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鬼后，所有鬼都吻上来了》芦弥

57、双白鬓

　　闻雅和司木承跟着施父回家了。

　　最开始的激动过去，施父后面完全冷静下来后，不住地对警员们鞠躬道歉，脸上满是愧意，嘴里道：“打扰你们工作了，抱歉啊。”

　　闻雅在一旁看着，施璐也总是流露出这样的神情。

　　太过体面的人总是会被欺负。不想把事情弄得太难看，不想让别人为难，不想跟人起冲突，所以什么委屈都是自己咽，为的就是那点体面。
　　可是体面又有什么用呢，凭什么为了表面功夫而忍气吞声，别人都不在乎你的心情，你又何必去照顾对方的心情。

　　施父就像一颗隐忍的大树，任风吹雨打，也依旧沉默。他道完歉后，就听话地转身离开。
　　司木承看着他微微佝偻的背影，心里担心，便上前想要送他回去。闻雅看了眼身边的施璐，也跟了上去。

　　施家住的是老小区，即便是这样的状况了，施父还十分抱歉，对司木承闻雅道：“麻烦你们了……还送我回来。”
　　司木承连连摆手：“反正我们也没事。叔叔，不要这么客气。”

　　施父带着他们走过窄窄的楼道，停留在四楼，开了门嗐邀请他们：“辛苦了，进来坐坐吧。”

　　一路上施璐都沉默着，跟在闻雅身边，只是眼神一直没离开过施父。
　　施家有施璐的旧物，闻雅在“她”灵体上打了张符纸，所以“她”没有阻碍地进了曾经的家。

　　施家的装修还保持着千禧年的风格，又因为时间的侵蚀，导致整个屋子都显得老旧，可即便如此，也不难看出，这个房子的主人十分爱惜这里，不仅把这里打扫得干干净净，还收拾得井井有条。
　　客厅墙壁上贴着很多奖状，电视柜旁摆放着花瓶，墙角倚着一副羽毛球拍，还有沙发旁的小几上摆着相框，里面是一张合影。少女笑得眉眼弯弯，靠在中年男人的身旁，中年男人脸上是和煦的微笑，两人眉眼有几分相似。
　　这样的笑容，闻雅还没有从鬼魂施璐的脸上看到过。

　　闻雅从这间屋子的细枝末节中窥探出曾经相依为命的父女俩的生活。只是现在墙壁上的奖状已然褪色卷边，花瓶里早已没有了花，羽毛球拍也呈现出旧了的痕迹，唯一亮眼的只有那个相框，一看就知道被人拿着看过好多次了。

　　“随便坐，家里……没什么吃的，只能凉白开招待你们了。”施父端着水杯很不好意思的模样。
　　司木承接过来，惊喜道：“太谢谢了，您怎么知道我渴了，就想喝口水呢！”
　　闻雅跟着接过来，并没有喝。

　　施父以为闻雅和司木承是年轻的便衣，送他回来是因为上级的吩咐。他好奇闻雅肩头的闻小凤，但也没多嘴，只搓了搓手，似乎有点紧张：“打扰你们工作了……我、我就是听说二中附近有人发现了尸体……我就怕……”他解释着自己的失礼，可其实这些都不是重要的，只不过男人似乎找到一个宣泄的出口，声音缓慢又轻柔。
　　“其实小璐失踪这么久了，我心里也有预感……毕竟是亲手养大的孩子。可我总觉得，万一呢？万一只是被拐了卖了，或者她有了自己的秘密，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偷偷叛逆，找准机会离家出走了？无论如何，即便被拐卖了被别人骗了，即便受了苦，就算发生最坏的情况，伤了残了，只要还活着，总是有希望的，大不了我养她一辈子。”

　　听到这些话，连司木承都无法维持住脸上的笑容。他和闻雅都清楚，施璐现在就在这里，“她”成了鬼魂，施父那些缥缈的希望，早就成为齑粉了。

　　“小璐很乖的……小的时候她妈妈去世后，明明还很懵懂，但从不闹着要妈妈。一开始我也不太会照顾孩子，泡得奶太凉了她也一声不吭地喝了，我不会扎头发带她把头发剪短她也不会哭闹。她太懂事了，有时候懂事得让我心疼……她失踪的这几年，我总在反思自己，是不是做得还不够好，我应该多关心关心她的……青春期的女孩子，肯定有很多想法，她都憋在心里，孩子得有多苦啊……”

　　施璐愣愣地望着父亲，“她”轻轻开口：“不是的爸爸。我不苦的……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我很高兴能成为你的女儿，别太自责，我们没有错，姐姐说的，错的是干坏事的人，别难过啊爸爸……”

　　“她”的声音，只有闻雅和司木承能听到，但他们此时都保持着沉默，那是一种无能为力，他们没有办法让施父知道施璐的存在，只能旁观着，见证着，然后成为共同的秘密。

　　“哎……”施父猛然回过神，快速擦了擦湿润的眼角，又冲司木承和闻雅笑了笑，“见笑了，我没事了，你们去忙吧。”
　　司木承沉默了一下，又堆起了笑：“叔叔，我留个电话给您，您要有事，就给我打电话。”
　　其实谁都知道，即便是有事，施父也不会麻烦他，可是司木承只是想做点什么，好似这样，才能让自己心安一点。

　　从施家出来后，两人便去吃午饭了。
　　司木承其实很饿了，可施父的事情让他心里堵得慌，连带着胃口也不怎么好，吃一顿饭唉声叹气的。

　　听到他不知道第几次叹气，闻雅忍无可忍，将筷子放下，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这饭有这么难吃吗。”
　　在不远处休息的店老板听到这话立刻坐直了，目光炯炯地望着他们。

　　司木承快速扭头看了眼老板，又对闻雅道：“哎小点声……你明明知道不是这个原因。”
　　闻雅看他愁眉苦脸的模样，无声叹了口气：“我提醒过你，别管多余的事情，作为驱魂师，只需要解决执念，送鬼魂入轮回就行。做其他的事情越多，羁绊便越多。”
　　众生皆苦，没有必要去探查别人的人生因果。

　　“可是，”司木承拧着眉，“人的感情就是很复杂啊。我是驱魂师又不是机器系统，说不要管就能不管，说不要想就能不想。人嘛，就是会担心忧心，也会共情啊。人不都会这样嘛。”
　　闻言，闻雅下意识要开口，突然想到，共情能力强就是司木承的一部分，从认识他起她就知道了，她为什么要去教别人怎么做，事实上，即便她不愿意承认，她受他的影响已经是事实，况且，她不能说，他这么做是错的。

　　见闻雅没说话，司木承用筷子戳着米饭，嘴里嘟嘟囔囔：“我就是没办法置身事外啊。”
　　闻雅重新拿起筷子吃饭，低声道：“那就遵从本心。”
　　司木承的动作顿了顿，他看向闻雅，略带英气的眉眼一如往昔，只是司木承竟从中窥见她的心。他唇角勾了勾，转开了话题：“嗯！这个鸡肉好吃。”
　　闻雅无奈：“小凤还在这儿呢，避着点。”脚边的闻小凤听到它的名字，咕咕了两声。
　　司木承抿嘴笑起来：“那就悄悄说。”
　　“快吃吧，还得去医院换药。”

　　警方的消息比想象中来得更快。
　　闻雅和司木承赶到警局时，还在楼梯间就听到了从某处传来的痛苦又压抑的哭声。

　　在场的人都沉默了，即便是见识过很多这种失去亲人场面的警员们，这一刻都有些五味杂陈。
　　姜硕看到闻雅和司木承后，便走过来：“尸骨的身份确认了，接下来会对孙志勇进行起诉。他的罪是板上钉钉的，不过你是当事人之一，需要你配合录一些口供。”
　　闻雅没有异议，她并不想放过孙志勇，他对她和司木承做的事情也得算一块儿。

　　施璐的执念在施父看到“她”尸骨的那一瞬间消散了。
　　司木承在郊外找了一处风景秀丽的地方。那儿有一棵很大的榕树，粗粗的树枝上被挂了许多红色布条，还有木牌，上面写着愿望和祝福。人们总是会有一些莫名其妙的仪式感，也有着对大自然的敬意，显然是将大树认作了许愿树。
　　施璐看到那棵树，便笑了：“我来过这儿，和爸爸一块儿，我也挂过许愿牌呢。”
　　“她”曾经写过“但愿爸爸身体健康，和爸爸好好生活”。只是那么多的愿望，树神也没能顾得上，所以“她”的愿望没能成真吧。

　　“我很喜欢这里。谢谢你们了。”施璐笑着，一脸释然。

　　此时天边的太阳西沉，火烧云色彩绚丽，像是打翻了油彩。施璐看了一会儿，将视线投向闻雅，“她”记得她曾说过的话，她没有食言，“她”见过了爸爸，也见过了这样的日出日落，杀害“她”的人也将绳之以法，“她”终于能好好的离开了。

　　闻雅心念一动，和施璐对视着。
　　少女的眼睛很明亮，明明已经是鬼魂了，还保留着原有的天真。鬼魂的执念被驱散后会进入轮回，可闻雅知道，“她”不一样，“她”被驱散后只会成为还魂灯的燃料。
　　因为太善良了，连死去都不会怨恨，所以即便成为了鬼魂也会被人利用。什么时候善良都成为了原罪。

　　头一次闻雅有了抵触的心理。可鬼魂执念消散，灵体消散，即便她什么也不做，“她”也会进入还魂灯，点亮那瓣花瓣。
　　好似还魂灯发出异动开始，她就一直被推着走。无论她愿不愿意，她都走在既定的路上。

　　闻雅摒弃杂念，朱唇轻启：“万古归尘，执妄皆散。破！”符纸在她指尖燃烧，瞬间，施璐化为星辰，渐消渐散。

　　闻雅睁开眼睛，她不想这么被动了。她要主动出击，看看背后人到底想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