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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仗义失财遭禁闭,弱女无辜遇故人 ...

  •   “这些王八蛋,我诅咒他们全都不得好死!简直就是强盗,土匪!”钟小芸拍拍自己的胸脯,捋直了舌头,“刚刚真的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今天要死在这儿了呢。”
      钟莹蹲坐在地上,抱着同样受惊的钟年雨,姐弟俩放声痛哭。
      “坏人都走了,你们怎么又哭上了?”钟小芸依旧瘫坐着,“我刚才说的没错,你们那个阿叔,就是一个该死的王八蛋,遇到事情了,就只会逃跑,刚才我们差点就全都没命了,今天我要是死了,变成厉鬼也要跟他索命的。”
      钟莹止不住的嚎啕大哭,她腾出一只手抱住钟小芸,含含糊糊地说道:“小芸,谢谢你,在这种生死攸关的时刻陪着我,要不是你,我们姐弟俩今天都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是我连累了你,害你受了委屈······”
      钟小芸长舒一口气,缓了缓,接着说道:“哎呦,没事啦,刚刚那种情况我也走不了,你吓得话都说不利索了,我要是不跟那帮坏人解释清楚,说不定咱们都得被抓去了。”
      门外忽然又传来一阵敲门声,几个人吓得顿时屏住呼吸,大气都不敢出。
      “开门啊!莹莹!大白天的你锁什么门啊!”
      “是我阿爹回来了!”钟莹踉跄着去开门,只见钟丰刚和春莲一人手里拎了一堆东西,有猪脚,鱼,乌鸡等一大堆食补的东西。
      “大白天锁什么门,你阿婶昨天出了那么多血,得赶紧煮个乌鸡给她补补嘞。”
      “阿爹,你终于回来了。”钟莹两眼通红,委屈巴巴地放声大哭,钟年雨上前抱住钟丰刚的大腿,也加入了大哭的队伍之中。
      “怎么了,你们哭什么?发生什么事了?”钟丰刚左右环视一番,发现院子里的水缸破了,水流得满地都是,家里不见钟丰强和王氏的踪迹,产妇的屋里亦空空如也。
      “到底了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家里进贼了吗?你阿叔阿嬷呢?他们都去哪儿了?”钟丰刚摸不着头脑,他对着空气大声唤道:“阿强!阿强!家里这是怎么了阿强?”
      “阿刚叔,你不用喊了!”钟小芸从地上起来,倔强地噘着嘴。
      “这姐弟两个人就只会哭,阿晟妹,你快跟我说说发生什么事情了?”
      “刚刚官兵来搜人,你的阿弟和阿娘,还有那个许昕华,全都已经跑掉了。”
      “跑掉了?”钟丰刚虽然早已预料到他们不会在此久留,但是这样不辞而别的消息还是让他有些震惊。“那安安和刚出生的女娃呢?”
      “都被那些官兵抓走了啊,这些官兵也真是不要脸,跟一个死掉的女人过不去,还把我家的毛驴给抢走了,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禽兽,抢我家的东西居然还说是我的荣幸,我呸······”
      钟丰刚赶忙回到自己的屋里,查看自己放钱的柜子,柜子里所有的钱都不翼而飞。
      “阿爹!”钟莹缓过劲来,站在屋门口说道:“咱们要不要报官啊?”
      “官兵来抓的人,你报官,又能上哪儿报去呢,安安的爹娘,不就是叫官兵给杀的嘛,既然现在安安也没了,就让他们一家子到地底下去团聚吧,咱们不要去惹事了。”
      “那小芸的毛驴怎么办?她回去肯定要挨骂的。”
      钟丰刚看着空空如也的钱柜,“我一毛钱也没有了,家里的钱都被人拿走了。”他看着钟小芸,满面怒容,“现在问我们家要钱没有,要命就有这几条,只能让他们自认倒霉了,谁让她自己要把驴借给你,又刚好被官兵给看上了呢,这都是命啊,等我过个几年赚到钱再说吧。”
      “阿刚叔你有没有良心,我家好心好意把驴借给你,现在在你家被抢走了,你就是这样对待我们的嘛?”钟小芸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那这只鸡先赔给你吧。”钟丰强将乌鸡丢到钟小芸的跟前,“别的再多,我也拿不出来了,我的钱全都被卷跑了,我家现在是什么情况,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你······真不要脸,你们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呸!”钟小芸想到自己豁出性命冲在前头保护钟莹姐弟,却得到这样的报答,心里委屈极了。她愤愤地冲出厝,头也不回。
      钟莹连忙追了出去,“小芸!小芸!你等等我!你听我解释啊!”
      钟小芸好似没有听到一般,越发跑地快了。
      “小芸!我求求你了!等等我好嘛!”钟莹的哭喊声在钟小芸身后渐行渐远,她过了望风桥,那声音便随风飘散,不再萦绕她的耳畔了。
      钟小芸站在自家前埕左右徘徊,想进厝又不敢进,她抬起一只腿,另一只腿就像灌了铅一般动弹不得。索性坐在前埕的小木凳上,倚靠在墙角,听听家人说话的声音。此刻她满心后悔,恨自己一时心软把这么贵重的毛驴借了出去,恨自己没有想到这样的结局。不知不觉天黑了,厝里飘来可口的饭香,她的肚子咕咕地叫,在食物的诱惑下,她终于鼓足了勇气,站起来正要进厝,大门忽现一个人影。
      “哎呀,吓死我了!你怎么一声不吭地站在这儿。”钟年晟见钟小芸不做声,便上前摸摸钟小芸冰凉的手,“你是不是又闯什么祸了,这么冷的天,是不是冻坏了?”
      “阿哥!”刹那间,钟小芸的眼泪夺眶而出,她靠在钟年晟的肩头,心乱如麻,“我今天又闯下大祸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呜呜呜······”
      钟年晟一颗心悬了起来,“我猜想你这么晚才回家,多半是遇上了什么麻烦事了,你先跟我说说,发生什么事情了,你不会又把浦心顺给打了吧?”
      钟小芸正要开口,黑暗中传来钟丰勇的声音:“阿妹回来啦?”
      只见钟丰勇围着围裙,手里端着一盆刚洗好的腌柿子站在院子里。“进来吃饭了,在门口傻站着干什么,一天到晚就知道到处疯,还得你阿哥四处去寻你回来吃饭。”
      面对还一无所知的父亲,钟小芸又心痛,又无助,她多么希望今天发生的一切都是假的,都是一场噩梦。
      “你今天又疯去哪儿了?”钟丰勇喝了一口热汤,嘴里哈出了一团热气。
      “阿爹······”钟小芸握紧拳头,她的指甲深深钳进肉里,良久,她鼓足了勇气,缓缓吐出一口气,“我把毛驴弄丢了。”
      “你说什么?”父子两人异口同声地问道。
      “我把毛驴给弄丢了。”钟小芸的眼泪一颗接一颗地往下掉,看着父子俩错愕的神情,她只得哭哭啼啼地将事情的经过交代清楚。
      虽然在这个战乱的年代,什么样的事情都听说过,但是当突如其来的灾难降临到自己家,他们还是久久不能平静。
      钟丰勇一言不发,闷头喝了满满的一缸子酒,他忽然站起身来,恨恨地说道:“从今以后,你不要再与阿刚一家来往了。”
      “阿爹!”钟小芸想过自己可能会挨打,会挨骂,但是万万没有想到钟丰勇会做出这样的决定。“钟莹是这个钟浦乡里,唯一一个和我要好的,我不能失去她这个朋友。”她泪如雨下,“阿爹,你打我骂我吧,我情愿受罚也不想失去这个唯一的一个朋友。”见钟丰勇无动于衷,她无助地拉住钟年晟,“阿哥,你帮我求求阿爹吧。”
      “我觉得阿爹说的有道理。”钟年晟冷酷的样子,令她心寒。
      “阿哥,你怎么也变成这个样子了?”钟小芸错愕地看着钟年晟,又看看钟丰勇,“是不是因为他们现在不肯赔毛驴,你们生气了啊?我再去同莹莹说说,他们家想通了以后说不定就肯赔我们了。”
      “且不说这毛驴是你阿娘辛辛苦苦在城里打工,花了大半年的薪水换回来的,这家人实在是太多事了,你今天稍不小心,我们可能就再也看不见你了。毛驴丢了就当破财免灾了,你要是出了什么事,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跟你阿娘交代。”钟丰勇想到女儿今天的危险处境,就忍不住心惊肉跳。
      “阿爹说的对,他们家总是给我们钟浦乡惹事不说,还总是害你陷入危险的境地,上次浦心顺的事情是这样,这次竟然差点让你丢了性命,你今天在他家帮忙斡旋,他们不说感谢你就算了,连我们好心借去的毛驴也不肯赔,简直是厚颜无耻。你和钟莹一块玩儿了这么久,她何曾帮过你什么,回回都是你帮衬她,以后要是想要找个能说话的伙伴,钟浦乡的姑娘那么多你随便选一个便是,以你的聪慧又何愁找不到一个能说话的人,何必非要找这么个惹是生非的人。”
      “可是······那些事也不是莹莹自己招来的······钟浦乡的其他姑娘我都不喜欢,我只喜欢钟莹这个朋友······”
      “我现在一想到你今天差点回不来了,就喘不上气儿,阿妹,你听阿爹的,以后不要再同那家人来往了,他家不知道惹上了什么官司,谁敢保证那些官兵会不会再来,难道你想让阿爹每天都为你担惊受怕的吗?”
      钟小芸说不出话,只是嘤嘤哭泣。
      “再说这驴是咱们阿娘在城里头伺候别人大半年才攒下的,你知道阿爹的腰不好,腿脚也没有从前利索了,本来还指着买个畜生给阿爹分担一些力气活儿,现在弄丢了,岂不是让阿娘大半年的苦都白受了嘛?你也要心疼一下阿爹阿娘,他们都年纪大了,不要再让我们一家人为你担心了。”
      “阿哥你就是见钱眼开!从前我给钟年雨打抱不平闹得一堆人来找咱们算账的时候,你都没有说我一句不好,为什么今天我同样的好心帮助他们,你就和原来不一样了?是不是因为上次最多就是我挨顿揍,这次丢钱了,所以你······”
      “钟小芸!”钟年晟一巴掌拍在饭桌上,桌上的汤跟着晃动,“从前你帮助弱者出头,这是正义的事情,我自然要帮你夸赞你,可是今天你因为帮助这个弱者,差点命都没了,而这个弱者仗着自己穷就不讲道理,他们都欺负我们的头上来了,你还去理会他们做什么?难不成他们弱便可以为所欲为不讲道义嘛?”
      “可是莹莹没有做错什么啊,她肯定不想就这样算了的,她今天还有追在后面叫我听她解释的,是我太难过了没有听清她说了什么······”钟小芸试图做最后的挣扎。
      “他们家的事情太多了,不是靠你一个无权无势的小姑娘可以扭转的,之前害你打扫祠堂,今天让你丢毛驴,以后说不定就能把咱们家的厝给烧了。你听阿哥一句劝吧,以后不要再和他们家走动了,咱们真的惹不起。”钟年晟气得胃疼,他起身正要离去,突然转过头来说道:“最近你就不要出门了,在家里好好思过。发生了这么多事情,你也该好好长长记性了。”
      “你阿哥说得对,在家好好反省一下自己,年前钟莹来了一趟家里,我屋里的铜板就丢了好几个,说不定就是她拿走了。”
      “阿爹你怎么可以随便冤枉人,你又没有证据的!”钟小芸不服气地说道:“你不能这样说她!”
      “我不能说,那其他人也会说,她偷乡里的东西也不是一回两回了,难不成别人也都是冤枉她的嘛!”
      “我不想和你们说话了,我根本就没办法和你们说话!”钟小芸气呼呼地离开饭桌,将自己关在房间,全然忘记了今天闯祸的人是她自己。
      “阿爹,要么我同你一起去他们家,叫他们赔钱吧?”
      “唉。”钟丰勇长叹一声,吐一口烟在空中,“算了,他们家早些年能卖的东西早就让阿强卖光了,阿刚这些年做木匠攒到点钱都给那个傻儿子买药吃了,他们家的日子过的不如我们呢,哪来的钱赔给咱们,算了。”
      “我看他们就是认准了你这么好说话,才敢这么肆意妄为。我们明明是好心才帮他们,怎么到头来竟然让我们吃大亏,这天底下就没有这样的道理。”钟年晟看着钟丰勇一副软弱可欺的样子,便气不打一处来,他气冲冲地出门,只丢下一句话,“你不去,我去!”
      他走到望风桥,远远地便在桥对岸看到了钟莹的身影。只见钟莹提着一个菜篮子,缓缓向钟年晟走来。还没有等钟年晟开口,钟莹便先说道:“阿晟哥,你听我跟你解释解释吧。”
      钟年晟停下脚步,背靠护栏,双手环臂,冷冷地说道:“你讲吧。”
      “小毛驴是我欠你们家的,今天会碰上官兵被他们抢走,我们也没有料到,你放心,我不会推卸责任的。”
      钟年晟冷笑了一声,“那你准备怎么负这个责任呢?”
      “我······我准备去蜜饯厂找活干,或者是去城里找活干,我知道以我的力气,不知道要攒多久,但是只要能挣到钱,叫我干什么都行,等我攒够了买毛驴的钱,我一定马上还给你们。”钟莹将菜篮塞给钟年晟,篮子里装着一只缚住翅膀的乌鸡和一条猪蹄子,“这个是我先给你们的赔礼,相信我吧,我一定能还给你们的!”
      钟年晟接过篮子,微微张开嘴说道:“罢了,毛驴不用你还了,就是把你卖了,你也还不起。我只要求一件事,以后你不要再来找我们小芸了,她这个人比较莽撞,总是四处闯祸,你家里的事情比较多,希望这么说你不要介意,小芸是我的阿妹,我不愿意看到她总是受你家那些事情的拖累,她没有欠你们什么。”
      “阿晟哥······今天真的对不起,我知道都是我们家不对······”
      “还有,我赞同你去城里做工,虽然外头的世道艰险,但你在这里要面对的环境只会比外面更坏,这也算我给你的一点忠告吧。这个赔礼,我收下了,从此以后,咱们就互不相干,两不相欠,小芸的事情,以后也不劳你费心了。”钟年晟说罢便带着篮子扬长而去。
      钟莹望着他远去的背影,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她的眼睛湿了,风吹散她的长发,让她看不清脚下的路。她蹲在地上,任凭泪水滴落在地上。也不知哭了多久,突然有一块手帕,递到了她的眼前。
      钟莹抬眼望去,竟是几个月前和浦当新拜堂的那个新娘子。她的脸上还挂着泪珠,不知道该不该接。
      杨小妞放下装满衣服的木桶,蹲下来伸手为钟莹擦去眼泪,挤出一个刻意的笑容。
      “谢谢你!”钟莹接过手帕,自己擦净眼泪,“没有想到,会在这里碰到你。谢谢你······。”
      杨小妞眨眨眼睛,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包里裹着一个热乎的地瓜,她将地瓜掰成两段,将大的那一段递给钟莹,自己啃起了另一段。
      “谢谢你!我现在根本就吃不下东西,唉,我好难过。”钟莹摆摆手,并不伸手去接。
      杨小妞好似没有听到一半,将地瓜塞钟莹手中,对她点点头,示意这个地瓜的味道很不错。
      钟莹见状,苦笑着啃了一小口。“好吃。”
      杨小妞笑着点点头,继续满足地吃着已经所剩无几的地瓜。
      “阿新婶,你是来河边洗衣服嘛?”
      杨小妞点点头,指着一大桶脏衣服,又指了指河边。
      “你怎么不说话啊,是不是不舒服?”钟莹明明心中十分悲痛,却还是要强逼自己装出一副没事人的样子。
      杨小妞指着自己的喉咙,两手交叉地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无法开口。原来自去年和浦当新成亲大病了许多时日,她便失去了说话的能力,现在的她就如同一个哑巴一般,又被钟浦乡的人唤作哑巴婆。起初她也想试着治病,后来她想到不开口就可以不跟浦当新以及那些日夜嘲讽她的人讲话,她也就不乐意去治了。
      杨小妞轻抚钟莹凌乱的头发,她指了指自己的脏衣服,拉着钟莹,顺着阶梯下到河岸边,她找了一块大石块,蹲下来洗衣服。钟莹跟在她身旁,也不言语。潺潺的溪水,涓涓流淌,两个被世界遗弃的人,在这一刻静默无声,彼此依靠,或许这也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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