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迟》焉有明月

6、血肉

　　院儿里栽的是一株红梅，在雪下开地正盛，耀目的一抹殷红在雪下探出来。
　　沈聿驰让沈聿瑶站在屋檐下，道：“屋里虽然下人经常打扫，但我怕有味道你闻了不舒服，你先在这等我。”
　　沈聿瑶乖乖点头，看着沈聿驰风一样跑进屋内，视线跟在他身后，走过了大半个屋子。头顶上挂着牌匾，用端正的字体题着字。
　　她不识字，在巷子里生活的那几年，能吃饱都是一件奢望，识字就更不可能了。
　　沈聿驰抱着个呆头呆脑的虎娃娃出来，见沈聿瑶正盯着那块牌匾看，便向她解释：“这是‘烨水居’，这三个字是阿爹题的，请了宣京最好的匠人刻的。专门为你准备。”
　　顿了顿，他又说：“可惜阿爹现下正在北边打仗，如果他见着了你，肯定会更高兴的。”
　　边说着，他边把手中的娃娃递给沈聿瑶，他说：“这是冬至时，我和景嬷嬷上街看见的，瑶瑶你喜欢吗？”
　　沈聿瑶点头：“谢谢哥哥，很喜欢。”
　　大概是因为没有专门教，沈聿瑶说话有些含糊，虽然理解起来勉强，但沈聿驰还是听懂了：“喜欢就好！这是你的，我屋里还有一个，和这个也是一堆呢！”
　　沈聿瑶冲他笑：“谢谢哥哥。”
　　沈聿驰挠挠头，侧身让开，把沈聿瑶迎进屋内。
　　屋里烧着上好的银炭，暖融融的。
　　沈聿驰道：“这是专门为你备下的，悄悄告诉你，那个大箱子里原本是阿爹给你准备的书，我全都给换成玩具了！”
　　他抬手指向书案边的大箱子，凑近沈聿瑶小声道：“以后瑶瑶就可以玩啦！”
　　沈聿驰的动作很夸张，若不是他稳稳当当地站着，沈聿瑶都要怕他一个不注意动作太大把自己摔了。
　　沈聿瑶点点头：“谢谢哥哥，哥哥不怕……阿爹责罚吗？”
　　沈聿驰潇洒挥手：“阿爹不会怪我的！”
　　“对了，过几日就是新年，大哥也会回来！他看见你肯定也很开心，阿娘已经给他写信了。”
　　沈聿瑶：“大哥？”
　　沈聿驰：“大哥他特别厉害，射箭也厉害，读书也厉害，书法更厉害！陛下都夸奖他呢！”
　　沈聿驰眼里流露出无限的崇拜。此时的他仿佛化身大哥的倾慕者。
　　沈聿驰笑得比院里的梅花还灿烂：“大哥人特别好，瑶瑶你见到大哥就知道了，他一定也特别喜欢你！”
　　“今日无风，不然我就可以带着你放风筝了！”
　　“这是披肩，是用阿爹陪陛下狩猎时陛下赏赐的火狐皮毛制的，特别暖和！”
　　“这是景嬷嬷给你备的汤婆子！你若是冷了，大可以抱着它一整日！”
　　“……”
　　沈聿驰一直在叽叽喳喳，把话说了大半，她只是适时地补上一句：“谢谢哥哥”就能让他再论许久。
　　但他的话沈聿瑶没有听进去多少，环视着这整间屋子，她与婆婆住的屋子至多也仅仅有这的一半大，冬冷夏热，碰上暴雨，内外都是臭烘烘的，到处都是雨珠滴落的声音。
　　这里很温暖。
　　冬日里冷的时候，婆婆会抱着她，哼着无词的调调，真是好听极了，哪怕是婆婆干涩沙哑的嘴里哼出来也是极美的。
　　像是雪山上盛开的雪莲。
　　――大夫说，雪莲可以治好婆婆的病。
　　婆婆睡着后，巷子里的小孩欺负她就更肆无忌惮了，总是趁她不注意，将她推到肮脏发臭的水沟里。
　　再后来，她就学会了反击，是某天晚上看见两个醉鬼在她跟前打的昏天黑地，还不小心踩了她好几次时学会的。好歹，不会再被打的那么惨，那群小孩子来欺负她的次数也少了许多。
　　“……瑶瑶？”
　　沈聿驰看她半天没说话，以为是自己说错话，紧张地唤她。
　　王妃脸色有些苍白地走进屋中，身后还跟着一对姐妹花，长得实在相似极了。
　　王妃蹲下身，捏捏沈聿瑶的脸，没什么肉，实在瘦的可怜，她又转头问沈聿驰：“扶笙，你去后厨让他们准备些吃食好不好啊？”
　　沈聿驰猛点头，向沈聿瑶道别，然后风也似的蹿出烨水居。
　　姐妹花一人穿橙衣，显得开朗，一人穿青衣，显得成熟。
　　王妃介绍道：“瑶瑶，这是贴身伺候你的下人，春芍和夏芸。”转头对姐妹花道：“你们自己向小姐介绍吧。”
　　青衣女子介绍道：“小姐，奴婢春芍。”
　　那另一人则是夏芸。
　　王妃又道：“这二人都是识字的，在阿娘给你找到女先生之前，你先与这二人识字罢。另外你的侍卫，我在府中侍卫中拨了三人给你。”
　　沈聿瑶从愣怔中回神：“谢谢阿娘，瑶瑶会打架，要是有人欺负我，我打回去就是了。”
　　王妃摸摸她的头，笑道：“瑶瑶真厉害，先让那三人跟着你吧。”
　　春芍和夏芸二人是老实的性子，原先是在她身边伺候的，干事也干净利落，选来伺候沈聿瑶，她也放心，就是看着沈聿瑶小小的个子，她总觉得，这些还不够。
　　是正午时分，天稍稍转暖，春芍拿来件薄些的披肩，换下了沈聿瑶身上原先较厚重的披肩，在确认沈聿瑶是暖和的后，才让夏芸把汤婆子备好。
　　王妃已经回房，今日在她房中用膳。
　　换衣加走到王妃居住的主屋，花了莫约一盏茶时间，远远就看见了主屋外候着的红色身影――沈聿驰。
　　沈聿驰又是活蹦乱跳地在沈聿瑶耳边碎碎念，而不用他多言，沈聿瑶已经知道午膳有多么香。
　　待到真正上桌之时，王妃才发现，沈聿瑶握筷子的方式似乎都是错误的，看起来十分吃力，冻住的伤口似乎又有一些撕裂。
　　但好在沈聿驰一个劲地给她夹菜，她也不会特别不方便，王妃仔细想想，礼仪规矩的教成任重而道远，不能急于一时，等手上伤口好些了也不迟。
　　且先将身子养好。
　　沈聿驰憋得实在难受，终于开口：“阿娘，我知道食不言，但是大哥什么时候归家啊？我好想他！”
　　王妃愣愣，如此想来，沈柏上一次归家一件事两年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