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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细雨连绵,淅淅沥沥的沾湿了青石板的台阶,深一块浅一块,像个斑秃的中年男人。

      秦瑟撑着黑伞,垂眸盯着脚下,缄默着听着雨声和着哭声。

      一个月前,他和楚募领了证,嫁进楚家。

      一个月后,楚募死了,他成了寡夫。

      哭声的来源是楚募的父母,富贵人家保养得当,乍一看不过四十出头的年纪,一夜之间双鬓斑白。

      走在队伍最前面的是楚家的老爷子,也是楚家的当家人,楚奚昌。
      突逢巨变,老爷子仍旧身板挺拔。

      上山的路,拐杖咔哒咔哒的一下下敲击着台阶,仿佛某种倒计时的读秒。

      【落叶归根】四个字刻在华国人的基因里,楚募却葬在了国外。
      楚家人不想一把火烧了楚募。

      牧师叽里呱啦的说着什么,无人信仰自然也无人仔细聆听。

      下葬之前,按照规矩,棺冢会再次打开,家属们依次上前做最后的平吊和道别。

      楚母一路压抑的哭声终是盖过了雨落的声音,直直的刺进了耳膜,悲慠全部释放了出来。

      轮到秦瑟,在牧师点头示意后,他缓缓走向了棺冢。

      和其他人不同,这还是他第一次“看”楚募的遗体。

      也是他第二次见他这个名义上的丈夫。

      棺冢里的人皮肤苍白如蜡,衬托的眉、发愈发乌黑,脸上有缝补的痕迹,但不妨碍仍能看出他生前是个英俊的男人。

      听说楚募是死于一场“意外”车祸,重型摩托侧翻,被大卡车碾过,找到时整个人都被撞碎了。

      雨势大了些,落进了棺材里,滴落在楚募的眉眼上。

      秦瑟挪了挪伞,他的黑伞很大,能同时罩住两个人。这让画面从背后看去,像是秦瑟正弓腰对棺冢里的人悄声说着什么。

      牧师又开始念诵悼文,秦瑟屏蔽了他的声音,只垂眸看着棺冢里的人,显得有几分寥落。

      只是若有人盯着他的眼睛,便会发现他的双眼无悲无喜,也谈不上情绪的波动。

      楚募对秦瑟来说,只是个陌生人。

      一个第一印象不怎么样的陌生人。

      秦瑟不禁回忆起两人第一次见面时的场景。

      那天是两人领证的日子。

      秦瑟习惯性早到十分钟,等在民政局门口。

      结婚的事全听家中安排,一切为了利益,秦瑟对传闻中放荡不羁爱自由的楚家少爷既不好奇,也没什么不切实际的期待。

      只是没想到,对方连基本的准时都做不到。

      约定的8点,晚了15分钟,男人才穿着不着调的黑色皮衣,骑着重型摩托姗姗来迟。

      脱下头盔,染成奶奶灰的桀骜短发胡乱支楞着,眉眼凛冽,鼻梁悬挺,是极英俊的长相——如果只看上半张脸的话。
      男人下半张脸青紫斑驳,不知刚在哪里讨了顿揍。

      看到秦瑟的时候,男人墨似的眼珠亮了亮,吹了声口哨,眉眼弯弯的调侃:“忽然觉得包办婚姻也没那么糟粕。”

      只是轻浮的动作做了一半,就被唇边的撕裂伤扯痛,耍酷未成滑稽过半。

      秦瑟推了推金丝边眼镜,丢下一句“走吧”,转身推门进了民政局。
      Strong是他抵御一切e人的武器。

      无纸化办公效率大幅提高,红本到手只花了不到10分钟,出门时,秦瑟主动伸出手:“希望以后相处愉快。”

      楚募愣了一秒,握了上来。

      下半张脸肿着,笑起来却依旧灿烂的很。

      秦瑟发现他还有酒窝。

      “别以后了,现在一起去吃个火锅怎么样?”楚募长腿跨过重型机车,拍了拍后座。

      秦瑟对这种高度刺激同时具有高度致命性的交通工具敬谢不敏,正要推拒,公司来了电话。

      两人的第一次见面就这样戛然而止。

      分别时,楚募颇有些遗憾,但他很快又想开了,笑眯眯道:“来日方长。”

      再见已经是天人永隔,也不知道阴曹地府有没有火锅。秦瑟不着边际的想着,将手中的玫瑰放到男人的胸口。

      骤然拉近的距离让放大了无生气的苍白面孔,秦瑟自嘲的笑了笑,托楚募鼻青脸肿的福,他竟是连对方长什么样子都没看清过。

      雨伞遮挡了视线,起身的时候戒指勾到了玫瑰,指腹被荆棘刺破,血珠滚落,混着雨水,没入了男人胸口的黑色西装布料里。

      牧师示意下一个人上前献花,秦瑟没将这个小插曲放在心上,赶忙走开了。

      没人看到的地方,男人白衬衫下的十字架项链上灰扑扑的石头,竟瞬间将血珠给吸了进去。

      ***
      死了老公也没能阻止秦瑟工作。
      葬礼结束之后,秦瑟回家换了身休闲服,带着助理吴书文赶往城东的酒吧。

      圈子里的二代形形色色,声色犬马的占了一半,人虽不成器,但手里攥着家中资源,秦瑟必须得结交。

      “待会儿如果有人劝酒你不必拦着,我如果醉了,你寻个理由把我带出来。”秦瑟叮嘱吴书文。

      吴书文是他的助理,机敏能干,最重要的是他一手提拔上来的,足够忠诚。

      “是。”吴书文道。

      秦瑟愿意同这些纨绔结交,但厌恶这圈子的风气。
      就好比眼下,推开酒吧的门,一群大白天就喝的面色酡红的公子哥们,见他来了,脚步轻浮的展开了早就准备好的横幅。

      “寂寞寒窗空守寡”

      “俊俏佳人伴伶仃”①

      读的人扯着嗓子,抑扬顿挫里透着油腻暗示。

      说罢,挤了挤眉:“瑟瑟,这可是哥几个绞尽脑汁为你赋诗一首,感动吗?”

      秦瑟找了个卡座坐下,长腿交叠,上半身仰靠,单手支着额,丝绸质地的黑色衬衫像是流淌的水,薄薄一层覆在单薄的肌理上,露出来的手腕和脖子被衬托的愈发白皙,眼下和喉结上的痣更加明显了。

      他轻轻笑了笑:“我很喜欢。”

      话音刚落,身旁的沙发凹陷下去,男人凑近,哑着嗓子说话:“今天这party是特意为你准备的,庆祝你恢复单身,你必须不醉不归。”

      突破了安全距离,瞧着暧昧。

      “江少的话,焉敢不从?”秦瑟嘴角噙着笑,丹凤眼微微弯起,不着痕迹拉开两人的距离,“为表诚意,我去拿酒来。”

      错把网络对联当诗的男人叫江舸,江家独子,以不学无术和会投胎闻名。

      江家把控着新能源产业,别说在榕城,放眼全球也是厉害角色,秦家产业连江家分公司都比不上。

      江舸看上秦瑟,在圈子里不是新闻。

      据说江舸是在只有秦瑟一个人出席的订婚典礼上,秦瑟挨桌敬酒的时候,对他一见钟情的。

      楚募还在,江舸尚知遮掩。楚募一死,登堂入室的心就遮不住了。

      “连头七都不能等,狗东西。”吴书文透过黑框眼镜,恨恨瞪了一眼正在拼命给秦瑟灌酒的江舸,腹诽道。

      秦瑟的叮嘱吴书文不敢忘,只是秦瑟喝酒从不上脸,不论喝多少,一张脸还是白净如初,实在很难分辨他是不是醉了。

      酒过三巡,桌边已经有人趴下了。

      江舸一张脸红透了,抬起胳膊想揽秦瑟,被后者轻而易举躲了过去。

      吴书文见状便知秦瑟还没醉。

      憋了一晚的尿直接在膀胱起义,腹痛如绞。

      吴书文满身冷汗,咬着唇飞奔向厕所。

      一番尽兴,正要推开隔间的门,门外忽然传来两人的小声交谈,听声音正是刚和自己站在一起的江舸手下。

      “还以为今晚肯定能得手呢,江少这也搞不定呀。”

      “江少那酒量谁不知道,大家早有准备了,刚端给小寡妇的那杯酒里加了点……嘿嘿,到时候把人往床上一丢,后面就不管咱的事了。”

      “江少真不怕闹起来,楚家在榕城势力可不小。一个结过婚的,值得这么铤而走险吗?”

      “你个雏懂个屁,就是要结过婚的滋味才好……”

      “那药好使吗?”

      “你等着看吧,贞节烈夫都扛不住。”

      说到关键处他们就收着嗓子,隔着一道门吴书文听的断断续续,但不妨碍他听明白了——江舸要对秦瑟下药!

      再也顾不得其他,吴书文连滚带爬的跑向卡座,推开门,秦瑟仰着头,喉结上下滚动,那杯掺了药的酒已然被喝了下去。

      酒底已经混浊了,清醒的话轻易就能发现。吴书文这才知道,秦瑟也早就醉了,只不过凭着本能在推拒而已。

      “谁带来的?滚——滚,拖粗去——”江舸大着舌头指着吴书文。

      两个一米九多的巨汉立刻围了过来。

      “我是秦总的助理!楚家刚来电话,说有急事,秦总要立刻回去一趟。”

      场子里安静了一瞬。

      “楚家?”江舸打量着吴书文,混沌的脑瓜子缓慢运转,半晌,抬了抬下巴,“看看他手机。”

      吴书文恭敬的将通讯记录点开,大汉看了一眼,五分钟前确实有个标了【楚】字的人来了电话,他又见吴书文戴个黑框眼镜,缩头缩脑的样子,谅他不敢耍什么花招,于是对江舸回话道:“确实是楚家来电。”

      楚家在榕城的势力不小,江舸也不敢随意开罪。

      只是——

      “楚家叫人我就放,我的面子以后往哪里搁?”

      江舸在兄弟们起哄声中,调子越拔越高,他招狗似的对吴书文招了招手:“过来。”

      吴书文走过去。

      “你把这酒喝完,我就让你把秦瑟带走。”

      桌上开封了一瓶威士忌,还剩下三分之二,这么一口闷,酒鬼也得内伤。

      “我喝。”吴书文老实木讷的脸上没什么表情,抓起酒瓶就喝。

      黄色的酒液顺着起伏的喉管流进空空如也的胃里,冰凉的感觉也只是一瞬,很快就开始火烧火燎。

      不到两分钟,吴书文就干完了大半瓶威士忌。

      他喝酒最上脸,就连眼球都开始充血,看着吓人。

      这副惨状取悦了江舸,他笑着拍手,眼泪都沁出了眼角:“好啊好啊,很久没见过这么忠心的狗了。”

      拍了拍吴书文的脸,江舸带着手下扬长而去。

      沙发上,秦瑟喝的加了料的酒开始发作,从不上脸的人双颊绯红,微眯的眼水光潋滟,秦瑟已经开始胡乱扒自己的衣服了。

      吴书文脱下外套一把将人裹住,联系好司机,蹲下,小心翼翼将人背在背上,将他的胳膊环在脖子上。

      秦瑟一米八五,虽然清瘦,但仍旧是肩宽腿长的男人体格,一口气将他背到车里的时候,吴书文额发都汗湿了,后背贴着秦瑟前胸的地方,灼热感还停留在那里。

      “回丽景——呜——”

      吴书文话说了一半,就被秦瑟捂住了嘴巴。

      秦瑟笑了笑,伸出食指比了个“嘘”的手势。

      耳边一阵热气喷洒,秦瑟声音低沉干哑:“不回家,不能回家。”

      找不到秦瑟证件,去了不酒店。吴书文只能让司机将车开到了自己家。

      老旧的筒子楼没有电梯,将秦瑟背上四楼放到床上耗干了所有的力气。
      吴书文靠在床边匀了会儿呼吸,才强撑着烧好热水泡了杯蜂蜜水喂秦瑟喝下。

      做完这一切,强烈的胃疼后知后觉的袭来。吴书文用最后的力气叫了救护车。

      秦瑟在迷迷糊糊之中依稀记得自己阻止了吴书文送他回家,这个样子被母亲看到,一定又会哭。

      一阵颠簸后,他好像被放在了床上。这个认知让他有点儿紧张,迷蒙的睁开眼,看到吴书文将相框摆件一股脑收进袋子,他轻轻笑了笑,又缓缓合上了双眼。

      这一觉睡得很沉,直到又一次的颠簸将他弄醒。

      秦瑟睁开双眼,触目所及是一片黑暗,只有细小的一束光透过头顶的缝隙射到他身下。

      顺着光晕看去,他对上了一双乌黑的眼,一瞬错愕,眼睛的主人在他说话之前,伸手捂住了他的嘴巴。

      那是一双男人的手,很大,干燥温热,骨节分明,掌心有粗砺的老茧。

      秦瑟想要挣动,后肩立刻撞到了什么。

      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秦瑟僵在了原地,因为他愕然的发现,他被关在了一个狭小的像是棺材一样的木头盒子里,而他的身下是一个陌生的男人。

  • 作者有话要说:  ①来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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