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跃》白朴摆谱

46、七嘴八舌起风波，柳暗花明又一村

　　钟小芸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宿舍，此时天已经黑了。厂房已经下工，隔很远都能听到同宿舍的工友们叽叽喳喳地聊天。她推开门，一瞬间，所有人都鸦雀无声，脸上满是尴尬。
　　“呦，回来啦。”鞋拔子脸阿青扭捏地主动和钟小芸打招呼。
　　钟小芸无力地点了点头，便进到自己床铺所在的里屋，瘫在床上。她听到身后传来一阵唏嘘的声音，接着就是众多女人的一阵窃笑。
　　“有什么了不起的！”
　　“整天一副大小姐脾气的样子，真要那么高贵，就别在这里做工了，正经的大小姐，哪个会到这种地方来受罪。”
　　“不就是仗着自己有些姿色嘛，成天的没事就往外跑，都不知道在哪里勾搭野男人呢。”
　　“可不是嘛，你没看见她今天又穿回来一件新洋装，哎呦，我表姐是在洋装店做工的，她说这样的一件洋装，只怕咱们两个月的工钱都不够买呢。”
　　“要么说长得好看就是好呢，随便勾勾手指，就能有男人买漂亮衣服了。”
　　“谁知道这衣服是怎么换的呢，男人哪有什么好东西，你拿走一件衣裳，指不定要拿什么东西去还呢。”
　　“那你说小姑娘家家的，又有点姿色，还能有什么被人拿去呢。”
　　接着便又是一阵□□又猥琐的笑声。
　　钟小芸心里腾起一股子怒火，她动动身子，准备起来，却被李凤娇拦住。
　　“你们小点声吧，别太过分了！”李凤娇隔着门帘对外头喊道。
　　又是一阵狂笑。
　　“这年头当人家的跟屁虫还有瘾呢。”
　　“可不是嘛，也不知道是有什么毛病，人家吃香的喝辣的，跟外头的男人好去，还能有你一个跟屁虫什么事儿。指望人家得了什么好东西，分你一点儿嘛，这么殷勤。”
　　“就是，一看也是个不安分的。”
　　“也就是长得一般，不然指不定多骚呢。”
　　李凤娇听她们编排到自己身上，气得双眼噙泪。
　　“大约是心里也惦记着野男人，也想学着人家卖卖自己的身子，去换两套洋装吧。”
　　“这乱糟糟的年头，钱可不是从那些糟老头子身上最好赚了嘛。”
　　“也是，这乱世，咱们女人干什么赚的钱，能有卖给男人多呀。”
　　钟小芸听罢，甩开李凤娇，她顾不上穿鞋，光着脚冲到阿青面前指着她的鼻子骂道：“你他娘的放什么狗屁呢，你个猪屎糊了眼的鞋拔子脸没人要的臭东西！”
　　阿青被钟小芸突如其来的气势吓得语塞，场面一度变得有些奇妙。
　　“哎呀，大家都是一个工厂做工的，就不要吵吵闹闹的了，回头再闹得不好看了。”马大姐刚刚还是阴阳怪气的一员，此刻却装出一副慈眉善目的样子出来调解矛盾。
　　钟小芸骂道：“你少在这里装什么烂好人，你们有什么话，有本事现在就当着我的面指名道姓再说一遍，不要一天到晚阴阳怪气的，恶心！”
　　“呦，是谁恶心啊，是谁天天没事就出去和野男人鬼混啊。”阿青此时反应过来，为自己刚才的怂感到丢面儿。
　　“什么野男人，那是我男朋友，你有本事也去找一个多金帅气还有文化正上着大学的男朋友啊，丑八怪没本事只会在这里编瞎话编排别人。”
　　“我当然没本事了，我爹妈给的清清白白的皮囊，我可不敢随随便便地就跟了哪个野男人，叫人包了去换几身衣裳。”
　　“你说谁被包了去！你有本事再说一遍！”
　　“整个厂里还有谁不知道啊，不就是你钟小芸嘛，在外面被男人包养了换漂亮衣服穿，你以为你跟那些卖的娼妓有啥不一样呢！还真当自己是根葱啊！”
　　“好你个丑八怪！你给我住口！”钟小芸抬起手，一巴掌打在阿青的脸上。
　　“你妈的臭丫头，你是个什么东西，竟然敢打我，看我不打死你！”
　　阿青自觉受辱，拼命扑过去和钟小芸拉扯扭打在一起。两人一来一回又挠又拽，手脚并用，阿青没能占到什么便宜，以马大姐为首的工人假模假式地上来劝架要将二人拉开，她们嘴上说着“别打了”，暗里却是在拉偏架，钟小芸被箍着挨了好多巴掌和拳脚。
　　“放开我！你们这些该死的臭鱼烂虾，我和你们拼了！”钟小芸对上前来碰她的人一律拳打脚踢，她的脸上、身上都挂了彩。她趁着众人松劲儿，奋力挣脱桎梏，在床边拾起一把笤帚胡乱地挥舞，众人见状不敢再上前。
　　“好了好了，都别打了，有什么事情坐下来好好说嘛。”马大姐笑眯眯地说道。
　　“大姐，你看到了，是这个贱货先动手打人的！”阿青骂骂咧咧地吼道。
　　钟小芸骂道：“你才是个贱货，蠢货，丑八怪！是谁先挑事你自己心里没数吗？”
　　“哎呀，大家都是一个屋里住着的，何必这样动手呢，伤了和气。”马大姐说道。
　　“那你们为什么要在外面嚼舌根子，刚刚拉架为什么只拉我，不拉着她！”
　　“哎呦，刚刚场面这么乱，大家都是想着拦住你们别再打架了，谁也没想到什么拉偏架，我身上还挨了你几脚呢。”马大姐一脸无辜地细数自己身上挨过揍的地方。
　　钟小芸冷笑道：“嚼舌根子就算了，在背后不管你们怎么编排我，我都不只当是狗在叫，今天你们偏偏要让我听到，还要连带着把阿娇也说一顿，人家招你们惹你们了吗？”
　　马大姐听罢不再言语，一屁股坐在就近的床边。其他人见状，又开始说风凉话。
　　“哎呦，现在的小姑娘啊脾气真是不大好了，这么点事情就要动手的。”
　　“就算你听到了什么不爱听的话，也不该动手打人啊，有什么意见就跟大伙说嘛。”
　　“大姐好心好意出来劝架，听也不听的。”
　　“可不是嘛，现在的小姑娘可真猖狂，这种人在工厂怕是待不了多长时间哦。”
　　“别说是在工厂了，只怕是满榕城都容不下呢。”
　　“把自己说的那么委屈了。”
　　“先动手打人就是不对。”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都在谴责钟小芸先动手打人，便是错的那一方。
　　“难道我跟你们说了，你们就会听了嘛？我先动手打人怎么了？这个女人说话不中听，随口污蔑他人，给别人泼脏水，就是该打！”钟小芸此时完全被愤怒占据了头脑，“我告诉你们，虽然你们人多，我就一个，我也一点没在怕的！有本事就上来，再接着打！”
　　吵闹间，分管人事调配的刘管事闻讯来到女生宿舍。
　　阿青一个箭步泪眼婆娑地冲到刘管事面前哭道：“刘管事，你可得为我做主啊，这个妮子都没有王法了，青天白日的就敢随便在这里动手打人！完全不遵守我们火柴厂的人事管理制度，也不把刘管事您放在眼里！”
　　其他人见状，连忙跟着上前七嘴八舌地告状。
　　“就是，这个姑娘可是嚣张得很呢，平白无故地就突然就从里屋冲出来打人，怕不是魔怔了。”
　　马大姐说道：“是啊，你看她手里还拿着笤帚，刚刚准备用这个笤帚把我们全宿舍的人都打一遍呢。”
　　“呵。”钟小芸冷笑一声，“你们怎么不说我是为什么打人了？不说你们拉偏架的事情了？”
　　阿青声泪俱下地控诉道：“这么多人都看着呢，一个人难为你，那可能是别人的问题，现在所有人都说你不对，难不成大家还能都合起伙来冤枉你吗？大家伙说说，刚刚是不是她平白无故地行凶？”
　　“就是，大家都看着呢。”
　　“死到临头了竟然还嘴硬。”
　　“真是不要脸。”
　　众人纷纷附和阿青的说辞，钟小芸竟无处插嘴。她试图寻找李凤娇，让她替自己作证，可是目之所及，根本找不到那双懦弱的眼睛。
　　“行了，一个个的，没问你们，都瞎开什么口呢！”刘管事严厉地呵斥众人，转而用和缓的语气对钟小芸说道：“你跟我说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钟小芸先是一怔，接着指着阿青气愤地说道：“她说我的坏话，当面骂我是······妓女，还说我在外头······被男人包养了，明明就没有的事情，她四处造我的谣，我跟她理论，她还不依不饶的，我就只能和她动手了。”顷刻间，钟小芸已经做好了被开除的打算，她决定不管怎么样也要让阿青付出代价。
　　“那些话是你说的吗？”刘管事转向阿青问道。
　　“我又没有指名道姓地说是她钟小芸在外面干偷鸡摸狗的勾当，是她自己做贼心虚，听不得这些话出来随便咬人的。”阿青理直气壮地分辩道。
　　阿青因为出众的工作能力而备受器重，据说厂里有意培养她做车间主任，发生矛盾刘管事又一向都是站在她这边，久而久之大家便都捧着让着她，这一次阿青笃定了自己能够又一次得到偏袒。
　　“那这么说，你就是有说过那些话了，现在，你立刻跟钟小姐道歉。”刘管事铁青着脸命令道。
　　“什么？”阿青难以置信，她不明白刘管事为什么突然不站在自己这边了。
　　众人目瞪口呆。
　　“叫你马上道歉，听不懂话吗？要是连话都听不懂了，就立刻收拾铺盖给我滚蛋。”
　　拥挤的小屋在刘管事突如其来的怒火之下变得鸦雀无声。
　　“刘管事······”阿青用祈求的眼神看向刘管事。
　　“看样子，你是不想再这里干了。那你收拾东西走吧。”刘管事面无表情地说道。
　　“没有，没有，我想干！”阿青咬咬牙，含泪屈着脖子生硬地说道：“对不起，我错了，我不该乱说话，今天都是我不对，请你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了我这一次吧。”
　　“钟小姐，你满意了吗？要是还不满意，明天我就和车间打个招呼，让账房把剩下的工钱结给她，让她走人。”刘管事眯缝着眼睛，她对钟小芸慈祥和蔼的样子，与刚才判若两人。
　　“满······满意·····了······”钟小芸被这突然的反转弄得摸不着头脑。
　　“既然钟小姐满意了，这次就姑且放你一马，以后再发现这种一个屋里头颠三倒四挑事情，对别人指指点点说三道四毁人清白的，抓到就立马开除，绝不姑息！”刘管事狠狠地瞪了阿青一眼，继而吩咐道：“大家来这工厂，都是来做活赚工钱的，有那些碎嘴的时间，不如去车间加班多做点活，别没事跟着一些没见过世面的人乱嚼舌根子，破坏工友之间的和睦。都听明白了嘛！”
　　“听明白了······”众人附和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