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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电影X离歌X一江水 ...

  •   温热的水,我也还是个温热的活生生的人。

      能坚持到这一节点,我几乎已经精疲力竭,恨不得不动不想不说话。

      一缕一缕的长发久没打理,水蛇一样飘散在浴缸中,原本应该是十分迷离而又诱人的场景,却因为我的奄奄一息,大杀了风景。

      更何况,看着我的是一个死不了的妖,还有一个六根清静的和尚。

      那些不着痕迹的尴尬似乎融入了水里面,一旦,我能从自己的心里攫取更多的力量,我就能出去见薛嵩了,纵然是宴无好宴,也是要坚持一个善终。

      阖上眼皮,此刻没有心事了。完成任务之后的轻松,可不是任何一场考试能够比拟的。能体会我心情的,敢死队员而已。

      “红线姑娘醒了么” 门外又有人问,却不是薛嵩了,声音有几分焦急。

      “醒了,多谢大人挂心。” 我自己扬声回答。门外默然了一阵子,才又扬声道:“薛大人急欲见姑娘一面,可否,可否……”

      我自然是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催不敢催,只能隐晦的让我体会到他们那焦急等待的心情。“你回薛大人,红线片刻就到。”

      听到这句话的人几乎马上就奔走了,这个让我觉得心里有些好笑,薛嵩此人,不管为着什么喜欢上我,心情却是如同初恋的毛头小子一样,经不得丝毫等待折磨。

      我乍一伸手出去,Mr.阮便精明的弹弹手指,一座屏风凭空出现,池中洗澡水中的水剧烈的晃动几番,水中慢慢升起来两个面目模糊的水侍女,一个浴缸里面就滴水不剩了。她们绝对流线形的身材婀娜的绕过屏风,从Mr.阮手中一件一件接过衣服,伺候我穿的一丝不苟,还将乱七八糟湿淋淋的头发撸了几把,就感觉头发上的水渍瞬间随着他们的手全部消失了,连吹风机都不用,自然福贴垂顺的如同我从来就不曾洗过澡。

      他为我挑了一身纯白色的衣裙,如此之白,反倒可衬的我失血过多的脸色没有那么难看。

      一切收拾听当之后,这两个面目模糊的水侍女便施了一个礼,重新回到了浴缸里面,我已经没有目瞪口呆,如果他是妖,还有什么不可能呢以前是藏着掖着,而今天之后,就再也不需要了。

      他也一定轻松了许多。这是一个挺好的结局吧。

      除了,谭越不见了。

      除了,田维田悦訾不闻丧命,而本是魔的田维莫名的代替了田悦的名存在了下来,我不能叫那样的存在是活着,至少,他没有成为腐土,就好。

      私心里面,他还是有办法存在的,因为之后,田承嗣不停的征战,那些无辜的生命,血,足够他存在下去了。

      一个寒颤之后,惊觉自己是如何的自私。给他田悦的名,那么,他以后就是战争中的魔,毫无感情的征战,杀别人夫君,父亲,直到某天,遇到十八……

      我深吸口气,咬了一下唇,正准备踏出屏风,却听到一个响指声之后,屏风已经消失。

      “洪弦,这里,只是,一场,梦而已。 Or you just take it as a movie, good or bad,anyway this is the end.” 他轻轻的说完,定定的看进我的眼睛,催眠一般。

      我点点头,“恩,一部女主超烂的穿越片。”

      十八略微抬起斗笠,看了我们一眼,又垂眸不语。

      “你自己去见他最后一面吧,我们不会跟着你,月上中天的时候,你若不回来见我,那么我就帮不了你了。”

      我笑了,笑容没有到自己的双眸。信或者不信,走或者不走,真的是我能决定的么

      “再信我一次吧。” 他伸出一只指头,晃晃,纯真的眼神,如同他正太时候一般,而他另一只手却拿着我已经修好的阮咸。

      我看都没再看他,象征性的勾了勾他那只手指,接过阮咸背上,侧身绕过他出门。身后和尚那戏谑的话语声传来——

      人家姑娘心碎了,再也不信你了。

      天边还有一点点白,似乎太阳也才刚落下去不久,这时代采光不好,室内的光线让我以为已经入夜了。空气里面那么香,是饭菜的味道。我摸了摸肚子,好饿,不知道有没有吃到什么东西,但是现在,总可以放心的大块朵颐了吧。

      没有Mr.阮,没有人牵着我的手告诉我往哪里走才能到薛大人的前厅。

      可是我还有耳朵,那些隐约传来的音乐声,祥和而欢乐,田承嗣这一退兵,想必整个城都因为少了一场大杀戮而兴奋不已。父母不必失去子女,妻子不必失去丈夫,子女不必失去父亲,这是多么大的一件事情。

      轻轻的将咳出的血吐在回廊的池子里,看一群鱼争先恐后的吃掉那些红,心里又开始恶心。

      将死之人,有什么形象好注意别的女人,可以优雅到死前葬花,而我却是吐血喂鱼

      摇摇头晃走那逐渐浮上来的金星,加快了脚步。

      歌舞,乐人,座上宾。

      最后一次,见到薛嵩,他正举杯,满眼含笑,望着踏入厅的我。“敬红线! 兵不血刃,马到功成!”

      敬红线!

      满厅的人,或文或武,都站了起来,有用杯的有用碗的,激动一些的豪客,竟然见得双目含泪。都是生面孔,大概是薛嵩将我独闯田营的事情宣的天下皆知了。

      这一喧嚣的声浪之后,我胸中气血翻涌,险些又血溅当场。

      除了那些管不住要喷涌而出的鲜血,这一刻心中也涨满了自豪,第一次,我为自己的存在而自豪。原来,这一刻以后,我不是没有人需要,也没有人在意的万年吊车尾了,青史刀笔再狠,墨色再深,也不能修改我的存在分毫。

      我硬是写完了这一部分传奇,那个红线,那个消失了的红线,原来,你做的是这样一件惊天动地的事情啊,让我,来画个完美的句点吧。

      “大人,如此欢悦时刻,击鼓者心不在,鼓声戚戚,却不知何故” 我捡起了老台词,就从这里开始吧。几乎已经听到历史的轮子,轰隆隆的,从我和薛嵩当中碾过,隔着觥筹交错,隔着刹那繁华,无情的继续走下去。

      鼓槌铛朗朗落地,击鼓的乐人连忙下跪:“大人恕罪,小的乍闻家中妻子亡故,逢此盛宴不敢告假,不曾想,不曾想竟然……”

      薛嵩捏着酒杯沉吟了一下,“你何罪之有,下去吧,领些赏银,料理你家内去吧。”

      那乐人磕头谢过,退下。

      “红线好耳力。乐者心声你都能听得懂。” 薛嵩轻轻的敲着夜光杯杯壁,一丝随着那些性感而深沉的岁月细纹越荡越大,逐渐哈哈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不愧是薛某看上的——义女啊,竟然如此惊人的本事,藏在深闺,难为你了。”

      满堂宾客先是错愕,旋即又恢复了欢声笑语。

      不愧是薛某看上的——这一句话让我鼻子一酸。即将出口的道别又忍住。

      “上座!” 薛嵩伸手示意,而我只能郁郁前行,闷了一肚子的话却只能跪坐席间,慢条斯理的开始闷头吃东西,思索着如何开始辞行,如果怎么说都是错,倒不如快刀斩乱麻。

      “饿坏了吧,小东西。” 薛嵩不知什么时候走了下来,宠溺的点了一下我的鼻头,看我一味的吃着东西,不禁有些失笑。“你那天浑身是血的回来可是吓死了义父,该不该罚若不是那和尚有些医术,就难说了。”

      “该罚三杯。” 我自斟自饮,辣辣的酒滚下喉咙,冲出了藏匿已久的眼泪,刚好能够即使掩饰我狼狈的涕泗横流。离别总是痛了些,尤其是,薛嵩真是像极了我的父亲,那些温暖,那些说不完的信任。

      薛嵩也不怪罪我,竟然就这衣袖将我的脸轻轻擦了擦,虽然仍然是黑衣,但是那讲究之极绸缎的底子上面竟然隐隐能看得到丛丛苍劲的竹。“义父不该跟你玩笑的,如此欢悦之时,你这小东西绝对不能流泪。义父好久没有听你阮咸了,能弹奏一曲助兴么”

      “义父,红线本不属于此朝,如今身上的任务已经完成,一曲终了,就此别过。”

      厅中熙熙攘攘,薛嵩却似乎是冰冻了一般,连眼神都僵住了。

      半晌,才说出来一句:“只是今天一天,也不能陪义父么”

      “机缘就在今日,片刻不能迟缓。” 我垂下眸子,终于说出了再见,心里面也轻松了好多。

      “哦,是这样的啊。” 薛嵩黯然回身,走向自己的座席。转面再向宾客时候已经是满面欢颜,他铮铮铮的敲了三声酒杯,那些互相敬酒攀谈的宾客们就停了下来,大厅突然安静,估计针掉了的声音都能听到。“我义女红线,今日将别,我薛嵩别无可送,但请在座文人作别,可有好句”

      我的眼泪又流了下来,将他强装欢笑的脸狠狠的印在心里。

      只见席间站起一个文士,作一个揖向我道:“红线女中豪杰,真真不让须眉。在下冷朝阳,先拜后凑些不成话的句子,抛砖引玉。”

      他一揖到地,我赶忙还礼,两滴眼泪砸在袖口。只听得他朗声道:

      采菱歌怨木兰舟,
      送客魂消百尺楼。
      还似洛妃乘雾去,
      碧天无际水空流。

      他每读一句,我的心脏就咚的猛跳一次,四句诗间,我的心脏只是咚咚咚咚的跳了四次,然后我什么都听不见了。

      我看见薛嵩抚掌大笑,他的唇上下开阖,大概是说些赞誉的话,全场的人都站起来再次向我敬酒。

      可是我的世界突然之间什么都听不见了,我的左手灼痛,所有的掌纹慢慢消失,横亘掌心的,是一条鲜艳欲滴的红线,不用对比,就知道是和右手一模一样的。

      “红线,红线,红线!” 薛嵩轻轻的摇晃着我,不知道我为什么突然发呆。“冷兄的诗你可还满意”

      我呆呆的点点头,听觉又回来了。

      薛嵩笑了。“那就好!” 他由怀中摸出一方小小的玉牌,用匕首簌簌的刻了字,然后滴血在那些刻痕里面,擦干后,将玉牌穿入一条金链,挂在我的脖颈上,白色的玉面,衬着红色字,红白分明的好看。“听说,有个成语,叫做睹物思人。这玉一破,吸了血就会又长好,也算是个希奇物件,我一直不知道写些什么,今天,就写冷兄的这四句再合适不过。”

      “义父自己保重。” 我摸着那些新刻好的槽痕,眼里一热。

      “好,就如同你所言,曲终,人散,宾主尽欢。” 他拍拍握的肩膀。“义父会将这一曲,记到棺材里。”

      薛嵩,773年终。我又想起来这个事实,他离那棺材着实很近,我一句吉祥话也说不出来。

      “义父,那就送你,我们那朝的流行歌曲如何,词我忘记了,只剩曲子。” 我抱过阮咸,开始弹奏。弦音流过之际,所有的喧闹都停滞,只剩下侧耳倾听。

      词不是忘记了,阿信那一曲离歌,鲜少有人能忘记。歌词在我心中流转,一遍又一遍。

      一开始我只相信伟大的是感情
      最后我无力的看清强悍的是命运

      你还是选择回去他刺痛你的心但你不肯觉醒
      你说爱本就是梦境跟你借的幸福我只能还你

      想留不能留才最寂寞
      没说完温柔只剩离歌

      心碎前一秒用力的相拥着沈默
      用心跳送你辛酸离歌
      原来爱是种任性不该太多考虑
      爱没有聪不聪明只有愿不愿意
      看不见永久听见离歌

      弹到最后一音,指尖一使力,弦悉数断掉。

      满室静寂。不知是谁先开始鼓掌,逐渐汇成一片掌声的海洋。我抬头看向厅外,不知道是不是已经月上中天,但是和尚不知什么时候站在那里,面孔隐在斗笠下面。

      “好一曲离歌。好一个,想留不能留,才最寂寞。” 薛嵩喃喃道。“红线你没有出声,可是这阮咸,替你说尽一切,好一件宝物。”

      “宝物虽好,也是身外。诸位,弦断缘尽,就此别过。” 我将阮咸轻轻放在座席脚边,它没有随我来,自然也不能随我去。大踏步的走出去,如同离开田维那天一样,离开了薛嵩。

      越走越快,越走越快,走到和尚身边的时候,几乎已经室小跑。

      “啊,归心似箭了吧。” 他戏谑的笑着将我打横抱起,耳边风声一响,几个起落间已经远离那灯火通明的薛府。“你不问问我那狐狸去哪里了”

      “逃跑了吧。” 我一边面无表情的说,一边几乎已经习惯性的将脸贴近和尚的胸,那里安定的心跳,让我没有什么担心。

      “啊,你们搭档不久,你就这么聪明了,聪明也会传染”

      “他在我醒来的时候已经告诉过我们了啊,准备溜走。”

      “啊,那么是我笨。他留了个包袱给我。”

      “我是你护法啊。我命令你送我回去。”

      “啊,啊 是,小僧遵命。” 和尚第一次闷笑着,吃瘪了还这么开心的,也就他一个了吧,可能这么多年,被Mr.阮虐成虐待狂了吧,我同情的抬头看和尚。

      他也正低头看我。

      形成很暧昧的姿势格局。

      我舔舔嘴唇,人家是个和尚啊。

      “你说……”

      “你说……”

      “你先说。” 和尚让了我。

      “薛嵩,是什么时候死的” 我还是没忍住,问了和尚。

      和尚在一棵的树梢头停了下来,头上冷月如钩,脚下脆而易折的树枝却不声不响,我们两个人,没有分量一样的停在空中,黑暗中,像是诡异安插的剪影。“你知道多少”

      “他,早就没有心跳和呼吸了。” 我淡淡的说出了我知道的多少。但是在探田承嗣大营前他还是活着的。“问题是,为什么,什么时候”

      “你探营那天回来,伤重原本不治,他用了黑蝉,以命换命,你才能醒来的。”

      一阵大风,穿过嶙峋怪石以及干枯的树林,萧瑟的卷雪而过。

      我探营,那天,么

      薛嵩,终究还是773年死的。可是却不是病死,是因我而死

      我揪紧了和尚的衣襟,一紧,再紧,还是不能呼吸。

      “啊,狐狸想不告诉你就让你回去,可是,那样,你怎么能,有始有终的回去呢是吧,啊!”

      他啊的一声是因为我已经张口咬住了他胸口的肉,我实在不知道做什么,才能让痛止息。

      “嘿,松口,女人,狗狗,松口。” 他绝色的容颜有些扭曲,有些好笑,“我终于明白,为什么狐狸有些真相宁死不告诉你了。以后我也不说。”

      “你敢,我是护法。” 我涩涩的威胁,“如果,我们还有以后的话。”

      “我们都是有以后的。我会想念你——” 他大喘气缓了一下疼,“咬的这一口,一定会去看你的。”

      “不要来看我,等我忘了这一切。”

      “好了,狗狗。” 他拍拍我的背,“到了,时间也不多了,回去,不一定会很顺利,你好自为之。”

      我落脚之处,是汩汩的河流,月光下如同染色水银,默默东去。我看了一眼和尚,摇摇头。

      他点点头。

      我又摇头。

      他突然美艳一笑,身形一晃,我只感觉屁股上一股力道,人已经朝河中翻了进去。

      “臭和尚!”

      他挥挥手,合十。“阿迷陀佛! 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扑通!

      落入河中的我恐慌的乱刨也无济于事,不会游泳的恐慌让我咕嘟嘟的放掉了空气,眼看着气泡离我得脸越来越远,然后一口一口的喝着刺骨的河水。

      意识,逐渐模糊。

      眼睛,慢慢闭上。

      臭和尚,死 Mr.阮,你们不是要杀人灭口吧。

      沉——

      沉——

      沉——

      直到有人温柔的将我抱起,人工呼吸,而且一只手抓着我的手,慢慢拍着我的脸。

      “洪弦,你到了,你到了。结尾不用我担心你了。我委屈了。” 那些温柔的话在耳边响过之后,我又陷入了无意识。

      “洪弦 洪弦”

      我张开眼睛,都不知道谁在叫,印入眼帘的却是姚,她哭红了眼睛。“你为什么咬自杀”

      她身后沉默的伟大也站着,作为宿舍老大的她紧皱着眉头。

      我回来了。

      纵然是全身查满管子,还是回来了。

      “医生说,你再不醒来,就变成植物人了。” 伟大严肃的说。“平时你就闷声不响总是逃课,我们以为你是懒而已,结果比那个更严重,医生说你是重度抑郁。”

      擦。他才抑郁,他们全家都抑郁!

      我动了动脖子,手和脚,似乎,还都可以动。

      我还不知道我是因为什么自杀的。

      “下次不要在浴缸里尝试自己淹死自己好不好,很可怕的啊。你爸爸一个人都快崩溃了。”

      浴缸 我顿时华丽丽的石化了。我穿回来在浴缸里

      慢慢坐起来,姚赶忙帮我垫了一个枕头,一边碎碎念:“国贸老头的课我帮你点名了,不用担心。”

      我愣怔了一下,哦,还是国贸老头,Mr.阮,可以算作从未出现。

      动了一下脖子,一块冰凉的东西荡在胸口,金色的链条,白玉牌,红色的字四行。

      我细细的摸着那些刻痕。

      睹物,思人,吗

      [第一部 红线盗盒 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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