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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夜色巴黎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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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应彪看着妲己这张柔艳无比的脸,他最后一次见到这张脸并没过去多久,就在刚才,妲己分明跳到了纣王身死的井中,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虽然对她从混乱的鹿台下突然出现在这里心生疑惑,但崇应彪并不觉得畏惧,不过就是一个狐妖而已,崇应彪心下暗定,脸上反而现上一丝讥笑:“纣王一死,我就是当下殷商的王。”
岂料他眼中的狐妖并没有理会他,反而朝他脸上砸了一方书简。
崇应彪本能地朝右侧拧了拧脖子闪避,那冲着他鼻骨而来的书简却骤然改变了方向,崇应彪听见那狐妖不怀好意的话。
“哦对,不能砸了你的脸,这可是我们未来的招牌。”
这都什么跟什么?
崇应彪皱着眉一伸胳膊,拦住了突然改变方向的“凶器”,他带着疑虑拆开这轮厚重的书简,看见了“员工手册”四个大字,再往下翻,拢共九千九百条,比大典上的祭文还难背,看得人头晕。
“狐妖,你休想耍什么把戏!”崇应彪对着苏妲己大喝一声,手探向右后方寻他从殷郊处得的鬼侯剑,可什么都没摸到。
“别找了,鬼侯剑本就不是你的,它当然在它真正的主人那,你就老老实实当‘夜色巴黎’的摇钱树好了,”苏妲己摸到手机,给苏全孝打语音:“等会你过来把你前同事带回去,拍几个短视频发到*音上,穿那个镂空的西装,不用客气,不露关键部位的情况下多发福利,应该不少人吃这一挂,嗯,知道知道,他火了就放你和鄂顺去新西兰度假,好,机票从崇应彪的业绩里扣。”
什么?
崇应彪听见自己的名字从狐妖的嘴里说出来,终于意识到狐妖这一串话里的主人公都是他自己,什么前同事?苏全孝?苏全孝不是还在雪地里埋着么?不过是叛臣之子罢了,就算真的活过来又怎么样?
苏妲己挂掉语音,把姜王后挡在自己身体后面,笑吟吟地对着崇应彪露出尖尖的虎牙:“你是说纣王死了对吗?那太好了,谢谢你带来的好消息,苏全孝会好好‘招待’你的。”
崇应彪听懂了,这狐妖是要喊苏全孝公报私仇。
“姬发在哪?”
温润如玉的一道声音从门口穿过来,崇应彪不禁一愣,怎么是他?
伯邑考身边还随行一位相貌与苏家人很像的少年,他凭什么站在他身边?
崇应彪紧紧咬住后齿,因咬得太厉害,以至于面颊都有些不正常的凹陷,可惜崇应彪没意识到,伯邑考也并不关心。
崇应彪只敢侧着目,看苏妲己正色对伯邑考解释姬发如今的境况,伯邑考的目光始终没有落在他身上,哪怕一瞬。
他突然有些异常的愤怒,他想对着那抹暗棕色的身形大吼,想伸手抵挡住弓弦压在自己脸上的痛意,但崇应彪只是垂了垂眼睛,又在伯邑考转身时慢慢抬起,目送他离开。
原来他也还活着。
纣王杀人如草,观星楼碎肉之刑,崇应彪甚至没能听见伯邑考临刑前的死音。
崇应彪微阖上追寻着那抹身影快要锈住的眼睛,似乎回到了行刑之日的校场,崇应彪不敢离观星楼太近,只能回到那处校场躲起来,他太怕满天星斗铺开,因夜色极深显得离地面极近,给他一种伸手可摘的错觉。
可星明高悬,星落如堕仙。
他闭上眼睛,还是隐约听到星星掉下来有玉碎之声,他发狂地问手下兵将,有没有听到声音,可收到的回答却是没有。
崇应彪记得他蹲下,拍着一抔黄土大笑着高喊,西岐再无大公子!
锋利的冷月刺伤了他不敢睁开的眼睛,他连手刃父亲时都尚能狠下的心肠被灼得生疼,以至于狼狈地落下泪来。
等他重拾剑刃,就只想杀了一切伯邑考想救之人,姬发也好,西伯侯也好,没有人值得月色垂怜,包括这个让月光降下的朝歌,都是崇应彪不共戴天的仇敌。
等再睁开眼,崇应彪面临的只有寂静无声的密室。
身后骤然被人重重地拍了一下,崇应彪闪烁的眼神却始终躲闪。
“干什么呢你?终于让你落在我手里了!”
怎么是苏全孝这傻子?
崇应彪脱口而出:“叛臣之子!”
苏全孝早不忌讳这个了,他好容易才被姐姐费劲巴拉地从纣王的cpu里拉出来,不会再被崇应彪三言两语拿捏住。
苏全孝不接茬,把崇应彪从密室里拉出来,冲着远处的身影招手:“鄂顺,快过来!崇应彪哭了!快拿我手机拍下来等姜文焕来了给他看!”
鄂顺边跑边冲着苏全孝喊:“尊嘟假嘟?”
“你们俩说的什么东西?”
鄂顺跑到崇应彪跟前细盯了一会,眼看着崇应彪都快发毛了才慢悠悠说道:“他这不是满脸脏话么?哪哭了?”
怎么听鄂顺的语气他好像很不满意?
崇应彪刚抬起手来就被苏全孝和鄂顺两个人按了下去。
“哎呀你来晚了,没看见,刚才眼圈都红了!”
崇应彪被制住,只能横个眼刀过去:“你再敢说……”
苏全孝打断他:“就说就说,北伯侯原来是个爱哭鬼,爱哭鬼!爱哭鬼!”
崇应彪知道自己为什么烦小孩了……他的剑怎么偏偏不在这?
这俩人没脑子似的,根本不接崇应彪的话,现下他又打不过,气得崇应彪只能被推着往一个很亮的房子里走,那俩人还没把他当回事,自顾自地在那闲聊,崇应彪根本听不懂,越走越生气。
“姜文焕什么时候能来啊?”鄂顺问。
“不知道啊,本来按顺序还挺有准头的,姬发到的时候我都蒙了,谁知道这会姜文焕那小子走到哪了,你不会是想跟姜文焕去新西兰吧,你小子……”
崇应彪终于忍不住插嘴:“质子旅的人……都走到这里来吗?”
“不是啊,本来只有能封神的才能被我姐姐救回来的,谁知道你是烧了哪门子的高香。”苏全孝撇撇嘴。
不知怎么,崇应彪突然想起来从未在他身上流连过的月光,他想起来他站在宽大的校场内,深海一样不见底色的星空,他曾经虔诚地许过愿望,也对着天海暴躁地谩骂和诅咒,抱怨神明未开眼,不肯对从未得到目光的他施加怜悯。
崇应彪有一肚子将苏全孝堵回去的话,但在喉边滚了滚,终是没有开口。
他太害怕梦境里碎了无数遍的暖玉稀稀拉拉地从他指尖流逝,一场寒风吹过,他连一丝粉末都捡不起来。怕一切不过是他大梦一场,怕戳破这层涟漪,水中的月色也被惊得一点不剩。
他怕他太自以为是,怕他坏事做尽,神会收回他仅存的一点点怜悯。
这就是他的全部了。崇应彪想。
苏全孝没眼力见地缩在崇应彪背后,指了指崇应彪的脑袋跟鄂顺碎碎念:“他这没事吧,不会过来的时候摔傻了吧,他怎么不骂我。”
鄂顺忍住了没踢苏全孝一脚:“你有毛病吗?”
“不是啊,”苏全孝继续悄摸摸地说:“你不觉得吗?殷郊怪怪的,姬发怪怪的,怎么崇应彪也怪怪的,一个个的都怎么回事?来这里难道不开心吗?”
“你长那两个大眼是喘气的吗?”
“还有你!知道你跟姜文焕关系好,那他不是没来嘛,还不跟我去玩!”
鄂顺:“……”
“不是,你脸红什么?”苏全孝伸手摸了摸鄂顺发烫的脸。
鄂顺咬牙切齿:“我没有!”
“真受不了你们男*。”
崇应彪背后窸窸窣窣的两个人全无觉察似的,把刚才一直沉在梦境里,以为自己是岸边上那只愚蠢的猴子的崇应彪惊醒了,崇应彪阴恻恻地说:“你们俩是当我死了么?”
苏全孝一拍脑门:“我怎么觉得这话那么熟悉?”
鄂顺面不改色:“阴暗批说的话嘛,也正常。”
“他是不是还对谁说过这话?”苏全孝认真地问。
与夜色巴黎对角的街道里,树影在院墙上落下稀疏的投影,纯白的房间沉睡着两个纯澈的灵魂,灵魂的回路交织在玄鸟以血绘制的那副九州图鉴内,滚烫的金边收笔,青烟似的没入了两副身躯。
英俊的眉宇皱起,手握玉环的长发少年骤然睁开了双眼,他听清楚了殷郊那天对他说过的话。
“我差点就死了……”
少年赤着脚从病床上落地,台面上恰有一本《封神》,殷商文字。
他颤着手翻开,一目目览下去,手却抖得越来越厉害,能轻易横刀的手却握不住薄薄几页纸。
书页上的黑影逐渐变成鬼翳,从书册上逐渐游离,从脚底冻住了他的筋骨,冷得他几乎站立不住。鬼影一样的殷商字形泣出血泪,蜿蜒在冻透了的脏腑内,再碰上冰冷无比的剑锋,“砰”一声,成冰的五脏猛地锵裂。
他似乎再难把这副透彻的冰雪肌骨凑齐了。
一双带有温度的手从后方绕了半怀,温柔地从他手中顺走冰寒来源,像拂去一尾羽毛一样轻易。
他下意识生硬地转头,却发觉怎么也动不了。眼前印着那双手有意遮盖的漆黑字符,清晰得毫无影绰,诅咒似的,刻在他入目的所有画面之上。
“我殷郊虽死之日,犹生之年。”
半怀渐拢,长发覆了下来,那双手的主人企图把暖意递上来,可他却抖得越发厉害。
他不受控制地咬牙,声音却依然颤抖:“枭首之刑……”
身后的人将书收了,稳声答:“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