公子,你……”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后面那句话白驹没有问出口,只是静静地看着宁询。
白驹的欲言又止,宁询不是不明白,他仍然装作一脸懵懂:“怎么了?”实则内心已经在盘算如何糊弄今晚的事。
过了一会,白驹语气如常,轻描淡写:“无事。”
说完便缓步走过来,他的眼眸很亮,干净又纯粹,通身气度朗朗如日月之入怀,他搀扶着宁询起身,说了一句:“我信你,宁公子。”
宁询:“……”
白驹:“不管你做什么,我都信你不是居心叵测之徒,今晚的事,你若是不想说,便不必解释。”
这白驹真不像出身高贵的世家子弟,为人处世正派却不失人情,知世俗而不眈溺世俗,如同出淤泥而不染的莲花一般,干净的像一张白纸。
宁询拍了拍那白纸的肩头,笑道:“我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这尊大佛引出来的,那就拜托白大公子把他擒住,莫要让他再跑了。”
正说着,被剑气镇压的林愁心再次爬了起来,白驹伸手幻化出一柄利剑,那剑身细长隽秀,以玄铁打造,剑柄镶嵌着三颗灵石,只听白驹轻喝一声:“正则,起剑!”
剑影纷飞一般朝林愁心砸去,只是这林愁心已然是行尸走肉,即使受再多的伤,也不曾见他退却半步,双掌蓄力着地狱业火,杀气磅礴如同狂风暴雨,震得整栋阁楼的格子窗呼呼作响。
纵使白驹剑法超群也渐渐灵力透支,一身白色衣袍被地狱业火烙了几个大窟窿,衣衫残破,半个袖子都秃噜了,腹部没有没有衣物遮挡,露出一小段麦色的腹肌,宁询第一次见到一向端庄自持的白驹如此狼狈,不禁打趣道:“小豆腐道长,身材不错。”
白驹没有理会宁询,他眉头一拧,手持正则剑,仍然是一本正经道:“宁公子,合力应敌,切莫分心。”
即使白驹佯装着镇静,宁询还是看到他红透的耳根子,如滴墨入池,渐渐晕染开来,白驹拢了拢肩头长发想故意遮挡着耳脖子,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宁询嗤笑一声,白驹回过头来:“……你笑什么?”
“又不是闺阁大小姐,还怕人看了身子?”宁询越笑越浓,拍了拍白驹的肩头:“哎呀,你要是实在过意不去,大不了我对你负责好了。”
那一抹绯红瞬间蔓延到了脸上,白驹还是极力隐忍着,一脸‘镇定自若’板着脸:“宁公子,休要胡言乱语,在下又不是姑娘,不需要负责。”
白驹刚说完,眼前一黑,一件衣裳盖在白驹头上,白驹取下衣裳,便听到宁询说道:“我是个乡下人,粗布麻衣比不上你们世家公子哥的绫罗绸缎,如果你白大小姐不嫌寒酸,就穿上吧。”
白驹拿着衣服手上沾满了血,不是自己的,是这件衣服上的,白驹看向宁询:“……宁公子你受伤了?”
宁询:“死不了。”
白驹虽然有些难为情,他倒是没有再犹豫,穿上了宁询的衣服:“多谢。”
宁询也不想再捉弄那个大家闺秀一般的‘白大小姐’,他望着凶尸,这林愁心,虽名‘圣佛’,可是动起手来一点也不‘佛系’,掌风雷霆,招招凶霸。
据说当年他便是剑仙钟忘归麾下四虎将之一,十五年前的封魔之战,他随着钟忘归南征北战平定四海动乱,在汜水渡头一战而名震天下,那一战他率领的起义军中计被八千魔物围杀,眼见无逃生之路,他心一横,一人一刀冲入战场,硬是杀开一条生路,八千魔物无一幸存,血流漂杵,白花花的尸体塞满了整个汜水渡头,堵连水都流不动,从那一战后他便得了个‘杀佛’的称号。
杀佛啊,真是名不虚传。
即使死了,凶性不减。
宁询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掌,全是裂伤,血肉都翻出来了,他捏着衣角擦去血,望着凶性十足的林愁心一筹莫展道。
不待喘息,林愁心又再度攻击而来,宁询右掌覆地,分裂的细雪如同从地面钻出的像藤蔓一般,束缚住林愁心的双足,白驹趁机持剑一剑贯体,只闻林愁心悲天怒吼一声,一掌打在白驹的肩头,地狱业火入体,当即一阵烧糊的味道弥漫在空气中,白驹立马口吐鲜血。
宁询动了动无名指,细雪像是张开的双手把白驹稳稳抱在怀里,“小马,你怎么样了?”
白驹看了一眼肩头,血肉烧得黑糊糊,他咬紧牙关:“没事。”
宁询打趣道:“好好一块白豆腐,现在被烤成热豆腐了。”
即使受伤,白驹还想战斗,却被细雪形成蜘蛛网拦下了去路,白驹扬眉问道:“宁公子,你这是做什么?”
“退下。”
“我还能再战!”
藏书楼墙壁突然崩塌,整个楼开始摇摇晃晃,阁楼之上不停有书架子掉落下来,此时那铃铛声又再次响起,一声接着一声,如鬼魅撩拨,林愁心突然收手。
不好,他要逃!
宁询当机立断挥动细雪缠住白驹的身体把他扔出藏书楼,然后一人迎战林愁心:“细雪,缚!”
细雪从地面破土而出密密麻麻的丝线束缚住林愁心的身体,那林愁心仿佛惹怒了一般,仰头怒吼一声,一把奋力扯开束缚,这是何等的战力,难怪能以一人之力灭了傅家满门,正感叹的时候,林愁心的掌力如同排山倒海之势向宁询扑过来,门外的白驹惊呼一声:“宁公子,当心!”
抬眸之际,是地狱业火扑面,千钧一发,一片树叶如箭射过来震退林愁心,诡异铃铛声声催急,林愁心借力着那股剑气飞身而退。
想走?
没门!
宁询收起细雪,飞掠追了上去。
这时,听到动静的的人纷纷向这边来,冲在最前面的是元熙和几个小弟子,看着伤痕累累的白驹,他大惊失色道:“大公子,发生什么事了?”
地狱业火之伤实在难以忍受,白驹额前冷汗淋漓,佛气入体,整片肺腑都烧起来了一般,疼的一时说不出话来。
元熙看到他肩头不停的渗血,他道:“大公子,你受伤了!”如果没看错白驹身上穿的居然是宁询的衣服,元熙登时怒上心头:“大公子,你怎么又和那个扫把星在一起啊,和他在一块准没好事!”
“林愁心出现了!”
“林愁心!”说话的正是吴黎,他率领着一对侍卫,也急急忙忙赶来:“白大公子,你是说圣佛出现了?”
白驹:“嗯,宁公子已经追了上去,他一个人太危险了,我们也追吧。”
吴黎点头,他吩咐一个人给林洛风报信之后,就和白驹他们一起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