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第 4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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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相珠内。
百丈高的悬崖向外延伸如同穹顶，悬崖上静静的伫立着一道紫色的身影。
崖边的风将少女的墨发和衣袍吹的猎猎作响，少女却始终岿然不动。
汹涌澎湃的海浪激荡着从远处奔涌而来，拍击在光滑可鉴的崖壁上，声声咆哮落入少女的耳中。
少女凝视着远处气势雄厚的大海，安静思索了一会，举起手中的剑。
在她的手握住剑柄的那一刻，银白色的长剑上倏的缠绕起一圈威势骇人的紫色电弧，远远看去如一条条紫色灵蛇蜿蜒盘桓在剑上吐着信子。
少女抬手，向前一挥，一道凌冽的剑气从她的剑尖斩出，剑气中还缠绕着紫色的雷光，击中了远处的海面。
“轰”的一声，剑光耀目，将海面击出一道深深的漩涡，水花四溅，电光不绝，又顺着这被击飞的水雾蔓延出几里。
声势颇为浩大一剑，少女却拧了拧眉，似乎仍不是很满意的样子。
苏洛垂眸，抿了抿唇。
到底还差了些什么。
实际上，她已经像这样站在这里领悟剑意三月有余了。
那日，顾清予说要开始教她领悟剑意以后，便带着她来到这里。
而后，接下来的这三个月，她几乎什么别的事也没有做，只是站在这里，一遍一遍的挥剑，去感受那所谓的剑意。
与前时教她学习剑术时的一步一步极尽详实不一样，在领悟剑意这一方面，顾清予几乎什么也没有教她，只留下了一句话，让她自己思考。
如何才能与她手上的剑心意相通。
事实上，苏洛自己也知道，在悟剑意这方面，外人确实无法帮上什么忙。
如顾清予前时所说，每个人对剑的感悟都不一样，所悟出的剑意也不一样，而她的剑意，只能靠她自己去领悟。
在最开始的那一个月，她几乎就是傻傻的在崖顶吹了一个月的冷风，一无所获。
并非是她不够努力，只是剑意这种东西与她而言，实在是在有些捉摸不透，玄之又玄。
不像法修，法修的目的从一开始就很明确，就是尽可能的沟通天地之力，感悟自然万象，而或许因为她本体为雷的缘故，在这方面更是有天然的加成，可以说，在一众术法类的学习中，她显得游刃有余的多。
而到了剑意这里就不一样了。
在最开始的那一个月，她为了感悟剑意，可以说走了许多弯路，她甚至还试过模仿别人的剑意，将神识分一缕覆在剑上，试图与之沟通这样的笨办法。
当然，这期间，她也不是没有低落和自我怀疑过，更是无数次的自问，剑意当真有那么好领悟吗？
在深入的接触过剑道以后，苏洛不得不承认，即便她再讨厌楚白俞，但楚白俞在剑之一途的天赋上确实可称为天纵之才。
学会星河溶月之后，苏洛曾无数次的在脑内回忆过楚白俞在湖边那几剑的技法和角度，并不止一次的为之心惊。
原来同样的剑招竟然还有这样的用法。
然后，她就忍不住的更加的怀疑自己。
连楚白俞那样的剑修天才都是在迈入金丹期以后才领悟出自己的剑意，而她，一个学剑才五年的人，真的有可能悟出属于自己的剑意吗？
这样的心态被心思细腻的青年察觉，但他也没说什么，只是对她微微一笑，道：“怎么？难道小师妹觉得自己不如楚师弟吗？
苏洛：“...”
不得不说，大师兄是懂得怎么拿捏她的。
就这一句话，激的陷入低迷的苏洛又咬着牙爬起来，继续坚持了下去。
后来，还是顾清予见她的进度实在缓慢，心态也越来越急躁，才从旁提点了一句。
“小师妹可记得，我曾说过，法修与剑修的修习方向虽然不同，但本质其实是一致的，法修追求天人合一，剑修追求人剑合一，你是什么，你手中的剑便是什么。”
“那么小师妹，你是什么？你又想成为什么？”
一席话以后，苏洛有所顿悟。
剑如其人，她乃天上的雷霆化身，那么她手中的剑，便也应该是雷霆之剑，于是，在苦练了多日以后，某一日的清晨，她终于挥出了这蕴含着雷霆之力的一剑。
然而，关于剑意的领悟到这里之后又卡住了。
有了这一重思悟以后，苏洛明显感觉到自己与太合剑之间的联系深刻了不少，但似乎还不够。
她所领悟的那些，她手中所挥出的剑，与真正的剑意，中间似乎还差了一点，她隐隐有种感觉，她离那真正的属于自己的剑意只有一线之隔。
然而就是这一线之隔，她却至今尚未悟透。
于是，她只能一次一次的尝试，便有了今日这一幕。
然而这一剑挥出以后，她只觉得与往日并没有什么不同，她仍旧没有触碰到那层界限，为此，她不由的有些沮丧。
“还差一点。”干净的声线响起。
苏洛怔了怔，转身，便见那个白衣青年正站在她的身后看着她，清浅的凤目中一派静淡温和之色，不知在这里看了多久。
“大师兄。”苏洛瘪了瘪嘴，一双圆圆的杏眼也拉耸了下来，有些委屈的唤了一声。
她也知道自己还差一些，就是始终找不到悬着的那一点差在何处，明明她已经做到像大师兄说的那样。
她挥剑的时候，始终专注且用尽全力，将剑想象成自己，想象成一道驰骋四方的雷，而剑上也确实凝注出了她的雷意。
剑如其人，她不是已经做到了吗？到底还差了什么呢？
少女的困惑都写在了脸上，顾清予浅浅一笑，并没有回答她，而是从少女的手中取过太合剑：“小师妹，你看好了。”
他握住剑柄之时，苏洛只觉得一股浩荡的剑气尽数铺开。
海面上有风骤起，奔涌的海浪比方才还要强了数倍，三丈高的海浪如同一面厚重的海墙，转瞬之间便朝着他们这边逼来。
青年衣炔拂动，持剑，转手，从容不迫向前挥出，剑招与她方才所使用的相同。
空气仿佛凝滞了一瞬，下一秒，凌厉的剑光撕裂了风势朝前刺出，以势不可挡之势硬生生的劈开了这道海墙。巨大而凝实的海墙被一分为二，如瀑的潮水变成两股白色的巨浪朝着两侧翻卷而去，激起的水花如雪沫一般飞溅，气势雄浑。
苏洛怔然的望着这一幕，内心里不禁升起一种激荡之感。
不是第一次见大师兄挥剑，可每一次见时总会忍不住让她的心头生出震撼，惊艳。
大师兄的剑便如同他整个人一般，动静皆宜，和缓时可如轻风细雨，激荡时又如利刃惊雷，剑意一出便如倾泻而下的水一般，流畅，一气呵成，仿佛他想让剑如何，他的剑便会如何。
顾清予收剑，侧首，温和的注视着身侧的少女，声音清朗：“小师妹，你知道你差在哪里了吗？”
苏洛回神，咬了咬唇，有些苦恼的摇了摇头。
顾清予轻叹一声，淡淡道:“你差在领悟剑意之时，只见其形，而不见其意。”
苏洛一怔，抬眸，有些茫然的看向顾清予。
青年的态度始终平和沉静，缓缓为她解释道：“先时我曾与你说过，你是怎么样的，你的剑便是怎么样的，你听进去了。于是，你将自己视为一道雷，你也确实从剑中凝练出了雷意，这并没有错，但却不够。”
“你只道自己是雷，但你可曾想过，雷是什么？”
”古语有云，雷御万物，可为什么会有此一说？天地水火风雷山泽，雷在世间八象中，又承袭了一个怎么样的角色？”
听到这里，苏洛眉眼一动，她没有说话，而是认真的望向顾清予，表情也一点点的变得肃穆了起来。
见她已有所察觉，顾清予笑了笑，继而又道:“所谓的修仙修炼，本质上，还是修心。世间共有万千大道，然而无论如何选择，都是先有道心，才有道途，法修如此，剑修也是如此。”
“无论你选择成为一名法修还是剑修，那些其实都是外物，一言蔽之，那些其实只不过是你借助于实现自己的道心的工具。”
“由此，小师妹，你只将你的剑视为你自己，视为一道雷，是不够的。”
“所以，这又要回到一个最初的问题。”讲到这里，顾清予的话音微顿，笑着朝她看来，“小师妹，你修行是为了什么？你可曾真正看清楚过你的道？你的道心是什么？”
“当你领悟到了这一层，才能真正的体悟什么叫以心为剑，剑乃道心。”
话音至此，苏洛只觉得自己脑中的某根弦被点中。
风呼啸而过，海浪猛烈的拍向悬崖，然而在这一刻，周围的山崖、海浪、甚至是世界上的一切仿佛都消失了，她的世界里只剩下顾清予那清灵的声音在一遍一遍的回响。
——她的道是什么？
——以心为剑、剑乃道心。
——道心，她的道心...
顾清予望着陷入沉思中的少女，微微一笑，并不说话，也不打扰，只让她专心的思考这些问题。
渐渐的，沉思中的少女身上的气势慢慢发生了变化。
无数的风朝着四面八方呼啸而来，以少女为中心，形成了一个风力漩涡，大片大片的黑云正迅速的朝着少女的头顶的方向聚集，方才还晴朗无比的天空瞬间便被这跨度可达百丈的阴云所铺满。
厚重的乌云之中，有紫色的雷霆汹涌咆哮，纵横交错的雷蛇将整个天地映亮，也映照出悬崖上那个迎风而立的少女的身影。
就在这时，静思中的少女动了。
她微微抬脸，姝丽的面庞上，一双水一般的杏眸依旧乌润，然而眉眼之中的气势和神态却一点一点变得锋利。
她的双目清明无比，抬手，五根葱白一般的手指一点点的握住手中的剑。
天幕之上，一声高亢的雷鸣声响起，于此同时，少女手中的剑仿佛也被什么所触动一般，发出一声清澈的剑吟。
长剑在少女的掌中不断颤动，一丝电弧从长剑的尾端爆了出来，而后一点一点的向上缠裹，然而不同的是，这一次，那电弧所过之处，太合剑那银白色的剑身竟也一寸一寸的被染上了浓艳的紫色。
随着那清丽的紫色闪电爬整个剑身，太合剑也彻底变了个样子，变成了一把勾缠着可怖的威势的紫色长剑，一把真正的雷霆之剑。
少女面容肃穆，横剑，终于挥出了那一道独属于她自己的剑意。
与此同时，她头顶上的雷霆骤起，数十道紫色雷霆如蛟龙一般从云中倒卷而出，浩瀚的雷意被注入到剑中。
裹缠着天雷之意的剑光落入海中的那一刻，天地轰然，面前的深海被真正的撕裂，海面中心形成了一道直径足有十丈宽的漩涡，漩涡之中水流激荡，电光翻搅，每一缕水花之中都带着电光，声势骇人。
顾清予站在一旁，淡金色的瞳孔中倒映出少女纤细的身影，勾了勾唇，那双凤目竟比往日还要温柔一些。
苏洛望着远处那惊天动地的一剑，也缓缓笑了。
她长舒出一口气，菱唇勾出一抹明媚的笑意，转过头来：“大师兄，我成功了！”
她是雷，天雷。
雷主万物生杀枯荣，善恶赏罚，斩妖除魔，她的道，是上照天心大道，下济幽冥群苦，她的道，是除尽世间之恶，是至公至正，是嫉恶如仇。
却见顾清予微微一笑，点头道：“能够领悟到这种程度，小师妹，你已经做的很好，至于剩下来的，便让我来助你一程。”
闻言，苏洛红唇微分，清亮的眸中闪过一丝诧异。
什么叫已经做的很好？难道做到这种程度还不够吗？
然而还不等她弄清青年话中之意，他已经微微向前迈出一步，来到她的身后，微凉的掌心覆上了她的手腕：“小师妹，我带你来看看这真正的世界。”
苏洛的心蓦的跳错了一拍，连一句话都还来不及说，便又被青年带入了一个另外的领域。
青年的手握住了少女的手腕，带着她缓缓的向前挥出了一剑。
剑光与天光的光影交错间，苏洛仿佛被拖入了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
时间仿佛只过了一刻，又仿佛被无限的延长。
在这一瞬间，她好似见到了整个世间的沧海桑田。
花开花落，山移海平，月落星辰...无数画面从她的眼前飞闪而过，又很快的湮灭不见。
她好像看见了一切，又好像什么都没看见。
那一剑挥出以后，周围仿佛并没有什么改变。
甚至，海面上的风浪渐渐平复了下来，漩涡散去，乌云散开，一切仿佛变得风平浪静，然而，在这些波澜不惊之中，又仿佛蕴含了某种未知的危险。
不知过了多久，青年终于放开了她。
顾清予含笑望向少女：“小师妹，你看到了吗？”
苏洛花了许久才从那种玄妙的状态脱离出来，再回神时，她身上方才的那种锐利的锋芒尽数不见了，仿佛被某种东西所收敛，变得平和圆融。
苏洛抬眸，看向顾清予，唇角缓缓弯起，姿态从容而又笃定：“谢谢大师兄，我看见了，也明白了。”
＊
那酣畅淋漓的一剑后，苏洛从无相珠中出来已近日暮之时。
初冬，九霄宗刚刚下过一场雪，空气中弥漫着寒冷的气息，远处山峦暮雪，一片银装素裹。
苏洛如往常那样御着飞行法器回到玉琉峰。
然而她才刚落地就收到了徽月真人的传讯，让她来玉琉峰的主殿一趟。
于是苏洛又改道往主殿走去，等她来到正殿以后才发现，司空少瑾与柳玉茹都在，两人正站在徽月真人的身边，似在谈什么事情。
苏洛走上前，唤了一声:“师尊，司空师兄，二师姐。”
于是三人闻声向她看来。
这么些年，司空少瑾早就对她的这句司空师兄听习惯了，也早已接受了她只会对顾清予一人称大师兄的事实。
然而，此时他见到苏洛的时候，却仍是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什么鬼。”司空少瑾颤颤巍巍的捻起手指指向苏洛，惊恐的叫道:“小师妹，你又晋阶了？”
明明前几个月见她时才是筑基后期，这么快又筑基大圆满了？
不怪司空少瑾觉得震惊，主要是苏洛的晋阶速度实在太快。
从苏洛入宗至今，满打满算也才九年，然而她的境界却一提再提，从当年的炼气中期到如今，竟已至筑基大圆满。
九年时间跨越了六个小境界，这是一个何等恐怖的概念！
晋阶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事，实力、心境和机缘，缺一不可，有些弟子在一个境界上就能卡上十年。
再算一算，如今被所有人视为天才的楚白俞，也是在四十岁时才将将跨入金丹，而苏洛今年还不满二十五岁，难道她即将要超越楚白俞，成为新一代的天骄？
这样的晋阶速度让已经一百九十岁却仍停留在金丹后期，并且自认已经很不错了的司空少瑾忍不住在心里吃起了柠檬。
只见苏洛笑眯眯的朝司空少瑾拱了拱手：“承让承让！”
虽然嘴上说着谦虚的话，然而看她脸上的表情和神态，哪儿有半分谦虚的样子。
司空少瑾：“...”
更酸了怎么办。
然而他转而又像是想到了什么，脸上的表情变得正色了一些：“小师妹，修行一道，提升境界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还是要脚踏实地，靠丹药或是其他的什么法子堆起来的修为，虽然看着好看，但实际上底子虚浮的很，便如前时那陆教习一般，你可不能那歪路啊。”
言下之意，是担心苏洛的心态过分急近，一时走错了路。
显然，徽月真人也有此担忧，于是朝苏洛招了招手，道：“洛儿，你来。”
苏洛自然知道几人在担心些什么，她也没有解释，只是笑了下，而后走上前去，大大方方的将自己的手伸了出去。
徽月真人将一缕灵气注入苏洛的经脉之中仔细的感受了一下，却发现少女体内的灵气凝实充盈，筋脉也非常强壮坚固，显然，她如今的修为来的非常扎实。
徽月真人虽有些意外，却仍是笑着点点头，满意道：“不错，看来洛儿是下了一番苦工的。”
闻言，一旁的司空少瑾和柳玉茹也松了口气，不是靠着外物堆砌起来的就好，同时，他们的心里就更加的为苏洛这样恐怖的修行速度所震惊。
苏洛只是笑而不语。
她在跟着顾清予学习修炼这件事，除了她自己，谁也不知道，所以在外人看来，会觉得她这样的进步速度非常不可思议。
然而她如今的修为是怎么来的，她自己最清楚，虽然她的晋阶确实比普通修士要容易一些，但八年的苦学，无相珠里那比旁人多出三倍的时间的努力不是假的。
有大师兄在，她的修为是再扎实不过了，绝不会存在任何虚浮的成分。
苏洛转而看向自家师尊，正想问问她今日将她们叫来这里有什么事时，便听徽月真人笑着看向她，欣慰道：“洛儿能够晋阶到筑基大圆满也好，如此，在来年的宗门大比上，我们玉琉峰的胜算便又更添一筹了。”
闻言，苏洛怔了怔，看向徽月真人：“师尊，明年要举行宗门大比了吗？”
一旁的柳玉茹见苏洛一脸惊讶的样子忍不住笑了笑，拍了拍她的肩膀调侃道：“小师妹这是修炼修的太专注了，竟连时间都忘了吗？”
苏洛有些不好意思的红了脸，她这几年确实是一心扑在修炼上，颇有种山中不知时日过的感觉。
却见徽月真人含笑点了点头，看了过来：“不错，今日掌门师兄传讯，定下了大比的时间在来年三月，如今距离大比，还有不到半年的时间，我方才正与你师兄师姐说着此事呢。”
闻言，苏洛眸光一亮，手指也忍不住激动的攥紧。
她自然是知道宗门大比的，宗门大比可谓是九霄宗的一大盛事，每隔十年举办一次，用以检阅弟子们在这十年间的修炼成果，在大比上获得优胜的弟子，不仅能够获得丰硕的奖励，日后还能代表宗门出战，参加各宗大比。
听闻过往每一届的宗门大比都堪称一场热闹的盛典，除了全宗上下所有弟子都会参与进去之外，连剩余的二宗四门八世家都会派人前来观战祝贺。
上一次宗门大比时，苏洛还没入宗，这一次，听到大比举行在即的消息，她自然激动不已。
学了那么久，这次的宗门大比，便是一次很好的让她检验修炼成果的机会。
另外，苏洛挑眉，听说宗门大比上，除了同境界对战以外，还设有自由挑战擂台。
想到这里，苏洛勾了勾唇，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到时候，自然是有怨报怨，有仇报仇了。
宗门大比是大事，连徽月真人也十分看重，而且从过往大比的情况来看，各峰的亲传弟子之间的争斗更是尤为激烈，因此她今日才特意叫了三个亲传弟子前来。
徽月真人的目光从三人的身上一一扫过，认真的嘱咐道：“大比在即，你们三人在剩下的时日里都要好好修炼，不可懈怠，不可负我玉琉峰的颜面，当然，比斗之时，输赢固然重要，你们也要注意自己的安全。”
话落，她的目光又落在了苏洛的身上，她对这个徒弟的性情最是担忧，因而重点叮嘱：“尤其是洛儿，你是第一次参加宗门大比，比武场上，胜负输赢是常有之事，尽力便好，点到为止，不可拼命。”
“是，师尊。”三人自然一一应下。
＊
次日，苏洛在无相珠内与顾清予见面时也向他确认了这件事。
得到了肯定的消息后，苏洛只觉得自己的精神更加振奋了，仿佛之前所有的疲惫都一扫而空，只想将自己变成一块海绵，尽力的去吸收更多的东西。
然而，就在她最亢奋的时候，顾清予却提出了暂时先休息几天的提议。
一来，苏洛刚刚领悟了剑意，还需要一段时间来适应和吸收，二来，他也开始忙碌了起来。
这一次的宗门大比，善渊真人照例交给了他来统筹负责，这就导致了他每日一下多了许多繁杂的事务，一时有些抽不开身。
苏洛虽觉得有些遗憾，却也十分理解，于是同意了他的提议，两人约定好五日以后再见。
虽然暂时放下了和顾清予那边的学习，苏洛也并不焦虑。
修炼固然重要，但适时的放松和调整也很必要，于是这几日间，她刻意放慢了自己的步调，每日更多的时间是在回顾和总结自己这几年的修炼所学，同时熟悉自己刚悟出来的剑意。
这一日，正好碰上学宫沐休的时间。
三年前，宗里对金丹期以下弟子的管束稍微放松了些，虽仍禁止金丹期以下弟子独自接领任务外出，但逢沐休时，却允许弟子下山，去附近的城镇上转一转，只是亥时之前必须回到宗内。
然而这几年，因为忙于修炼，苏洛除了之前那次弟子历练，很少下山，此时正好逢得这样的机会，于是她便与乔婉婉约好，一块下山去附近的城镇里逛一逛。
原本是打算和乔婉婉一起走，然而下山之前，她临时被徽月真人叫了去说些事情，于是便让乔婉婉先下山，她稍后再到镇子上的酒楼去找她。
然而等她忙完去到酒楼的时候，却见大堂里除了乔婉婉，竟还坐了两个意想不到的人。
温绥和杭靖。
三人坐在一张桌子上喝茶聊天。
苏洛挑了挑眉，走过去，落座在唯一的一张空凳子上，有些意外的看着另外两人：“温师兄，杭师弟，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这个位置，她的左手边是乔婉婉，而右手边是温绥，当苏洛坐下来的时候，并没有注意到坐在她右侧的温绥的耳朵忽然不可抑制的红了些许。
“洛洛，你来啦！”乔婉婉笑着看向苏洛，跟她解释道：“我本来是在这里等你的，谁知道半路上正好碰见温师兄和杭师弟，他们今天也是出来逛的，所以就坐在一块说说话。”
“是吗。”苏洛并没有想太多，只觉得挺巧的，也并不介意与乔婉婉原本的二人变成了四人同行，只点了点头：“那确实挺巧的。”
话落，她又看向温绥和杭靖，随口道：“没想到温师兄和杭师弟的关系变得那么好，你们在弟子历练后也一直有联系吗？”
闻言，杭靖张了张唇，想要解释其实他今天并不是和温绥一起来的。
两人虽然在弟子历练以后确实还有保持联系，但那也只是正常的交往，至多是比普通师兄弟多讲几句话而已，他今日是自己下山，在半道上恰好碰到温绥，然后强行被他拉来的。
然而他还没讲话，那边的温绥忽然站了起来，端起了桌上的茶壶，面色有些不自然的给苏洛倒了杯茶，含糊的应了一句：“嗯，是，是挺巧的。”
于是，杭靖顿了顿，想要说的话也就没讲出来。
苏洛并没有留意到两人的异常，自从弟子历练以后，她和温绥、杭靖两人的交集都不算多，今日来也主要是想放松一下，于是看向乔婉婉，兴冲冲道：“婉婉，你不是说这家店的菜特别好吃吗？点菜了吗？”
她对山下的一切都不甚了解，今日会选择来这里也是听乔婉婉推荐，说山下的镇子上有家酒楼的菜特别地道，确实，她这才刚一坐下，就被周围飘来的酒菜的香味勾起了馋虫。
乔婉婉抿唇轻笑道：“点好了，就等你来就能上菜了。”
果然，苏洛刚坐下没多久，一碟碟色香味俱全的菜就源源不断的端了上来，由于是四个人，叫的菜比较多，不一会便铺满了整张桌子。
菜上齐以后，几人都没有再多说些什么，直接动筷。
待到酒足饭饱以后，苏洛满足的眯了眯眼，这才放下了筷子。
其余三人也吃的差不多了，苏洛看了一眼此时围坐在桌前的四人，内心忽然升起了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上一次，他们四人像现在这样坐在一张桌子还是八年前，而这八年里，每个人都有了成长。或许是那次的弟子历练磨炼了他们的心性，就连年纪最小，修为最差的杭靖，如今也已迈入了筑基初期。
苏洛弯了弯眼，忍不住感叹了一句：“没想到时隔八年，还能和你们坐在一桌吃饭，尤其是温师兄，我记得当年在曲荷镇的时候，温师兄与我可是针锋相对。”
闻言，温绥那张白净的脸一红，小声的为自己辩解了一句：“那都是以前的事了，再说，我后来不是也不排斥你了吗。”
他说话时表情依旧有些不自然，耳朵红红的，甚至有些不敢抬头来看苏洛。
这八年里，苏洛在学宫里也不是没有碰上温绥的时候，然而每次碰上他的时候他总是一副别别扭扭的样子，苏洛早已习惯了，反而是乔婉婉若有所思的看了温绥一眼，而后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一般，微微一笑。
苏洛毫无所觉，只是继续道：“明年的宗门大比，你们都收到消息了吧。”
闻言，另外三人都抬起头来，看那脸上的神情，皆是一副振奋与跃跃欲试的样子：“自然。”
苏洛笑了笑，率先举起自己身前的茶杯：“敬大家，希望来年，我们不会被分到成为对手，也希望大家都能在宗门大比上取得一个满意的好成绩。”
于是，其余三人也纷纷举起茶杯一碰：“希望大家都能取得一个好成绩！”
两个少女都是喜欢喜爱凡间烟火的人，难得出来一趟，饭后，两人自然是要再继续逛逛，温绥与杭靖也一直默默的跟在身后。
愉兰镇因为是最临近九霄宗的镇子，受仙宗庇佑，百姓向来衣食富足，生活安宁，因此，镇子上显得非常热闹，入夜了更是如此。
苏洛这是第一次在毫无压力的情况下逛夜市，对什么都感觉到非常新奇，她和乔婉婉一路从头逛到尾，尝试了各种新鲜美味的小吃，还买了许多漂亮的小玩意儿和装饰，到最后临走时，甚至还打包了许多零食带上山，只觉得这一日玩的十分尽兴。
四人一路同行，及至回到九霄宗的山门口，杭靖率先与三人告别，苏洛与乔婉婉和温绥打了声招呼以后也准备回玉琉峰时，然而她才刚走了两步却被温绥叫住。
“嗯？”苏洛闻声回头，却见温绥张了张唇，有些欲言又止的看着她。
一对上她的视线，温绥又变成了那副奇奇怪怪的样子，眼神闪避着似有些不敢看她，耳朵也有些红。
在苏洛不明所以的目光下，温绥终于慢慢吞吞的从怀里递出一个油布包递给她，里头似还散着蒸腾的热气。
苏洛打开一看，见那油纸里头竟然是三个白胖软糯的芝麻团子。
苏洛一怔，随即有些惊讶的看向温绥：“这是？”
温绥依旧不敢直视她的眼睛，只是迅速的撇了一眼便转过头，结结巴巴道：“这个，这个是，我见你方才逛夜市的时候好像挺喜欢吃这个，所以，所以我就多买了几个。”
及至此时，苏洛仍然没有想太多。
事实上，在除了顾清予的事情上，她都算是个比较粗神经的人，此时也只以为温绥是给每个人都买了份，于是大大方方的收下，内心还感叹了一句温绥从那次历练以后的变化真的很大。
她朝温绥弯了弯眼，谢过他，收下那几个芝麻团子，而后便径直回了自己的玉琉峰。
冬日雪夜，梅香暗盈，寒风拂面。
温绥有些失神的望着少女离去的方向，脑中不住的回忆着方才她走前的那个笑。
少女朱唇皓齿，眉眼盈盈，像极了一朵明艳动人的花，漂亮到让人有些移不开眼。
自从那年，她在那逼仄狭窄的山洞里将他救下，这朵花就扎根在了他的心里。
八年过去，他与她之间虽然始终没有太多的交集，然而她却始终在他的心里，对她的感情也从一开始的厌恶，到后来的震撼，别扭，欣赏，最后沉淀变成了喜欢。
就在温绥仍在出神时，身侧传来一道柔柔的声音：“温师兄，你喜欢洛洛？”
温绥一惊，连忙回头却见乔婉婉还站在原地，带着看破一切的笑看着他。句式虽是疑问句，但看乔婉婉脸上的表情，明显是已经肯定了的样子。
温绥的脸一瞬间涨的通红，想要否认，然而憋了半天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半晌后，他的肩膀塌了下来，讷讷的“嗯”了一声：“很明显吗？”
他确实喜欢上了苏洛。
然而这八年间，虽然他们同在一个学宫，苏洛却总是很忙碌的样子，也很少出峰走动，除了偶尔上课碰到，平日里他几乎都见不到她，想要和她说话也很难找到机会。
所以，今天，在无意间听到苏洛要和乔婉婉下山，他才跟了过来，又刚好在半路碰到杭靖，便硬拉了对方过来，谁知道依旧没能说上几句话。
这副无精打采的样子看的乔婉婉有些好笑。
说实话，确实挺明显的，她猜不止是她，连杭靖可能也察觉到了什么，只不过是洛洛的神经太大条了，所以才察觉不到。
然而，乔婉婉想到了什么，而后又蹙了蹙眉，脸色变得有些奇怪。
她想了想，最还是看向温绥，小心翼翼的斟酌道：“可是，洛洛好像有心上人了，她的心上人便是你们玄清峰的楚白俞楚师兄。”
一阵风过，树枝被寒风吹的簌簌作响，温绥瞪大眼睛，如遭雷劈。
“怎么会。”半晌，温绥才反应过来，一双眼睛止不住的瞪大，震惊的看向乔婉婉：“苏师妹和我大师兄关系不是向来都是势同水火吗？苏师妹怎么会心悦我大师兄？”
却听乔婉婉拧眉，似也有些拿不准：“其实我也不是十分确定，但是洛洛第一次见到楚师兄的时候就盯着他看了许久，后来见楚师兄走了，洛洛便也跟着他走。这些年，宗里每每有楚师兄的消息，洛洛都会格外关注。至于洛洛和楚师兄之间的争端。”
乔婉婉推测道：“我想那可能是因为楚师兄曾经当众落过洛洛的面子，洛洛的个性又那么要强，觉得面子上过不去，所以才会一直想要找楚师兄的麻烦，其实也是想要让他注意到她吧。”
乔婉婉分析的头头是道，而温绥的表情则是越来越落寞。
若是这话从其他人的口中说出，他或许还会质疑此话的真实性，可乔婉婉是苏洛在宗内最好的朋友，她这样说，必然不会是随意推测，定是苏洛曾经在她面前透露过什么。
如此一番，温绥的眉眼彻底拉耸下来。
是大师兄啊...
若是别人的话，或许他还能有机会，有勇气去争一争，可是如果那个人是他大师兄的话...
温绥苦笑。
那样优秀的一个人，他怎么去争呢？大师兄在他们玄清峰诸弟子的心里，简直就像是一个神一般的存在，谁站在他面前的都会自惭形秽，他怎么可能替代的了他呢？
最后，温绥带着一颗破碎的心失魂落魄的走了。
......
又过了片刻。
皎洁的月亮穿出云层，穿过树林，将清辉洒满山间。
万籁俱寂中，一抹雪衣身影从方才几人所立之地身后的林子里缓缓走了出来。
月华流转，映照在林中走出的人的脸上，正是顾清予。
然而那张向来从容无波的容颜上此刻蕴满了复杂之色，温润的凤目中隐隐闪过一丝晦涩。
并非故意偷听他们的谈话，只是他方才刚刚去检查完宗门的护宗大阵，回来时便正好碰见了他们站在山门前，而那条路又是他要离开的必经之路，于是他只能暂时隐而不出，谁知却让他听见了这样一番话。
——洛洛好像有心上人了，她的心上人便是你们玄清峰的楚白俞楚师兄。
——洛洛第一次见到楚师兄的时候就盯着他看了许久，后来见楚师兄走了，洛洛便也跟着他走。
——这么些年，洛洛之所以一直爱楚师兄的麻烦，其实也是只想要让他注意到她吧。
这几句话来来回回的回荡在顾清予的耳中。
远山一般的黛眉缓缓蹙起，青年垂在宽大的广袖下的手指不由自主的一点点攥了起来。
所以，小火花，你是真的喜欢楚白俞吗？
作者有话说
第42章 第 42 章
，还差 